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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坟苦海诉寒秋(七)
兰栖回神,言归正传,“既然鱼骨环和祭云簪一样,那我是不是可以用鱼骨环过血,破解幻境。”
曲璃斟酌道:“可以,但还需一次血祭。未双的血液,千年来遗失不少,不足以完成第二次。”
事实是,进行二次血祭,会遭受万箭穿心之痛。
兰栖知晓血祭,但只知其一。
八岁那年,未绾用讲故事似的语气对他讲过:血祭!那便是将原灵主留存的血液和继任灵主的血液相融,对月敬洒天地!天明,灵虫便易主了。当初,小璃还是个婴儿,一直嗷嗷哭个不停,可怜哟,真是可怜见的小东西……
过后,未绾还换上凝重的神情,叮嘱他,“小辞,我一直将你当成亲儿子,所以小璃就是你的弟弟,永远只能是弟弟,亲的!日后他若犯了什么错,你就拿走祭云簪,然后狠狠揍他一顿,量他也不敢还手。倘若那错不可原谅,那你就……远离他,别给他好脸色,他会继续犯错的。”
兰栖彼时全无八岁前的记忆,心中也没有复杂的情感,对于这话,不痛不痒,不疑不究。
此刻想来,未绾言下似乎另有真意。
然而斯人已逝,他想探知,也无从探知。
兰栖掀起衣袖,曲璃将鱼骨环给他的第二日,他的左手小臂上就出现了一个梅花似的浅红印记,当时以为是蚊虫叮咬,而今六年过去了,这个印记依旧还在。
空间持续寂静。
兰栖坐立不安。
坐着,曲璃黏得紧,半身伏卧在他的腿上,将他当做睡枕。
立着,不出半瞬,便要遭曲璃各种威胁,上手拉扯,叫他近他左右,乖乖做他的睡枕。
兰栖遏住内心浮躁,“第二种咒术是什么,何时出现。”
曲璃悠闲自若地圈住兰栖的腰,面门窝近他的腰腹,安心休憩,“和妄言一样,悄无声息出现,惑人心智,情不自禁与身边人亲热,至死方休。”
兰栖闻言惊乱,果断拂开曲璃,眨眼已在丈外。
曲璃早有防备,揽风借势稳住身形,懒洋洋靠倚树干,小心的避开背后隐隐作痛的伤。
“躲什么,无论你走到哪,时候一到,都会回来找我,”曲璃扯了扯嘴角,戏他,“还会求我亲你呢,你信不信?”
“……”
“知道什么叫做,被欲望控制的意乱情迷吗?”曲璃嗤笑,带点自嘲的意味,兰栖的抵触与厌弃在他的意料之内,“只要身体正常,就算你心中无欲,也逃不了。”
兰栖似被点透心事,背过身去。
当心神被身体的欲望蚕食,思维不得掌控,面对曲璃,他绝对是……无法自控的。
兰栖沉静下来,“那总有方法破解,灵虫可以么。”
就像方才那般,止杀焰火天雷。
曲璃无言,眸间漾开半缕复杂的无奈。
兰栖看曲璃这般闲适,便知自己问了个愚蠢的问题,灵虫守护灵主,应是囊括了所有的危机。
“过来坐,”曲璃的心情升降低伏,扰的他在悲喜进退中纠结百般,“我受伤了,需要好好休息。”
兰栖妥协,走了过去。
这一次,曲璃‘变本加厉’,趁兰栖心神不宁,扣住他的手腕,抚住他的腰,一拉一揽,将人纳入怀中,翻身抵地,覆身压制,几下点住身下人的穴道,顺手撩走鱼骨环,抛向天空。
鱼骨环半空悬挂,雪青冰杵顷刻冒尖,蓝白大眼扑朔迷离,尾翼扑卷,绕环转悠。
兰栖无法动弹,鼻间沁香隐隐幽幽,鞭挞着他的神思。几乎每一次近肤相触,他都能在玉杳花衣上闻见自己的味道,或是觅山雪樱的香气,十数年,始终不变。按理说,曲璃如今常常流连郁孤楼,时而夜宿不归,玉杳花衣该是会沾染各种脂粉味,在以味换味之前,难以消散,可他却从未闻见过,除了蘅溏那次。
兰栖冷然,“你别太过分,遍地尘灰,不怕我过敏丑到你了?”
“我和你讲过,幻境里的一切都是虚无的,”若空间真实,尘埃肆虐,他自然不会这样待他,“没有我,那几道惊雷能送你下地狱,现在要你做我的床,让我休息会,很过分?你若抗拒,我可真要过分了。”
“……”兰栖心叹,其实只要曲璃没有别样举动,不会过度思考他的妥协,在看似正常的状态下,让他安心舒适,有何不可,“给我解开。”
曲璃根据兰栖话音辨察他的语意,稍作思衬,指尖掠过他的胸口,解了他的穴道。
禁锢瓦解之后,感官更为清晰。
兰栖全身僵直,曲璃抱得太密实,欺身贴覆,四肢缠裹,面庞黏近他的颈窝,呼吸直接凝在了他的肌肤上,深深浅浅,痒痒索索爬进脉搏。
曲璃悠然说道:“身子不要绷的那么紧,睡着不舒服。”
“……”兰栖努力调匀心跳,摈弃感官,避免引起‘麻烦’。
“到时候树上会结满金果,我们会受蛊惑,待小双吃掉所有的金果就好。”
“所有?”兰栖望眼四周,满目皆树,“那要吃到何时。”
“我可以慢慢吃,也可以快快吃,只要赶在你俩做完一次之前便可。”未双灵虫看戏看得乐不思蜀,欢快地绕着鱼骨环游了一圈。
兰栖,“……”
未双灵虫多嘴,“如果按照咱家曲璃弟弟的想法,那应该是慢……”
“闭嘴。”曲璃背上的伤开始剧烈疼痛,似有利斧劈开皮肉,凿烂筋骨,填进火种,冰针穿刺缝合,再撕裂,周而复始……
真言幻境里翻至百倍的伤痛,不是血肉之躯能够忍受的,时间拖得越久越疼。
兰栖不知这点,照常来说,曲璃脉息平稳,伤势应无大碍,调息便可。
曲璃疼痛难忍,面庞更为抵近兰栖颈窝,搭着他腰的手也不由紧了几分。
兰栖颈项温软,腰间麻痒,下意识地挣了一下。
“别动,”曲璃身体脆弱,思维也随之脆弱,话音泛软,“兰栖,抱抱我,我有点冷……”
兰栖并未多心,只觉这话就是因冷而生,动了动手臂,脑海百转千念,最终未能落实。
偏头躲去颈项的温软,心思却系在曲璃会作何反应上,目光亦不由自主地依附上他的容颜。
缈若烟云的曈眸,此刻紧紧闭着,澄白的皮肤被苍色覆盖,额畔汗珠越沁越多。
……曲璃背后的伤,怕是没有他想的那般简单。
兰栖犹豫着询问,“你要不要,处理一下伤,觅山疮药在幻境没有用?”
“嗯……会关心人了?”曲璃眼眸翕动,睫毛微颤,兰栖的关心如一抔冰泉当头浇淋,让蚀骨焚身的痛感有所减缓,至少心腔很舒适,即使在他的认知里,这样的关心,一点也不纯粹,“你可以多说几句,让银樽感受到你的善意,或者抱紧我,抚慰伤者,也算是一件善事……”
曲璃说完,竟是沉沉的睡了过去。
兰栖无言,但手臂却像有了牵引,捎着‘名正言顺’的理由,缓缓拢住曲璃肩背。
然而,这份温暖,终归是未能给予,指尖堪堪触摸曲璃衣衫,便听得浮鸳林深处炸起几道类似古稀老翁凄厉的嚎泣!着词含糊,声音嘹亢,隐约伴着群鸟惊散,展翅点水之声,时近时远,忽隐忽现,仿佛凌乱密集的箭矢在耳边穿梭游弋!
几乎同一时刻,周遭杏叶纷然隐落,残枝渗出一颗颗杏子大小,铜钱模样的金果,每颗果实的表皮都亮如星子,铜眼里透染着一缕晨曦的光。百丈之外,南北地皮向内倾斜凹陷,浓稠的黑血疯狂滋出土面,犹如决堤的泼墨血河,喷泼激涌,逐步将草木埋没。
凄厉的嚎泣持续不竭,从呜咽悲鸣到暴毙似的撕吼尖啸,兼杂惊弦声,击水声,鸟兽逃窜声,此起彼伏,声声交融。
这些声响,似乎就是从金果中传来。
兰栖托抱着曲璃卧起,一时五识俱明,那些轰杂的声响,在意识中分离成一句句清晰的言语。
“真好看,让我摸摸。”“玩玩而已,我看下它会不会变。”“你要保护好这里,不能让别人碰。”“新的一年,让我瞧瞧它有什么变化。”“哇,它长大了。”“这么生气做什么,我的也可以给你看。”“找个没人的地方,比比谁大?”“要么就……被窝里?”
“曲璃,你为什么不大方承认,你就是有病呢?”
除了最后一句,其他的皆是曲璃幼时对他说过的。
“他敢觊觎我的东西,死不足惜。”觅山第二年春,曲璃差点弄死一个人。
“我心情不好,想让你感同身受。”觅山第三年冬,曲璃咬了一口他的胸,他纠结苦恼了半个月后,听易迢说,曲璃和他,经常那样玩。
“言岫……”觅山第四年春,曲璃醉酒,在星霄岭吻了他,嘴里一直呢喃着这两个字。
耳边的言语越滚越多,断断续续,零零散散,都是深深扎根在他记忆里的。
南面的血河已流至身旁,兰栖想要唤醒曲璃远离此地,血河却直接绕过他们,蜿蜒转向,与北面血河交汇。
未双灵虫早已不见踪影,树梢上飘摇怪叫的金果,在阵阵狂风中,簌簌剥落。
曲璃凭空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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