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赠一株小红花

　　佛光之下，星辰之上。千尘阁屹立其上，轮转不歇。

　　焱的身侧，一巨石缓缓开眼，泛着五色光芒。

　　混沌之眼——时间之神流云书的预言之眼，其上会浮现与六界大事相关的预言；若遇有佛缘者，便会发出五色光芒。

　　传闻那佛花便是因为千年前，混沌之眼浮现“神龙降世，佛花下界”的预言后，为她发出了这五色光，这才让众神认了她这佛花。

　　混沌之眼的身后，冒出来一粉衣女童，脸色苍白，唇色发紫。

　　借着千尘阁的神力，焱燃烧元神之力，让自己得以看清，等到他真的能看清时，眼前便是那粉衣女童若隐若现，无比贴近的惨白脸庞。

　　“你是谁？”焱冷声问她。

　　“你看得见我？”那女娃娃惊喜万分：“老祖宗！老祖宗！他看得见我！”

　　那女娃娃还没闹腾完，便被焱一把抓住了脖子：“你是谁？”

　　“别动你祖宗的东西，祖宗我忙得很，没空搭理你个臭小龙……祖宗我知道你是来兴师问罪的，爱问谁问谁去，她一个只能呆在神界千尘阁的破石头能去哪儿掀风浪？”那声音自佛光尽头处传来。

　　“石头…真缘石？”焱皱眉低语松开了她。

　　真缘石……传闻中，流云书的“心脏”？

　　“是啊是啊！”真缘石丝毫不介意焱的举动：“看到我，说明你有好事要发……”

　　“生”字未出，真缘石被化为原形——一块粉色的石头，轻轻地，被丢了出去。

　　炙原担心地追上神界来，便是看见了这一幕。

　　炙原笑笑道：“我们焱居然都能看到真缘石了…哈哈哈哈哈…你倒比那臭小子通透些…好了不说这个了，孤是来帮你召诸神的。”

　　话落，炙原便传音整个神界——龙君有召，神界诸神，速至千尘阁议事。

　　动静之大，少数几位不在神界的神也闻讯而来。

　　半晌，有稀稀拉拉几尊神祇满是疑惑地到来，嘴里嘟囔着：“龙君不是早不理事，怎会突然出现在神界？”

　　又良久，还是只有不到半数的神到达千尘阁。

　　“真是的，只是条残缺的龙，你怕他做甚，眼巴巴地就来了”

　　“笑话，你不也来了？再怎么残缺也是神力无边的神龙，明明你也畏惧，偏还要笑话旁人，好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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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如此类的声音不断。焱有些累了，想到这样下去，还要浪费太多时间才能回到仙界，有些不悦。于是他闭上双眼，化出了真身。

　　一时间，神界佛光被他的身躯遮掩大半，变得有些暗淡无光。

　　他发出了一声龙啸。

　　神界之神，未到千尘阁者，无不被这龙之威压震的跪坐。

　　他索性一个个寻去，感知到生灵便道：“说话。”

　　正在天极阁议事的诸神，包括了芳芜，和她身边冷笑着看着焱的银萋。而四尊天极阁主神不等焱开口，便已耐着痛骂骂咧咧。

　　都开了口，焱反而觉得省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他快速地查完千尘阁以外之人，才收回真身，对着千尘阁中傻眼的诸神道：“到你们了。说话。”

　　诸神纷纷跪拜：“参见龙君！”

　　焱揉揉眼：“一个一个说！”

　　诸神面面相觑后，便诚惶诚恐一个个参拜完，摸不着头脑地退下了。

　　“没有……”听完诸神之声的焱皱眉自语。

　　焱揉揉眉心：“走吧……”

　　像在告诉自己，也像在告诉炙原。

　　炙原叹了口气，便回到了仙界。

　　接着，炙原头也不转道：“你此番又动用了元神之力，想必又要受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等他转过头，才发现焱并没有一同下界。

　　“这小子，看来又直接回浮云之境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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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焱再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并不在浮云之境。

　　他的小腿被那可怜兮兮的真缘石颤颤巍巍地拽住。

　　“本君现在，心情不是很好，你确定要招惹本君？”焱垂眼看她。

　　“我不怕！不妨告诉你，你们龙族最是深情了！我作为一块，依靠真情维生的芝麻小神，怎会轻易错过你的真情？再说了，你虽是六界之主，厉害的很，却终有皈依佛门那日。唯有我家书祖宗，与这六界永远同在！我祖宗才是最厉害的！所以我才不怕你！”真缘石的声音理直气壮，抱着焱小腿的双手却瑟瑟发抖。

　　“虽然你说的是实话，但祖宗我没空搭理你，你这小马屁精，你当心被这小龙给丢了！”流云书的声音再次从最远处传来。

　　真缘石一脸委屈：已经被丢过了书祖宗，呜呜呜呜……

　　焱看着这粉色女娃娃，若有所思。

　　他读过关于这石头的书卷。

　　四象成柱、六界初开、时间之神流云书存世后，六界中曾毫无关联的一对对生灵之间创造的真情，在流云书的力量之下逐渐累聚成了神石，名真缘石。

　　真缘石由世人之情创造，依附于时间之神，其实就像长在流云书身上的一个“瘤子”。

　　只是没想到后来这“瘤子”愈发霸道，往流云书的心脏处长去，长着长着，成了流云书心脏的一部分，最后力量竟壮大到，让这石头化出了人形来。

　　能镌刻在真缘石上的六界真情，皆予对方以最炙热、唯一，至死不愿割舍的爱。

　　血亲之爱天生自带，存于血脉之中，并非世人后天创造，故而血缘亲情无法为真缘石提供养份。

　　其他诸如友情、师生情一类，虽真挚，但大多不是唯一的，也鲜少能镌刻在真缘石上。

　　于是能为真缘石提供养份的，能在她身上留下一双名字的，多为世间专一真挚的爱情。

　　后来，在世人的添油加醋下，真缘石便成了世间爱情的见证者，故她也被称为——爱神。

　　爱神……爱情……

　　不可能，什么男女之爱朋友之谊的，他一个素日呆在浮云之境的落寞神明，哪里来的慧根悟这些？

　　“真缘石刻载真情，有没有对…自己力量的真情？譬如，本君对朱雀之力的这种？”

　　真缘石闻言，颇为无语：“没有这玩意儿！你把我真缘石当成什么了！？我可是祖宗的心！哪里来的空地刻录那种无聊的情感。你动了心，却还要骗自己，你真没意思！”

　　焱闻言，挑眉看她。

　　真缘石不禁抖了抖，没出息后退了两步，语气缓和下来：“本来就是嘛，若你此刻心里想着的那人没有了你所说的力量，你难道就能压抑住你现下对她的情意？”

　　焱闻言，思索起来。他倒从未想过这桩事。等到小红花身上的朱雀之力回到他身上了，她没有朱雀之力了，她是不是就会离开他的身边？

　　离开？这怎么能行？

　　这怎么能行？这是他的想法？

　　他忽而想起，小红花说过的话来。

　　“你一个千百岁的男神，男女之情和朋友之谊，你不明白？”

　　她倒是高估了他，他连自己怎么就生了这样复杂的情感，都不明白，遑论弄清楚这是什么情意了。

　　于是他问道：“真缘石所载真情，究竟是男女之爱，还是朋友之谊？哪个好些？哪个能让她永远在本君身边？本君要那种能天天搂着她睡的那种。”

　　真缘石见他开始感兴趣，站起来兴冲冲解释道：“哟，是个姑娘？”

　　焱默认。

　　“爱情友情都有都有！都好都好！只要是一对一，只为对方的真情，都能在我身上显现。这朋友之谊嘛，寻常生灵一生都不止一个朋友，互相正好只有对方一个真心好友的这种情况，还是很少的。当然，世人称我为爱神，以为世间真正的爱情就很多似的，其实也不是的。若有那么多，我也不会这么虚弱了……至于永远在你身边，你还想天天搂着她睡…这还是个姑娘…那应该要男女之爱吧？哎！我只是块石头，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这是你该想办法的事，只不过，你有这样的想法，想来你是真的很喜欢对方啊！不错不错！”

　　喜欢？

　　他确实喜欢她。比之他的漫天收藏，甚至比之他的浮云之境，还要喜欢。

　　“看得到你说明与他人有真情，若本君眼中的你若隐若现呢？”焱挑眉问到。

　　“啊，这也是常有的。这有很多种可能…真心地爱或者被爱都能看见我，若你眼中的我若隐若现，这便说明，你们虽有机会发展为真情，可现在你们的感情很脆弱，也就是双方都用情还不深…也可能是，你或者对方，还尚无此情……”

　　真缘石看着焱越发阴冷的脸，边说边恐惧地躲到了混沌之眼身后，颤颤巍巍道：“你方才可是分不清楚你对心中那人是男女之爱还是朋友之谊？”

　　这神龙都已经没脸没皮想天天搂着人家姑娘了，还问她是什么情感，真是傻的有些可爱啊。

　　焱冷眼看了她，答了声：“嗯。”

　　真缘石都没敢说，说不定他能看清真缘石，是因为和旁人的情感，未必就是和他心中所想之人…… 至于什么情感，她不过是说那姑娘可能还不喜欢他，脸臭成这样了，这哪里像朋友之谊…

　　虽然真缘石早已笃定，但她还是慢慢引导着焱：“那，你只对她有那样的心意吗？”

　　“嗯。”

　　“她可说过，把你当朋友了？”

　　“……嗯。”

　　“啊？这…没…没道理啊……”真缘石面露难色。

　　“其实本君对她的情感，是男女之爱，朋友之谊都无所谓。她对本君什么情感，也不重要。”焱道。

　　原来这龙君这般想得开？真缘石不禁认可地点点头。

　　“大不了这朱雀之力本君不拿回来了，管他什么情什么爱，本君永远牵着她的手，我们永远相伴便是了。”

　　真缘石闻言眨了眨眼，随口问道：“你想要的只是这样？若那姑娘永远呆在了你的身边，却把你对她的这种情意，给了旁人呢？”

　　忽而漫天的雨对着真缘石和焱倾泻。

　　半晌，才听到那龙君吐出句话来——“不悦。本君会非常不悦。”

　　真缘石以雨洗面，慌忙又躲回混沌之眼身后，却大胆地继续道：“我猜想，你想要的触碰，不止是所谓‘搂着她’‘牵着她的手’吧？那你可知道这世间男女有别，你要的肌肤之亲是需要资格的？说什么‘永远相伴便是了’，你想要的不止是相守啊，你分明还想要她一颗真心。你可知你现下所图这两样，前提都是那姑娘也要对你生了男女之情，否则，便是强人所难，伤人伤己？”

　　焱确实想要触碰她，不仅仅搂着她，不仅仅牵着她的手。他没想清楚他还想做什么，只是先提出了疑惑：“伤人伤己，那又如何？”

　　“你不怕她伤心？”真缘石面色更加苍白，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真心爱她，又怎会舍得让她伤心？

　　遥远的佛光来处，传来声响：“你是祖宗我的心脏，自然不会有错，你怀疑自己做甚？是他蠢。”

　　话落，自佛光处袭来一抹法力，焱一时不防，被击中，他心心念念的小红花竟就那样出现。

　　“小红花。”他不禁勾起唇角。

　　她听到了他的呼唤，走到了他的身边，那双珀色眼眸渐渐起了雾气。他听到她的带着恨意的声音：“为什么你要这般囚禁我，为什么你不让我和我所爱之人相守？为什么你要让我在这样的痛苦之中度过余生？我好难过，我好难过啊……”

　　焱冷着脸：“你才不是她，她才不会像你这般作为。”说罢，抬手便要斩断那幻影。

　　“抱歉抱歉，看来不认真点还骗不过你。”佛光高处的流云书再一次施展法术，这一次，他去了璃殊那处造了个漫长岁月焱恶意困住她一生的幻境，并凝做了一瞬。

　　他的幻境马虎的很，只能说还是她好骗些，看来她倒是不像神龙焱一般那么信任着对方啊。

　　流云书牢牢复刻了她的反应。而于她而言，这一瞬浓缩着她的余生，所以她根本无法想起这一瞬，只是以为自己走神了片刻。他流云书是时间之神嘛，这点小事还不是手到拈来？

　　当焱再次看到璃殊，她的眼睛再一次有了氤氲。

　　“又是幻术，本君是龙，神龙之眼破伪存真……”

　　“焱，我几乎一生都在被囚禁，此生所求，不过是自在活着。龙君焱…可我们是朋友啊，至少你不该，在我把你当成朋友之后，这样对我啊……”她冷冷微笑着，带着自嘲，神色淡然，眼眶里的泪水却滑落，打在他冰冷的手上，烫得他心口发紧。

　　他的心脏像被扯下了一块。他曾经很好奇她的所有模样，包括流泪的样子。

　　现在他知道了，他此生都不想再看到她伤心的模样。永远不要。

　　此后岁月，她只是忙活着做自己的事。即使他们就在他的浮云之境中，世界只他二人。她这般闲不住的人，却再也不曾同他说过话，仿佛他不存在般，即使他刻意让她不得不面对他，她也不曾看他一眼。自她对他说完那番话后，她对他的所有，都没有所谓的悲喜，只是毫不在意了。

　　“她倒是个稳得住心神的，这般厌恶你，还能自得其乐，倒是个十分爱惜自己的。”真缘石的嘀咕声将焱的心神拉回。

　　“是啊，她是这样的小红花。”焱自语着，将真缘石拎起，问道：“本君该怎么做，她才能永远不难过？”

　　“我以为你要问我，如何做她才能和呆你在一起。”

　　“哦。如何做？如何她才能永远不难过地同本君呆在一起？”

　　“让她爱上你啊！”

　　不等发呆的焱做反应，真缘石便已幻化出一箩书卷来：“来！这！好东西！你！好好看！争口气，一定一定，要将她，拿下！我等着你清清楚楚看见我的那天！”

　　“千尘阁书卷，本君能及之处皆已读……”

　　“哎这个不是，你个呆鹅。这可是人间精品，我的珍藏！我求了老祖宗好久好久才给我淘来的好东西，这神界千尘阁也没有的宝贝。你拿走好好读便是了！”真缘石将那箩筐放在了焱的腿上，将焱的轮椅往神界千尘阁的中心推了推：“快走快走！我等你好消息！”

　　焱就这么消失了，回到了仙界。

　　真缘石抬头望那佛光，疑惑不解道：“老祖宗，你怎么能插手世人情感呢？难道因为他是神龙，特殊一些？还是您是为了石头我！”

　　“笨石头。祖宗我能插手情感，你以为能是什么？”

　　“是什么？是真情？”真缘石惨白的脸笑盈盈。

　　“哎…”流云书的声音透着无奈：“是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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