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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傍晚时分,沈砚清回来了。
她脸上带着罕见的轻松神色,一进院子便道:“找到了。”
堂屋里,一家人都看着她。
“在城西,离县学不远。”沈砚清坐下,接过林挽夏递来的水,喝了一口,“一个小院,两间正屋,一间灶房,还有个小院子。虽然旧了些,但收拾收拾能住。年租金三两二钱,我付了定金。”
沈母急问:“多大?能住下咱们这么多人吗?”
“能。”沈砚清点头,“正屋一间给爹娘住,一间我和挽夏住。大哥若愿意,可以在院子里搭个小棚,或者……我打听过了,县城码头有招工的,包吃住。大哥若想去,我可以托人问问。”
沈铁柱挠挠头:“我、我听爹娘的。”
沈父咳了几声:“铁柱……跟你妹妹去县城吧。在村里种地,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去了县城,或许……能有别的出路。”
沈铁柱憨厚地点点头:“哎。”
沈砚清看向林挽夏:“院子虽小,但临街。我看了,隔壁有几户人家,有做豆腐的,有卖杂货的。挽夏,你若想做什么小生意,那里位置不错。”
林挽夏的心跳得快了起来。
做生意……她真的可以吗?
“我、我只会绣花……”她小声说。
“绣花也好,做糕点也好。”沈砚清看着她,眼神温和,“慢慢来。不急。”
林挽夏看着她眼中的信任,忽然有了勇气。
她用力点头:“我试试。”
沈母看着这一幕,终于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笑容。
“那就……搬吧。”她说。
夜里,林挽夏躺在炕上,辗转难眠。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
月光很好,院子里的一切都清晰可见。那棵老槐树,那个鸡窝,那口井……这些她看了三年的景象,很快就要看不到了。
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可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的期待。
正屋的灯还亮着。沈砚清大概还在和父母商议搬家的细节。
林挽夏看着那扇窗,忽然想起昨夜槐树下那个轻轻的吻。
脸又热了起来。
她关好窗,回到炕上,闭上眼。
脑海里却浮现出许多画面——陌生的街道,陌生的院子,她和沈砚清一起收拾屋子,一起生火做饭,或许……还会有一间小小的铺子,她坐在里面绣花,沈砚清在窗下读书……
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隔壁传来沈砚清轻微的咳嗽声。
林挽夏睁开眼,静静听着。
那咳嗽声很快停了,接着是轻微的脚步声,开门声,然后是走向她这间厢房的脚步声。
林挽夏的心跳漏了一拍。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
许久,门外传来沈砚清轻轻的声音:“睡了吗?”
林挽夏屏住呼吸,没敢应声。
门外静了片刻,脚步声又响起来,渐渐远了。
林挽夏松了口气,心里却莫名有些失落。
她翻了个身,将脸埋进枕头里。
枕头上有阳光的味道,是今天下午刚晒过的。
窗外,秋风又起。
吹过老槐树的枯枝,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告别,又像是在催促。
新的生活,就要开始了。
……
十月初十,宜搬迁。
天还没亮透,沈家老宅里已经忙开了。沈铁柱从邻村借了辆独轮车,正在往车上绑包袱。沈母将最后几件锅碗瓢盆用草绳仔细捆好,一边捆一边抹眼泪。沈父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咳一阵,歇一阵,眼睛却一直看着这间住了大半辈子的老屋。
林挽夏将最后一件衣裳叠好,放进包袱里。她环顾这间住了三年的小厢房——土墙、旧炕、漏风的窗,简陋得不能再简陋。可要离开了,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
“都收拾好了?”沈砚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挽夏转过身,看见沈砚清站在晨光里,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衫,肩上挎着那个装着书本的旧布包。她的目光扫过屋内,最后落在林挽夏身上。
“嗯。”林挽夏点点头,抱起包袱。
两人走到院子里时,天已经大亮了。薄雾散去,秋日的阳光照在破旧的院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院门外围了不少村民。搬家在村里是大事,更何况沈砚清如今是案首,要搬去县城了——这消息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村子。
“砚清真要去县城了?”
“听说租了个院子,要长住呢。”
“唉,这一走,不知道还回不回来……”
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沈砚清面色平静,扶着父亲坐上独轮车的一侧,另一侧放着被褥和几件重物。沈母和林挽夏提着包袱跟在后面,沈铁柱推着车,一家人缓缓走出院门。
刚走出没几步,隔壁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王氏探出头来,脸上挂着那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哟,这是真要走了?”
沈母脚步一顿,脸色有些难看。
沈砚清却停下脚步,转过身,看向王氏,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极淡的笑意:“三婶早。”
王氏没想到她这么客气,愣了愣,随即阴阳怪气道:“砚清啊,不是三婶说你——这刚中了案首,就要搬去县城,是不是……急了点?县城那地方,花销大,人情薄,可不比咱们村里自在。”
这话说得绵里藏针。
围观的村民都安静下来,看着这边。
沈砚清脸上的笑容不变:“多谢三婶挂心。不过县城离县学近,便于备考。至于花销——”
她顿了顿,语气依旧温和,却字字清晰:“我既能在村里抄书卖画赚出搬家钱,去了县城,自然也能活下去。倒是三婶,该多操心操心堂弟的功课。按契约,从明日起,宝根每日午后要来我那儿学一个时辰。”
王氏的脸色变了变。
沈砚清继续道:“我虽搬去县城,但教导堂弟的事不会忘。只是三婶也记得——既是求学,就要有个求学的样子。若还像从前在族学时那般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这话说得客气,却把王氏堵得哑口无言。她张了张嘴,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现在是案首了,自然说什么都有理。”
沈砚清笑了笑,不再看她,转身对沈铁柱道:“大哥,走吧。”
独轮车吱呀吱呀地响起来,一家人继续往村口走去。
身后,王氏站在院门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半天没挪步。
走出村子,上了通往县城的土路,沈母才松了口气,忍不住低声道:“你三婶那嘴……”
“娘不必在意。”沈砚清扶着车,声音平静,“有些人,你越是在意,他们越是来劲。不理便是。”
林挽夏跟在后面,看着沈砚清挺直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说不出的安定感。
这个人,总是这样——看似温和,实则坚韧。面对刁难不卑不亢,面对困境从容不迫。好像天塌下来,她也能顶住。
太阳渐渐升高,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路两旁的田地里,稻子已经收割完了,留下整齐的稻茬。远处有农人在翻地,准备种冬菜。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终于看见了县城的城墙。
青灰色的砖墙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城门洞开,进出的人流熙熙攘攘。车马声、叫卖声、人语声混在一起,扑面而来。
林挽夏的脚步慢了下来。
她抬头看着那高高的城门,心里忽然有些发慌。这是她第一次来县城——三年前被卖去沈家村时,是昏昏沉沉被人牙子带去的,根本不记得路。
如今,她要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了。
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林挽夏转头,看见沈砚清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
“别怕。”沈砚清低声说,“跟着我。”
她的手温暖而坚定。林挽夏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握紧了那只手。
进城后,沈砚清引着路,拐进了一条小巷。巷子很窄,两边的房屋都有些年头了,墙皮斑驳,但还算整齐。
走到巷子深处,在一扇木门前停下。
“就是这里。”沈砚清掏出钥匙,打开了门。
门内是个小小的院子,不大,约莫只有沈家老宅院子的一半。地面是夯实的泥土,角落堆着些杂物,墙边长着些杂草。两间正屋并排,门窗都有些旧了,但还算完好。西侧是一间小小的灶房,烟囱歪斜着。
院子虽破,却干净,而且——独立。
没有隔壁三婶的窥探,没有族人的议论,没有那些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目光。
林挽夏站在院子里,环顾四周,心里忽然涌起一种奇异的感受——这里,是只属于他们的地方。
沈铁柱将独轮车推进来,开始卸东西。沈母扶着沈父进了屋,沈砚清则带着林挽夏四处看。
“正屋两间,这间大些,给爹娘住。”沈砚清推开东间的门,屋里空空荡荡,只有一张旧炕,一张破桌子,“咱们住西间。虽然小些,但够用。”
林挽夏跟着她进了西间。屋子确实小,只能放下一张炕、一张书桌,连个衣柜都摆不下。可窗户朝南,阳光能照进来,亮堂堂的。
“委屈你了。”沈砚清低声说。
林挽夏摇摇头:“不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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