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酆京风云(4)
“这是……结束了?”
“没有。”越接近皇宫,江芏越能感知到各路灵力的碰撞,其中掺杂着蛊毒的味道。“余伯,你可有进宫令牌?”
“没有,你的呢?”余伯进宫向来由王爷带着,自然用不到令牌。
江芏倒是有两块令牌,一块方济给的,一直由小芽保管,现在看来应该是这块令牌让小芽成功突破了宫门守卫。一块是周挽青给的,至于在哪,江芏和余伯对视了一眼,彼此默契地挪开了视线——前些天他们拿去钓鱼捞不回来,现在估计还在被那几条锦鲤叼着玩呢。
“别急,既然他们拿到的布防图是假的,应该闹不了多大动静,咱帝后可不是吃素的,我们乔装打扮一下,溜进去。”余伯拉着江芏躲到一边,打晕了两个偷跑出来的宫女,换上宫女服,拿着宫女的令牌成功混进了皇宫。
初秋时节,夜晚凉意渐起,宫女轻薄的衣服让江芏不禁打了个冷颤,江芏边赶路边思索着,这事平息了,让方济提高点宫人的待遇吧,免得个个打工怨气冲天,没事就想着逼宫造反。
一路上余伯带着江芏翻墙越楼,越往碧落阁走守卫越少,看起来很像是谁设了一个请君入瓮的局,就是现下这情况,不知道这“君”请的是谁。
“姑娘,宫中宴请,女眷大多在后殿,她们不会是暴民的首要目标,你先前往查看情况,我这边一人赶往碧落阁比较方便,若是有什么事,我会给你发信号。”见江芏要说什么,余伯挥手阻止,“姑娘,保住你是我接到的第二条命令,而且别忘了,女眷们也是皇权贵族之后,完全可以静待时机,伺机而动。”
江芏知道现在冲动坏事,余伯的提议才是最好的选择,点头同意了余伯方案。“余伯,若是碧落阁那边真的蛊毒蔓延严重,召我来,我真的有能力破解。”
“我知道,咱姑娘厉害着呢。”余伯拍拍江芏脑袋,翻身赶往碧落阁。
江芏不放心地看了几眼,最终选择赶往后殿。由于宫中设宴,各殿均是张灯结彩的,本该歌舞升平的场面现在静得跟闹鬼似的,江芏摸了摸手上的鸡皮疙瘩,溜着墙角摸进后殿一处柱子后。殿中情况确实没有想象中的糟糕,以应朝华为首的一众女眷因进食了混入蛊毒的酒水,或晕或软地趴在座位上,侍奉的宫人尽数被放倒,只有几个蒙面持刀的暴民看守着。
看样子,并非个个暴民都沾染了蛊血变异,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很多了。江芏悄悄拿了一个酒杯,抽出随身带的匕首划破手掌,鲜红的血珠滴入杯中,趁暴民不留意,江芏一个箭步冲到元芩身边,捏着元芩嘴巴就给她灌了一口血酒。
“哎,别瞪我,燃起来!”江芏大手一推,将元芩推向冲过来的暴民,瞬间大火烧起,几个暴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烧得满地滚。江芏一转身,再兑多几杯酒分了下去,顺带伺候应朝华喝下,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众人成功脱困。
“元芩,快速解决,带着众人先行撤离到宫门处,嘱咐守卫,不能放一个人出去,违者杀无赦。”应朝华一缓过来就紧急安排人部署接下来的事宜,“至于你,你有办法混进来应该也有对策解围吧?刚才听暴民说前殿的人转移到碧落阁那边了,那边没有酒水,你有其他更便捷的方法解毒吗?”
应朝华的冷静江芏是想不到的,原来平日里胡闹娇蛮的公主也有处变不惊的一面。
江芏想到之前方济给的种子,对应朝华点了点头,告诉了她方济可能放种子的地方。“不能让元芩去,元芩得跟着我去碧落阁周旋,你们之中还有谁有战力的也跟我一起,我不确定那边是个什么情况,最保底的对策还是让我进碧落阁,联合娘娘用灵力消解蛊毒。”江芏不能保证方济是否会留有种子后备,而她要进碧落阁,必要对上小芽他们,能让人变异的蛊血难得,小芽肯定会压在制胜之人身上,那么小芽身边唯一能最大限度发挥蛊血的人,只能是文元了。
江芏眼神忧虑地看向元芩,这大小姐能打得过吧,她没选应朝华跟着就是想着实在打不过,火属性的灵力至少能压制木属性一段时间吧,文元别变异得那么逆天啊。
“你什么眼神,信不过我你自己来啊。”元芩白了江芏一眼,要不是公主发话,她才不想被江芏指使。
“不不不,今晚我这条小命全靠元大小姐了。”江芏赶紧赔笑,只要能牵制一小会就好,等她混进碧落阁,小鲸鱼和周挽青,随便拉个出来都能解决这事了。
就在刚才,空气中的玄清系灵力有规律地震荡开来,这是江芏和余伯之间的暗号,自从余伯知道江芏能感知灵力的流动,就尝试着用灵力控制流动的频率,以传递信号,方便他们在赌坊作弊,谁知现在倒是派上了用上。
余伯的信号简单,就两个字——蛊毒。看来碧落阁那边,已经被以小芽为首的一众暴民掌控。江芏拉着元芩放慢了脚步,在碧落阁外围停了下来,顺带还喂了元芩一口血提升防御值。
元芩抹了两把嘴巴,气鼓鼓地瞪着江芏。江芏讨好地笑了笑,弓着探看碧落阁里的情况。
碧落阁前,小芽定定地站着,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两边太阳穴青筋暴突,嘴角微微裂开,跟平常做小伏低的模样完全不同。她的脚边,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有普通的宫人,有倒下的暴民,也有许多朝堂肱骨,这场面,未成年哥斯拉横扫地球啊。
碧落阁上,昆仑神树满身血污,枝叶疯长,横扫四周的院墙、屋柱,但凡有人靠近,拔地而起的木桩能将人瞬间对穿。树冠之上,鲲被几十条粗大的树藤生生勒成粽子,一波又一波的玄清系灵力荡漾开来,却挣不开丝毫。
周挽青和方济分站两旁枝干,两股灵力隐隐对峙,应昭玄在一旁护着方济,同时也戒备着下方的小芽。
这是什么乱糟糟的场面,敌方都打到高地了你们还搞内讧呢,不过这下她不用千方百计进碧落阁了,她要找的小鲸鱼和神树都出来了。一股细微的灵力鬼鬼祟祟地从一处阴暗的角落传来,江芏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那坨微微蛄蛹着的草堆,才勉强确认那是余伯。好家伙,把她做的吉利服发展到真战场来了,简直是最佳卖家秀啊。
元芩早就沉不住气,看到自己祖父倒在地上赶忙上前扶起,本来平静的场面一下被打破,小芽一感觉到有人闯入瞬间暴起,元芩回身送出一掌,火焰便顺着元芩脚下的灵力法阵蔓延开来。
“不是,这到底在燃什么!”这就苦了在一旁努力潜伏着的余伯,被烧成了个火屁股猴,在回廊里好一番上蹿下跳,顺带也让江芏看清了那檐下阴暗之处,布满阴诡潮湿的草苔,毛茸茸的一大片,甚至爬上了部分的昆仑树枝,像个在黑暗之处潜伏的怪物。
随着余伯处处点火,草苔开始微微颤动,飘出许多泛着微光的孢子,看着如梦似幻,可江芏却对这东西熟悉得很,小芽什么没学会,倒是学成了温老妖怪放毒的损招。
“余伯,快避开些,这是蛊毒。”江芏小声提醒,再次划破手掌想着给一部分人解了毒,谁知一血激起千层浪。
在与元芩缠斗的小芽猛地转头,宁愿扯断一臂也要扑向江芏。
一直雌伏于阴暗处的草苔迅速铺张开来,密密麻麻的孢子像倒散的雪花。
本在三方牵制之下的昆仑神树再次挥舞漫天的枝干将周围的建筑鞭笞得七零八落。
周挽青与方济之间的僵持被打破,双双奔向江芏的藏身之处。
余伯离江芏最近,鱼竿一转便将江芏甩飞于空中,躲过汹涌而来的枝干草被,也躲过了小芽与方济的飞扑。
“哎,王爷在那。”江芏忍着在空中翻飞的晕眩,提醒余伯。
“王爷这状态用不着咱操心,咱还是顾好自己吧。”余伯披着一身吉利服左躲右闪,可神树和草苔的双重夹击也让他有些吃力。
江芏翻个身,顺着余伯给的力道窜上廊顶,感受小鲸鱼释放出的灵力并一一吸收。刚巧这时应朝华赶到,带着一众女眷远距离攻击牵制住了草苔的移动范围,大展鎏金羽翅的应朝华灵活躲过神树的攻击,准确地将种子送到江芏手里。
江芏没想太多,直接注入灵力,硕大的白牡丹沿着神树的枝干攀爬生长,空中的孢子纷纷被吸收殆尽,草苔枯萎风化,只剩檐下一小片,元芩一路隔档小芽终于能缓过来,一个火球将人撞飞。
蛊毒在消散,小芽撑不了多久了,就算文元赶来也有余伯收拾。这底下算是暂时解决了,江芏抬头,方济得江芏灵力加持终于冲破周挽青的制衡,再次回归树冠之上压制神树,应昭玄联合方济阻挡周挽青靠近,而小鲸鱼趁着刚才的混乱挣脱,却任然执拗于压制神树之中。
这破树简直是植物界的妲己啊,能让这几个人物做困兽之斗。江芏踏着水阶而上,心里打着腹稿,思考这是先劝周挽青还是先阻止应昭玄搏斗,可还没靠近呢,就被三人给唬住了。
“回去!”
好,是三个人外加一条鱼,江芏躲过飞来的树枝,面对几人的态度,江芏想到之前被树枝捅穿后做的噩梦,或许这才是造成今日局面的关键。江芏看了看手上的伤,或许,神树在试图告诉她什么。
“昭玄,阻止她!”
“别动她!”
在江芏将手伸向神树的那一刻,应昭玄一记箭羽射在了江芏面前,周挽青飞身前来,带江芏远离应昭玄。
江芏可惜地看向那被射碎的树枝,回身抱住周挽青:“王爷,你们怎么打起来了?”
周挽青几个跃起,带江芏远离神树的攻击范围。“乖,在这里等我,结束了我再跟你解释。”虽然还没搞清楚神树的目的,但至少他知道神鲲能护住江芏,无论如何,神鲲不能一起被方济封印起来。
神鲲挣脱神树之后并没有攻击方济,反而辅助方济封印神树,这让江芏更搞不懂,这群人背着她在玩什么多角恋副本?!
一想这江芏升起一股无名火,周挽青这段时间就在忙这个?江芏猛地一拽周挽青,结果对上那张不好生气的脸,很没用地转头怒瞪小鲸鱼。
“胖头鱼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这么多人你不问,问我一条鱼!”神鲲气得鱼鳍一扇,直接把神树削成秃子。
一直持续加强封印的方济沉默不语,与神鲲对视了一眼,最终选择与神鲲合作,共同压制神树。
有了神鲲的配合,神树最终收起所有枝干,老老实实地缩回了碧落阁中,继续看守灵脉图。方济也因此力竭,昏倒在应昭玄怀里。
中空战场告一段落,地面战场又席卷重来,本来已经扭转的局势在解毒的牡丹消散过后再次反转,被元芩压制的小芽得草苔助力翻身暴起,应朝华先一步发觉异常,指挥人快速撤离碧落阁,这一次,丛草漫过腰间,未来得及跑开的人全身长满青苔,口鼻被堵得严严实实,倒在地上成为养料。
方济无力兼顾,江芏只好先出手抢救。“王爷,余伯和元芩在下面呢。”一个人没有胜算了,江芏打算拉着周挽青一起,顺带还能缓和一下他和应昭玄枪拔弩张的情势。
草丛扩张的范围越来越大,方济只能立起四面水墙,将剩下的人全封在了里面。
余伯长长的鱼线一甩,把最后几个草人送了出去,自己倒挂在水墙上寻找文元的身影。
“青翰,神树之事我们过后可以解释,现在先解决掉暴民的问题。”立于阁顶之上的应昭玄万人之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地面的乱局。
周挽青不是傻子,神鲲已然做了决定,他也不会一味纠缠。蛊毒之事一直是坤祇国的心头大患,他心中自有轻重,现下,解决蛊毒入身的暴民才是要事。
江芏见两人谈拢心里也松了口气,看了看手掌的划痕,咬牙抹向周挽青手中的刀。
“小福?!”周挽青瞬间收回佩刀,斥责地看向江芏。
“解毒,就是解个毒,元老头快要没气了。”江芏指指一堆人形草,只能勉强从头冠上认出这人是谁。
方济不省人事,要解蛊毒只能是江芏放血,可周挽青不愿走到这一步,在他看,看来,江芏是个活生生的人,不是工具。
“不用放多少,就一点点,你放个大水稀释一下,小芽本身没有灵力,她身体能承载那么多次蛊血注入,肯定是文元缘故,我们控制住草丛找到文元,就能破解现在的困局了。”江芏耐着性子劝道,仿佛放血的人不是她。
周挽青度量整个局面,只能如此。佩刀再次召出,害怕江芏下手不知轻重,只能自己下手,轻滑江芏掌心,几滴鲜血润出,便将佩刀飞出没入地面,瞬间带着血气的长刀灵力暴涨,地面温度骤降,层层冰霜追着幽暗的草苔铺张开来。
小芽几次吸收蛊血早已到达极限,干枯的皮肤挂在骨架上,黑圆的眼珠子睥睨周遭的一切。“江芏,你果然跟他们才是一伙的。”
地冻三尺,草苔再无蔓延的可能,瑟缩在小芽周身,形成一层保护膜。
“文元呢?”余伯放出鱼线,将小芽四肢拉扯吊于空中,质问文元的下落。
小芽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刺耳声音,丝毫不在意勒进骨肉的鱼线,浑浊的眼球根根血丝分明,阴恻恻地看着江芏。
“以前只是觉得你得天得厚,虽负灵力但念在同受难一场定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可这段时日你沉迷享乐,溺于情爱,当初你要杀温姝忆时有多坚决,现在就有多窝囊!”小芽挣断一边的鱼线,妄图操纵草苔爬上江芏的手臂。“江芏,你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不管是皇后那枚被众人监视的令牌,还是青翰王筑起来的温柔乡,不过都是将你圈养成一只飞不出去的金丝鸟,可笑你觉得还将他们视为自己人看待,他们不过是觊觎你那一身唐僧肉!他们跟温家母女都是一丘之貉!”
周挽青一挥手,草苔变冰渣,小芽周围迅速凝结出几十枚冰刺,根根指向她。
“我以为……”万千话语堵在喉咙不知道如何说,一直以来她只顾着为自己找出路,的确忽略了身边的人,可她也不是全然漠视,至少在她承受范围之内的,她都默认给予了。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撮合我和文元我就能好好生活?以为助我杀了温柔就能消解我心中怨恨?温家母女不过是王权剥削下的冰山一角,若无这些高高在上的王权贵胄层层压迫,我们普通老百姓又怎会求诉无门,求生无望,他们仗着灵力强大,掌控所有资源,从来由不得我们说个不字!”小芽越说越激动,爆裂的眼角留下血泪。当年要不是被豪绅强征田地,父亲申诉无门,她也不用作为药童被卖给温老妖怪。
“朕这几年推崇科举不就是为了广招天下寒士,让百姓能有话语权。”为此他和方济跟以元矍为首的皇权一派周旋许久,这也是为什么元矍要费劲心力离间他和周挽青,两大氏族若有一丝隔阂,这制度便不可能推行下去。
“那你倒是睁眼瞧瞧能走科举的又有多少是不跟氏族沾亲带故的白衣?即使侥幸走出了那么一位,作为蒙蔽百姓的棋子,他在朝堂又有多少话语权?左右不过是你们玩弄权财的工具!”小芽命数已尽,不再挣扎,一头秀发簌簌往下掉,浑浊的血水从七窍渗出,可凹陷的眼眶依旧深深地盯着江芏。
相比于敌人的残暴,她更恨江芏这个同行之人的背叛。
什么两国相争最忌内讧这些道理,江芏知道小芽是不可能听进去的,那深入骨髓的绝望和痛苦转化而来的恨意,只会折磨得人生不如死。
“那些宫人,还有文元,是无辜的,至少,将文元放出来,他爱你没错啊。”江芏看向小芽,蛊毒布满全身,已无生机,但文元还有机会。
说时迟那时快,一坯草苔悄悄爬至周挽青脚边,未等有何动作,凌冽的寒气骤起,将其封在原地,随即应昭玄一记曜灵箭砸下,瞬间草心消散。
“哈哈哈哈哈……你们不是找文元吗?怎么他一出现,你们就把他杀了呢?”小芽经脉爆裂,破碎的声线如残瓦剐蹭青砖。
小芽此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了草苔消失的地方,金光闪耀过后,再无踪迹可寻。
“怎么会……”余伯收紧手中鱼线,“孽障!你居然下此狠手!”
江芏浑身颤抖地跌坐在周挽青怀里,将人炼化,融入蛊毒中使用,这手段她很熟悉,这是温老妖怪的看家本领。
“你看,你是记得的,你没忘,哈哈哈……哈哈哈……”本体自爆,小芽如化蝶失败的青蚕,无力地跌入身下的草丛中。
“我看这东西挺有趣的,江姑娘有一份,我也给你带了一份。”
小芽清晰地感觉到身体在崩坏,扭曲的四肢完全不受控制。
“以后江姑娘有人护着,你也会有人护着。”
可她明明不需要人守护,这苟延残喘的身体只求飞蛾扑火前那一瞬的光明,偏偏有个傻瓜总也赶不走,宁愿抱着她一起葬身火海。仅剩的一点点孢子萦绕在手腕处,小叶紫檀微微发烫,将周围的点点荧光收拢,就像文元牵着她的手带着她在树上数星星一样。淌着血的眸子再次看向江芏,不管是谁,结局都是一样的,她们这些人,不过是滋养权力的养料。
江芏手紧紧攥着周挽青的衣袖,惨白着一张脸定定看着小芽尸体逐渐腐化,被周围绿色的丝绸温柔包裹着。
余伯收回鱼线,走到小芽身边,颤着手拿起那串小叶紫檀,那是文元自幼便带着的,他爹留给他的遗物。
应昭玄抱着方济缓缓落下,冰层和水墙早已撤下,陆英带着人井然有序地收拾战场,清点伤员,其中死亡最多的当属毫无灵力防身的宫人,一具具尸体被潦潦薄席卷起,幸运的有家人认领,得几贯银钱抚恤,不幸的埋于乱葬岗,自归天地。
“朕真的做错了吗?”应昭玄自少时掌权,自问从未半点懈怠,一直致力于江山社稷,可即便如此,他依然改变不了底层的黑暗。
“盛阳之下必有暗荫,陛下不必因今日之事妄自菲薄,现在最要紧的事是粉饰太平,保全实力,以免被敌人趁虚而入。”周挽青领兵打仗多年,见惯了战场厮杀,尸骸成山,所以此刻完全可以冷静地善后。
“今日之事谢谢,事后我和皇后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应昭玄点头,他没有忘记怀中还在昏迷的方济,转身传唤御医,安置方济。
周挽青这才松了一口气,看向怀里面无血色的江芏:“小福,可有哪里不舒服?”
江芏眨眨眼,还未从小芽的死回过神来。面对温家母女,她只有满腔恨意,她以为单凭这恨意就能勇敢地面对这段过去,可当小芽死在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那段经历依然篆刻于脑海之中,鲜活得仿若昨天。
周挽青想将江芏浮起来,却被江芏拒绝了。江芏踉踉跄跄地撑起僵硬的身体,看了看小芽逝世的地方,又看了看历经大战的碧落阁。
小芽的事仿佛是谁在提醒她逐渐淡忘的一件事——离开,小芽其实说得没错,她留恋周挽青的温柔乡太久了,她该抓紧时间离开的。
“小福!”
周挽青嘶吼的身影犹在耳边,江芏却被眼前的一片金光挡住了视线。粗壮的昆仑树枝拔地而起,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江芏已置身树枝之中。
迅猛的力道使江芏在空中失了平衡,溃散的心神被动荡的灵力侵蚀,江芏胸腔堵闷,几近喘不过气,在逼近昏迷之间,她看到自己胸口处被拉出一条长长的走马灯,每一帧每一段都像是花掉后重新修复的影像,重新映在脑海,其中的酸甜苦辣、喜怒哀乐一股脑地灌进江芏的四肢百骸,脆弱的神经末梢发出悲鸣,可被控制的身体却挣扎不得半分,江芏被折腾得瞳孔涣散,神志崩坏。
然后,蓝色的刀光一闪,江芏的走马灯连带着金色的树枝断裂,没了神树支撑的江芏身体骤然下坠,重新跌回周挽青怀里。
江芏转动眼睛看向四周,没有现代的法式琉璃灯,也没有堆满衣服的懒人沙发,她还在坤祇国,不断有人涌过来看她,但不管是人脸还是声音,都模糊得像是隔了一层毛玻璃,让她看不真切,听不清楚,只能将头埋下,把自己当成鸵鸟缩进洞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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