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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几人冲出钟楼,宣风打头,抡着钟杵猛地一甩,面前的乌靳军倒了一片。
流云用俚语跟众护卫道:“听我命令,分散开,北门集合,合力打开城门!”
一行人从密密麻麻的乌靳军中杀出一条血路,不到一箭之地,护卫便折损十几人。
到房屋密集处,流云见时机已到,大喊一声:“散!”
百来人或窜入巷道,或遁进楼房,或飞身上房,转眼间便人影俱无。
孟不凡和周濂跑街串巷,飞檐走壁,来到北城门附近,气喘吁吁躺在屋顶上。
此时朔风暂息,浓墨般的天穹下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在鼻尖,栖于唇畔。
孟不凡舔了下唇,轻薄雪花在舌尖化成一点生津止渴的凉意,他瞥了眼边上的周濂,也是满脸乱琼碎玉,他笑了笑,伸手握住他的手。
周濂似是累极了,闭着眼躺在那,胸腔微微起伏,也不动弹
孟不凡翻身面向周濂,手肘撑起半个身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低头舔走了覆在他唇瓣上的雪。
周濂眼睫上衔着片雪花,缓缓睁眼,和孟不凡四目相对,片刻后,孟不凡埋首,唇落在周濂的眼睫上,停留一瞬,离开时顺便带走了眼睫上那片雪。
“这次真就‘不成功便成仁’了。”孟不凡声音轻柔,微笑问,“怕不怕?”
周濂一眨不眨地望着孟不凡,也不答话。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孟不凡轻叹一声,“其实我想把你也藏进大钟里,后来我又想,你定是不愿意的,且在哪里能有在我身边安全。”
周濂疲惫的合上眼,不多时,他坐起身,拿起自己的剑横在眼前端详,经这一路砍杀,剑刃已经坑坑洼洼添出许多豁口。
孟不凡也拿起自己的剑一看,除了有些划痕,几乎毫发无损,他不禁感叹道:“不愧是我一眼看中的剑!”
他把剑递向周濂,“你用我的剑吧。”
周濂摇头:“太重。”
孟不凡悻悻收回剑,忽听不远处想起一声口哨,须臾,四周哨声此起彼伏,想来是宣风等人的暗号。
孟不凡站起身曲指在口中打了个响哨回应,伸手拉起周濂,叮嘱他,“一会儿跟紧我。”
到城门时,城外援军正往城里射箭,宣风等人已经在门洞处打起来,整个北门城楼城下乱成一锅粥。
两人提着剑相继跳下屋檐加入乱战,孟不凡在混乱中寻到宣风,冲他大喊道:“上城墙控制住绞盘!”
绞盘控制城门内千斤闸的升降,于破城至关重要。
宣风会意,当即高声发号施令:“众护卫听令!一半人上城墙控制绞盘!余下人和我守住门洞!”
众护卫闻言,不再恋战,有的从两面斜梯上城墙,有的退至门洞前。
孟不凡和周濂带着几人跑到城门后抬门闩,云毅在此守城时加固过城门,门足有五条斜闩,三道横闩,刚取完斜闩,乌靳军围着门洞外射箭,没有掩体,护卫只能用挥剑格挡,终究难敌飞箭如雨,不断有人倒下。
流云带着秦方好趴在不远处的屋脊上,看着昔日袍泽一个个倒下,心中悲痛难忍,握着剑柄的手泛白,几欲下去和他们同生共死!
只是,他看了眼秦方好,只是开城门一举若是失败,便没人保全圣人了,他不能冲动。
取下最后一道门闩,身后只剩宣风和几名护卫在坚守,身旁一起取门闩的护卫接连中箭倒地。
孟不凡与周濂各据一侧,双手死死扣住城门边缘,猛地发力向内拉扯,那巨门是铁皮包裹重木所铸,重逾千斤,二人额角青筋暴起,也只堪堪挪出一道窄缝。
但那一线罅隙外,黑压压一片的排槊兵在雪中如墙而进,声势如雷,震得地面都为之颤动。
二人提一口气,更加卖力地拉门。
孟不凡每日提着一柄重剑,练就惊人臂力,半扇巨门在他手中缓缓挪动,不防背后一支冷箭飞来,周濂闻得破风声,不及思索,闪身当在孟不凡前面,只觉心口一凉,旋即一股热流自那处喷涌而出。
孟不凡听到响动回头,门洞内光线昏暗,看不清情形,只见周濂背对着他缓缓蹲下,已知不好,“周濂!你怎么了?!”
周濂一手撑地,抬起一掌朝后摆了摆,咬牙道:“别管我,快开门……”
孟不凡双目赤红,手腕一转,两手撑在门缝中咬牙发力,脖颈经脉暴起,忽地仰天一吼,震天咆哮声中,两扇巨门缓缓打开,片片雪花随风涌入门缝,仿佛黎明的曙光扑面而来。
不远处铁蹄轰鸣,伴着一道娇喝——
“抓贼将默拓!要活的!要活的!”
孟不凡把周濂抱到一边,就见甘棠一马当先冲了进来,高高束起的长马尾墨绸般张扬飘逸,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狂舞,从他身边飞驰而过,带起一阵疾风,匆匆瞥了他一眼,快出门洞了才飘来一句。
“来福少侠别来无恙啊!”
重甲骑兵手持长槊紧随其后,银龙般钻入门洞。
周濂胸前中了一箭,鲜血在他心口处洇成一朵巨大的温热的红花,衬得他脸色雪白。
这里太危险,大军涌进来很可能将他俩踩成肉泥。
孟不凡抱起周濂,一面往城内跑一面大喊:“大夫!军医!”
祁军踏马入城,见到穿乌靳军甲的人就杀,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惨叫声里。
北地雪天,呵气成霜,空气都像无形的冰刀,割得人皮肤生疼,可周濂心口那朵殷红的花依旧温热。
他在孟不凡怀里,眼神无力地望着他焦急慌乱的模样,只觉眼帘好沉好沉,身子却轻飘飘的,大雪纷扬如絮,转而稀疏,漆黑的夜幕在下坠,渐渐吞噬了孟不凡英挺的侧颜,占据了他的视线。
他的世界一片黑茫茫。
夜风尖啸如鬼泣,曾经有人捉弄他,半夜发出这样的声响,朝他伸出五爪,吓得他肝胆欲裂,满地乱爬,周遭却是一阵恶劣的爆笑。
让他惊恐似乎成了那些人的乐趣,他们变着法子乐此不彼地做弄他,他时常半夜惊醒,已分辨不清人和鬼的区别。
他被黑暗笼罩,抱腿缩在角落里,目光投向窗户的方向。
他祈望天明吗?
不。
天亮了他要面对更多恶魔,那些恶魔面目凶煞,有巨大的手掌,打在他脸上,他的脸会肿得很高,耳朵会响很久,巨大的手掌拿着手臂粗的棍子打在他身上,腿上,胳膊上,留下青紫色痕迹,按一下,生疼。
天亮了一样可怕,甚至比黑夜更可怕。
他抱紧自己,在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期盼天明,又惧怕天明。
纠结着,苦恼着,冰冷又绝望。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须臾,也许一世。
口中突然泛起一股甘甜,伴着清凉感发散开,上冲灵台,下入五脏,流向四肢,冻麻的手脚有了知觉,鼻息间异香馥郁,耳边风声渐止,转而嘈杂,像是有很多人在说话,由远及近。
他心口一提,条件反射地要往里爬,手一动便被人紧紧攥住!
不知道那些人又想怎样作践他,他惊恐至极,脚下一蹬,猛然睁眼,却是另一方天地——
明烛高照,银钩挽帐,兰麝袭人。
一张张面孔闯入视线,熟悉的,陌生的,皆满面欣喜。
“醒了醒了!”
“终于醒了!”
“周濂!”
周濂?谁是周濂?
“周濂,”孟不凡喜极而泣,握着周濂的手,脸颊贴着手背蹭了蹭,“你终于醒了!”
孟不凡。
一个名字浮现脑际,周濂迷惘地眨眨眼,思绪回转,想起来了,他是孟不凡,我是周濂。
我是,周濂。
他缓了缓神,慢吞吞移动目光,看向其他人。
这是秦方好,这是宣风,流云,三宝,甘棠姑娘,这是……这是谁?
看出他的疑惑,秦方好拍了拍那位气度威仪的俊美男子,笑道:“这是内子独孤明,你可以叫他小明。”
哦,是祁国国君。
周濂目光继续挪动,落到了另一张气质温润的陌生面孔上。
那人浅浅一笑,“在下医者宋玉。”
三宝插话道:“他医术可了不得,一颗药丸就把你救活了,姚大夫都想拜他为师!”
宋玉谦逊地摆摆手,道:“醒了就好,先给他喂点好克化的粥食,再喝几贴益气生血的汤药,静养着等伤口愈合即可。”
众人退去,孟不凡小心扶周濂半靠在床头,端了碗粥坐在床头,拿瓷勺搅散热气,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周濂唇边。
周濂木然启唇,像每次睡醒后一样,人呆呆的,孟不凡在酒窖和他同床数月,早就习以为常,自顾自和他说话。
“你心口中箭,流了好多血,整整昏迷三日,给你取箭头时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大夫都摇头束手无策,还好宋大夫及时赶到,把你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祁军切断了北边去路,默拓南下逃往汴城,我已经派人送信给云将军一齐围剿乌靳残兵,你快些好起来,我们一起上阵杀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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