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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目光锋芒刺骨,卫鸿禄咽了咽口水,控制住身体极小幅度的颤抖,强撑着气势开口:“你敢弑父?难道不想要你这都督之位了吗?不怕天下人指着你的脊梁骨辱骂吗?”
卫肆七手中的刀用力更深几分,“有你这样把十岁不到的孩子卖去军营换钱,拿了钱光顾青楼的父亲,我弑父真是一点罪恶感都没有。你可以赌,赌我敢不敢杀了你。”
刀尖越往越里,马上就要刺破皮肤,卫鸿禄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孽障……畜生,你敢杀了我,你一定会不得好死的……”
见卫肆七对咒骂充耳不闻,卫鸿禄又开始说起好话,“好儿子,你我父子一场,是爹错了,爹再也不敢了……”
任凭卫鸿禄如何求情开脱,卫肆七从始至终握着刀的手颤都没颤一分。
卫鸿禄闭上了眼睛,两行浊泪流下,嘴里还念念不停,乞求卫肆七收手。屋外庭院内的小厮护卫也都不敢喘气,屏息凝神地注意着屋里的动静。
“都督,门前来报,说是大理寺少卿河霞来拜访,特来询问大人的意思。”
突然从前院跑来的小厮打破了惊心动魄的局面,院内除了卫肆七之外的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毕竟一旦卫肆七真得干出了弑父这样大不韪的事情,等待他们的一定也没有好日子。
来报小厮看见屋内这幅场景也被震惊住,深感自己来得不是时候。
卫肆七扔了刀,连个眼神都没给座椅上几乎要瘫倒过去的卫鸿禄。
他披着薄毯转身大步走出屋子,“让前院好生招待着,我收拾片刻就来。”
卫肆七与河霞并无交情,唯一有联系的就是萧渐逸,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河霞来一定不是普通的拜访。可他走得太急了,没有看见在听见河霞这个名字时,卫鸿禄眼中异样的眼神,惊恐之下掩盖的一瞬间心虚。
河霞嘬饮着茶水,坐在前厅等待卫肆七。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先前通报前碰见,那小厮还是幅端正模样,怎地进去了一趟后,出来时脸色都不对劲了。
难道说是因为她的突然造访让他遭了责骂?可不应该啊,往日在朝上见到卫肆七大多时候都是笑意满面,应该不会是这样脾气坏的人。
河霞左右望了眼门房,人虽是守着门,但神却是游远了,愣神放空的神态一眼就能看出。这样放松,想来这位右军都督平日里对府里也是宽纵。
“不知河少卿来拜访,卫某来迟一步,见谅。”
河霞没等多一会,卫肆七就收拾好衣冠,穿得一幅正人君子的模样,看上去对河霞的拜访很是庄重。让他这么一对比,倒显得河霞有些随意。
“都督言重。河霞今日来其实就是想弄明一事,当日塔卡密族王族尽数自尽时,都督是否亲眼所见他们丧命?”
卫肆七没想到河霞来是问这个问题,被她问起也来了兴趣,“河少卿怎么想起问这档子事?难不成是在为柴卦翻案的时候发现了什么?”
河霞:“没有那些直接的证据,一切都只是推测,所以才来找都督求解。”
卫肆七笑了笑,忽然想起了萧渐逸先前说过要拉她入伙的话,有意试探,“据我所知,河少卿似乎与无端的关系熟稔,是少时的旧友。按理来说,你不应该去寻他么?可你却来拜访我,难不成河少卿宁愿承些人情给陌生人,也不愿意向二皇子低头吗?”
河霞轻轻转动茶碗,碗内的茶叶浮沉。“都督似乎是误会了什么,且不说我与二殿下现下只有君臣之谊。就算是好友,也不该随意就去叨扰。二殿下身份尊贵,杂事繁多,我想这一点,都督应该比我更清楚。”
“听河少卿这话音,莫不是以为我比二殿下就清闲上很多?”卫肆七翘起二郎腿,倨傲散漫地仰靠在椅背上。
河霞撇了他一眼,将他的小心思全都看在眼里。来之前听步衡嘱咐过,这个右军都督打小就在军队里磋磨,性子硬如顽铁,待人直接,和萧渐逸好得像是穿一条裤子。她明白卫肆七话里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想让她去找萧渐逸,然后一来二去坐实他们是同党的事实。
其实河霞并不明白为什么萧渐逸会这么执着的要把她绑定到他们一伙,他若是真有什么大的图谋野心,该找的也是陆京诀这等有话语权的内阁官员,要不就是燕觉长那样掌有实权的尚书大臣。她只是一个大理寺少卿,拥有的权利也就督查审理案件仅此而已。
“今日看来是我叨扰都督了。”说完,河霞就站起了身子,“河霞告辞。”
眼看着河霞快要迈出前厅门槛,卫肆七也不再装了,赶忙起身拉住她,“诶诶,别走啊,我开个玩笑。”
河霞没回头,背着卫肆七,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满意地笑了一瞬。
“无端不是说你性子温和,怎么做事这么浮躁,我考验考验你罢了,居然说走就走了。”卫肆七还在抱怨,河霞已经重新地坐回椅子上。
河霞:“都督有时间回答我的疑问了吗?”
卫肆七哼了一声,然后认命地回答,“那日我与无端攻至塔卡密族城下,给了他们两种选择,一是主动投降,二是等着我们的铁骑灭城。本以为会等到城门大开,但是没想到对面死战不降。最后我们的将士控制了整个局势后,塔卡密族王族见再无挽回,就尽数选择自刎。所有王室亲眷共十三人,八人自刎于城墙外,五人自刎于王宫内,这五人里包括塔卡密王的一对儿女。以上这些人的尸体在清点战场时一个都不少。”
“自刎于皇宫?”河霞疑惑地重复,“那就是说都督和二殿下并未亲眼所见他们死亡的过程?”
卫肆七:“尸体我们已经检验过了,是塔卡密族的两位公主王子无疑。”
河霞:“靠什么确认的身份?”
“靠塔卡密族主动降了的俘虏指认……”这话说完,河霞还没质疑,卫肆七说得便有点没底气。
“塔卡密族首领王的一对儿女被保护得很好,自战事纷乱以来从未抛头露脸过,久居在王宫不出,若不是我们当日搜宫,甚至都不知他二人已身死。这样的指认方式也实在是无奈之举。”卫肆七又跟着解释一通。
河霞思索了一会,又问道:“那都督和二殿下可曾围宫搜查过宫内的其余人,毕竟如果只是靠着他们空口白话,不能排除替身的可能。”
看得出卫肆七他们留了心眼,用得是投降的战俘指认。既已投降,那么再担着命诓骗的概率就很小。可就算如此,也不能绝对地排除人心难测的情感冲动。所以通常来说,这些久经沙场的将士们都会有保险手段。
一个国家的王族会像旗帜一样驻扎在子民的心里,只要还有一脉骨血在,他们的信仰和反心就在,所以必须彻底解决,拔除掉所有的危险因素,不容有一丝隐患存在。
说起这个,卫肆七的头就有些痛。“我倒是想呢,可谁想到那塔卡密族的人狡猾异常,我们进入王宫后居然立刻就燃了火,妄图与我们同归于尽。还好我们当时把大部队留在外面,副将察觉到不对就立马冲进来救援,不然我和无端恐怕真得要丢命在那儿了。那宫殿成了火海一样,哪还有机会让我们再去抓人。不过我估计就算真得有替身应该也死得差不多了,除了我和无端,以及少量的随行军队,其余人几乎都没能跑出来。就算是这样,我们出来的人也都是吊着一口气,现在身上还有烧伤疤呢。攻城的那几日正好风大,火势简直是控制不住,若不是最后来了场及时雨,还不知道要有多少损失。”
战场的残忍远超河霞的想象。河霞从前对战事的了解都是来自于干巴巴的书本,上面写生灵涂炭,尸横遍野。这还是第一次听到亲历者的描述,原来双方居然会拼杀到这种程度,宁愿自己死也要让敌人不能活。
她有些被震惊住,当时骑兵只传了边关大捷的消息,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只字未提。
“怎么?被吓到了?”卫肆七看出河霞愣神,停了一下,接着又继续,“战争就是这样,人不作人,命不当命,一切都可以拿来赌博,筹码罢了。赌赢了就是英雄,赌输了就是尸骨无存。”
河霞没有吭声,但眼神里却是若有所思。
“我见到的所有都说给你听了。怎么样,聪明绝顶的小河大人有结论了吗?”卫肆七揶揄。
“都督还是不要打趣我了,无凭无据,我如何有结论?但不管再怎么说,今日多谢都督为河霞答疑。”河霞拱手做出道谢的姿势。
卫肆七很是受用,“不错,你还是很有眼力见的。我赞同无端说要拉你入伙的事情了……”
“都督慎言!”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河霞强硬地打断。
卫肆七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我这府邸固若金汤,密不透风,不会有不长眼的贼人敢闯,更何况我还在这儿呢。”
他说这话时颇有一番自信,眼里透着不可一世的轻蔑。河霞心想,他上阵杀敌,对峙敌军的时候大概也是这幅模样吧,强大的实力足够自信到无所不能。
“总之,今日我便先告辞。”
“那本家主今日也给你个面子,送你一程吧。”
卫肆七伴着河霞走出前堂,经过连廊拐角处,他敏锐地发现了暗处有一道偷窥的视线,不过他并没有当着河霞的面点出,暗自压下,一直送她走至正门外。
“河少卿,对人不要有偏见,我和无端都是正人君子。要想成大事,就不能太过谨慎,守着自己的乌纱帽过活,大厦将倾时,又能撑上几刻呢?”刚踏出门槛,卫肆七就自顾自地开口。
“言尽于此,我们来日方长。”
没有给河霞反驳的机会,小厮很有眼色地关门,逐渐窄小的门缝里,河霞看见了卫肆七似笑非笑的表情。
“砰”大门合紧,卫肆七的笑容收起,朝着庭院内走去。
在这个府邸里,他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偷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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