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数十四日[无限]

　　“欢迎进入C级规则世界，宁康疗养院。”
　　“世界已锁定，求生者共13人。”
　　“世界任务已发布。”

　　淡淡的药剂味道混杂着一丝血腥味涌入鼻腔。
　　祁澜睁开眼，看到了灰蒙蒙的天花板。

　　记忆里，他前一刻还在一条臭气熏天的小巷，被七八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拳打脚踢，就为了被他偷走的那个掉地上的包子。
　　好在祁澜被追进小巷前就把那个包子囫囵吞了下去。挨一顿打，换一天的饭，他觉得挺值。

　　“就他那个包子，里面肉还没苍蝇腿大，又酸又硬，还卖六毛一个，奸商！”

　　贫民窟的底层就是这样，充斥着暴力、血腥和无处不在的混乱。
　　祁澜已经习惯了这种日子。作为一个孤儿，没有任何人的庇护，对他来说，活过每一天就是胜利。

　　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

　　【世界任务：在七天内，找到并杀死零号病人】
　　【任务详情：求生者每天有一次对病人进行确认的机会，若在确认零号病人前，病人死亡，则任务失败；若在确认零号病人后，病人死亡，则任务完成】

　　【世界任务完成度：0%】
　　【世界探索度：0%】

　　祁澜眼前出现了一个类似任务面板的东西，他正觉得这东西有些妨碍自己观察四周，它就直接消失了。

　　目光迟疑地掠过天花板，沿着光亮传来的地方看去。透过染着血的轻薄如纱的窗帘，他看到了一扇被铁栏杆封死的窗户。

　　目光下移，翻倒的置物架上沾着黑褐色的干涸血迹，床头柜倒是还算完好，上面放了一个被碰碎后重新黏合到一起的玻璃花瓶，瓶子里插了一枝早已枯萎的花。

　　“这是……医院？”
　　“住院治疗很贵的啊，这帮人是想把我器官摘了然后卖掉吗？”

　　贫民窟的医院基本都是这个样子，祁澜没觉得有问题。但那个类似任务面板的东西让他有些在意，他隐隐感觉脑子里少了点什么，却又找不到任何头绪。

　　祁澜又看向房间的其他地方。
　　这应该是一个双人病房，他所在床位靠窗，在靠门的位置还有一张床。一个人背对着他躺在床上，床上的被子和枕头都有大片大片的血污，好像还被暴力抓扯过，有的地方都露出了里面的棉絮。
　　他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被子，上面一样的血迹斑斑，脑袋下的枕头似乎也有一股怪味。
　　与窗户相对的位置，房门关着，门框上方挂了一个圆形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是上午八点出头。

　　让祁澜比较感兴趣的，是两张床对面的墙壁上张贴的住院规定。

　　————

　　宁康疗养院视觉疗养区住院规定

　　1. 请听从医护人员的安排，服从治疗，安心休养。
　　2. 出现幻视现象是正常的，医护人员会帮助您恢复，当您的视物情况与医护人员产生差异时，请以■■■■■■■作为您■■■■■。
　　3. 您一定会■■的，请坚信这一点，相信您的医护人员。（相信二字被重重划上了叉）
　　4. 请遵守房间内的作息时间，按时作息。
　　5. 不得食用医疗人员外的任何人提供的饮食，请您牢记，食物是不会■■■■的。不管它看起来多么美味，请克制您的食欲，并立刻按铃汇报医护人员。
　　6. 未经允许，不得擅自离开房间，严禁进入诊疗场所或翻阅医疗记录。

　　————

　　他很确定，在贫民窟里，没有任何一家医院叫“宁康疗养院”。他也从未听说过“视觉疗养区”的说法。
　　这份住院规定张贴的位置也很奇怪，一般规定都是贴在靠近床头的墙壁位置，主要是给病人家属看的。但这张规定却贴在床对面的墙壁上，床上的人睁眼就能看到，上面的措辞也用的是“您”，就好像是刻意给病人看的一样。

　　但既然是给病人看，在明显属于关键信息的地方，为什么是无法理解的黑色团块？

　　“这家疗养院看起来并不像表面上那样正常。”
　　祁澜回想着任务面板上的文字，觉得自己还是先想办法找到所谓的零号病人比较好。

　　他正想从病床下来，就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束缚带紧紧固定在了床上。

　　挣脱这些束缚带对他来说并不困难，无非是掰折几根手指的事情。但房门方向却在这时传来了细微的声音，似乎有人过来了。
　　祁澜立刻放弃了所有动作，闭上眼睛。

　　“吱呀”一声，房门被人推开，来人在门口停顿片刻后，快步走向了祁澜所在的床位。

　　肌肉逐渐绷紧，祁澜感觉到了杀意。

　　但那个人只是在床头柜上敲了敲：“醒了吗？”

　　祁澜装作刚睡醒的样子，睁开了眼睛。
　　“你是医生吗？”他一脸疑惑地问道。

　　床头柜前站着一个中年男人，穿着皱皱巴巴的染血衬衣，相貌普通，怎么看都不像是医生。但他在短暂的怔愣后，就顺着祁澜的话说道：“对，我是医生。”

　　“你找我有事？”祁澜接着问道。

　　“是这样的，”男人朝门口看了一眼，说道，“你的住院信息登记有误，我们需要你提供真实姓名进行住院登记。”

　　祁澜盯着对方，他发现中年男人在提到“真实姓名”的时候加重了语气。
　　但对方大概是误会了。没有父母，无人取名，祁澜记忆里根本就不存在可以称得上真名的东西。事实上，他甚至没有使用时间在三个月以上的名字。

　　他的上个名字应该伴随着一个想杀他卖肉的摊贩永远留在了路边的臭水沟里。

　　心念电转，祁澜脸上却很是配合的样子：“好啊，那你可以告诉我我为什么在这里吗？”

　　男人又瞥了一眼门口，他的脸部肌肉绷得很紧，额头上也挂着一层薄汗。

　　他在紧张。

　　祁澜顺着男人的目光看去，时钟上的秒针安静地一格格转动着，透过虚掩的房门，隐约能够看到外面的走廊。
　　男人看的好像不是时间，而是走廊。

　　“你出现了一些疾病，需要治疗。”男人快速说着，“现在马上告诉我你的名字。”

　　既然对方在急，祁澜就不急了。
　　“我得了什么病啊？”他满脸好奇，好像得病是件很光荣的事情一样。

　　“你自己没看住院规定吗？”男人不自觉拔高了音量，他的眼中露出凶光，好像准备直接动手了。

　　似乎是男人的声音太大，祁澜旁边的病床上，一直安静背对着他的病人突然翻了个身，露出了一张肿胀变形的脸。

　　那个病人的脸上长满了密密麻麻的红色脓疱。它们足有手指头大小，一嘟噜一嘟噜地挤在一起，完全吞没了病人的五官，使他的脸看上去就像一串畸形的肉葡萄。

　　在病人翻身的时候，这间病房好像也慢慢发生了变化，从铁栏杆外透进来的光线变暗了，墙壁上的住院规定完全落在了阴影当中。

　　男人低声咒骂了一句，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转身离开了房间。

　　“不要……”
　　在男人走后，一道沙哑微弱的声音从脓疱深处传出，那个病人似乎想对祁澜说什么。

　　房间门被再次推开了。
　　病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黑色的触手从门板上收回，更多的触手从打开的房门外挤进来，每一条触手的吸盘上都长着牙齿细密尖锐的口器，黏稠的绿色液体不断从开合的口器中滴落。

　　黑暗好像成了某种黏稠的胶质，从门外一点点渗入，膨胀，占据了整个房间。

　　祁澜的眼睛睁大，目光沿着那些触手一路往上，他看到了一个披着白大褂、由无数肉瘤构成的躯干。
　　每一颗肉瘤上都睁开了一只眼睛，它们似乎感受到了祁澜的注视，同时调转方向，看了过来。

　　祁澜立刻收回目光，额头直冒冷汗。他突然觉得自己旁边的病友长得还是很符合大众审美的。

　　眼角余光里，一个脖颈拉长、由无数肉块构成的护士推着爬满黑色触须的医用推车，紧跟在触手后面走了进来。腐烂的碎肉不断从它的护士服下面掉落，拉长的脖颈上吊着一颗灯笼样的肉球，那颗满是褶皱的肉球已经凑到了靠门的病床前。

　　祁澜看了会儿才意识到那颗肉球上的褶皱里都是护士的眼睛，只是它的眼睛太小了，看起来就跟一条缝一样。

　　披着白大褂的肉瘤来到了病床边，似乎在细细观察脸部被脓疱挤满的病人。

　　“你的状态看起来并没有变好。”它说。
　　与让人头皮发麻的外表相比，它的声音却是一个青年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温和。

　　病人发出微弱的声音：“你们……会遭报应的……”

　　“看来你需要更有效的治疗。”医生说着，位于白大褂顶端的肉瘤看向了护士，“给他加大药量。”

　　护士点点头，这个动作让它的脖颈有了大幅度的摆动，几乎让祁澜担心它的头会掉到病人的脸上。

　　推车上的黑色触须似乎也是护士的一部分，它们从车上卷起一个装着红色药片的透明药瓶，递给了医生。

　　“滚开！”病人发出怒吼，“你们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治疗！！”

　　他的怒吼很快被“嗬嗬”的声音取代，医生用触手从脓疱里精准地找到了病人的嘴，另外两条触手拧开药瓶，将一整瓶药片全部倒进了病人的嘴里。

　　在病人痛苦的干呕中，满是触手和肉瘤的医生转过身，几十双眼睛一起看向了祁澜。

　　祁澜额头青筋狂跳，他在脑海里快速计算了一下从医生和护士手中逃走的概率和吃药后不死的概率，最后决定老实吃药。

　　“医生……好？”
　　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自认为最真诚的笑容。

　　肉瘤发出了笑声：“不用强迫自己，我知道你们眼中的我和她是什么样子。”
　　“我是一个由各种触手和肉瘤构成的怪物，她是一个脖颈细长、由无数碎肉构成的怪物，对吗？”

　　祁澜愣住了，他的目光落在视觉疗养区的住院规定上。
　　出现幻视现象是正常的，视物情况和医护人员存在差异……是指这种情况？
　　但医护人员……真的可信吗？

　　“你生病了，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只是需要治疗而已。”医生听起来并不生气，安慰道，“你看到的和真实的并不一样，吃了药后，你就能看到真实的世界了。”

　　肉球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有点气恼地说道：“我才不是怪物！”

　　肉瘤上的眼睛安抚地看了护士一眼，护士没有再说话，黑色触须将另一瓶药片递给了医生。

　　和他们让人暖心的对话不同，祁澜看到自己的那瓶药满满当当，红色的药片看起来都快将瓶子撑裂开了，比那位病人的药还多了接近一倍。

　　“为什么……我的药这么多啊？”眼皮直跳，祁澜脸上的表情快绷不住了。

　　“你的情况更严重一些。”医生的声音很温柔，就像在哄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不要讳疾忌医，你会慢慢好起来的。”

　　如果你触手上的嘴巴没有冲着我流口水的话，这句话可能会更可信一点。
　　祁澜紧闭着嘴，他现在是真的怕这瓶药会把自己直接吃死。

　　僵持之间，旁边病床上传来病人声嘶力竭的声音：“别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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