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明十二州

　　谢笙吐完之后悠悠站了起来，低垂的眉眼里烧着炽热的火焰，嘴唇艳得像桃花瓣，鬼上身般朝着谢宵的方向边走边笑。

　　谢宵伸直胳膊，抵住了飞扑而来的谢笙。

　　谢笙抱着谢宵的手，像猫一样蹭着，开心道：“我就知道姐姐是在乎我的。”

　　“……”

　　谢宵恨不得自断一臂，鸡皮疙瘩起了满身，硬是把自己的手拽了回来，清了清嗓子，疏离道：“你还好吧？”

　　“我很好啊！”谢笙眼中闪着水光，继续道，“就是这座林子里的妖鬼都好奇怪，成堆成堆的跑，我还没看清都是些什么东西时，就不见了踪影，只有刚才那只怪物被我拦下了。

　　“它长得真是太恶心了！我拦下它后就后悔了，但别的再没其它怪物了，为了过试炼我只能打。谁知这玩意越来越癫狂，我差点就被它累死了，幸而姐姐及时赶来救了我，我就知道……”

　　谢宵打断喋喋不休的谢笙，问道：“你知道那些怪物朝哪个方向跑了吗？”

　　谢笙伸手一指，谢宵立马转身，恨不得跑出残影，高喊道：“你自己小心，再遇上解决不了的怪物不要恋战，我去那边看看！”

　　谢笙：“……”

　　谢宵顾不得去想这个神经质的弟弟，只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心里那股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血迹，到处都是血迹，打斗的痕迹越来越多。

　　尖锐的嘶吼在前方此起彼伏地响起，谢宵一路上遇到了十几个正跟鬼怪们厮斗在一起的弟子，偶有同门向谢宵求助，谢宵就停下来帮他们一把。

　　林风呜咽，厉鬼凶残。残魂飘荡在这片幽深之地内，看不清形貌，只有怨火化就的双目，对视时令人汗毛倒竖。

　　更邪性的是一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精怪，模样一个比一个惊悚恐怖，诡谲怪异到谢宵好几次差点反呕。

　　头跟腿装反了的尸怪倒立着张嘴咬人，见到谢宵就咯咯直笑；浑身流脓的不明肉块上爬满了蠕动的蛆虫，弹跳着奔向谢宵；成精的藤蔓巨树发出阵阵尖锐的狞笑声，谢宵解救了挂在上面的一个弟子，像人胳膊一样的藤蔓又铺天盖地朝着谢宵而来。

　　谢宵从前下山出任务的时候，也见过不少妖鬼。那些妖鬼为祸一方的理由各种各样，其中亦有许多法力高强者。无一例外的是，都不是太丑，起码都马马虎虎有个人样，有些甚至无比漂亮。

　　但这座森林里的东西，太令人恐惧了。

　　不是对强大的恐惧，而是对未知的恐惧。

　　谢宵在其中见得最多的是——跟刚才的猫妖一样，有人类特征的异形生物。

　　在斩杀了一只落单的蛇妖后，看着地上未干的血渍，谢宵感觉自己的鸡皮疙瘩都僵硬了。

　　这座森林到底是什么地方？

　　为什么一只蛇妖会长着人的脑袋？

　　谢宵射中它的脖颈时，蛇妖的黄色牙齿一咬一咬，呜呀着好像是在说人话，那场面简直诡异到谢宵恨不得一拳打晕自己。

　　前面传来人类嘈杂的声音，谢宵不敢再回想，只能尽力往前奔跑。

　　一片开阔的空地上，午后炽烈的阳光洒下，险些闪瞎谢宵习惯了黑暗的眼睛。

　　许多弟子衣上带血，抱着弓坐在一起，见到谢宵后，七嘴八舌地吵了起来，声音之响如同鞭炮齐响、擂鼓齐敲。

　　一个穿着燥金门服饰的弟子直接冲过来抓住谢宵，脸上带血状若癫狂：“那些鬼怪全都疯了！！露水枝也没有用！！暮师兄让我们先走，李师姐为了救我们被鬼怪围住了，他们就在前面……”

　　谢宵的心陡然沉了下去，血朝脑门上涌，反抓住面前的人：“卫蔺，你说露水枝没有用是什么意思，你们全都试了吗？！”

　　卫蔺用力点头，脖颈上的伤口却撕裂了。

　　谢宵打量了围坐在地上的一圈弟子，见他们面色苍白、满头大汗，身上沾满泥灰与血渍，但都只是皮肉伤，于是紧皱眉头追问道：“你们怎么会聚在一起的？”

　　这座森林几乎占据了半个青州，他们是通过传送阵法被随机投到这里的任一角落的，此刻成堆聚在一起，实在是件非常诡异的事情。

　　卫蔺捂住伤口，声音发着颤：“那些鬼怪们发了疯一样满树林乱窜，我们追了一路，不知道为什么就都聚在一起了。这里的人都还好，但是李师姐他们全都在前面啊！”

　　他弓下身干呕几声，嗓子变得嘶哑：“到处都是、到处都是那种怪物！！到处都是那种恶心的怪物！！它们越来越多，怎么都杀不完！我们几个灵力耗尽了，只能先撤出来……”

　　谢宵压下声音里的颤抖，高声道：“真君们现在一定在赶来的路上，大家不要慌张，呆在一起不要分开！”

　　其实谢宵心里也没谱，但为了安抚众人，她只能这么说。露水枝是几位真君共同铸造，不可能会突然全部失灵。这么危险的试炼，真君们在剑宗是会一直用水镜观察弟子们的，丹天真君又是当世法阵第一宗师，缩地千里只需一瞬，可到现在还没有任何人赶过来……

　　谢宵的胳膊突然又被抓住，卫蔺泪流满面抬起头，泣不成声：“李师姐是为了救我们才会被困住的！都怪我没有用，都怪我没有用！谢师姐我求你，求你快去救她吧，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谢宵来不及多说些别的，感觉心脏突突地快要蹦出来了，问了李安饶他们的方向在哪就一路狂奔，心里好像有海浪在拍打嚎叫，周围的环境却越来越安静了。

　　谢宵有个很奇怪的天赋，就是对人的气息很敏锐。在小溪边闻到血腥味的时候，她基本就可以判定那是李安饶流出的鲜血。但究竟是什么样的妖物能伤到李安饶呢？李安饶又是一条路走到黑的死性子，如果真有她对付不了的怪物，她恐怕撑到死也不愿意抛下别人离开。

　　如果，如果……

　　谢宵不敢再想下去，只觉得前方愈发寂静了。

　　血腥气越来越重，腐烂的气息冲进谢宵的鼻腔，地上不明妖物的断肢越来越多，有的肉块上已经爬满了紫黑色的腐纹。

　　前方的树木逐渐稀少，阳光越来越亮，空气却逐渐湿寒。

　　谢宵远远地望见了暮秋溪的轮椅，在踏进他周围的时候，地面震了震，一圈泛着光纹的法阵感应到了闯入者。

　　暮秋溪扭头望向谢宵，他的脸上有未干的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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