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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镇国公目光深邃，道：“你父王之事，查得如何了？”
顾晨一直对父王之死有所怀疑，在给外祖的书信上提到了此事。后来，靳忠从京城带来了外祖的回信，如她一样对此事多有疑问。
当日雪顶山之战，只要钱将军、徐将军父子、或者秦毅秦延兄弟二人率领的大军能够按计划赶到，截住出城的路，敌军根本没有机会将胡林城的百姓胁迫至峡谷。但这三队人马都没有赶过来。
“我已经有了怀疑之人。”
镇国公眸光一闪，道：“何人？”
顾晨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字。
甄明理起身看去，面露惊讶。
镇国公沉声问：“可有证据？”
“只是我的怀疑。当时，钱将军和徐将军父子被远超预期的敌军拖住，几番拼杀也无法快速突围，才没能按计划赶到。”
顾晨指着桌上的字，道：“他们则是在风雪中迷失了方向，走错了路。”
镇国公问：“斥候呢？”
顾晨将字迹抹去，道：“以延误军机为由，就地斩杀了。”
镇国公眯了眯眼睛，道：“你既有此怀疑，便相信自己的判断，查下去。此事恐怕不简单，不要急于一时。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打蛇打七寸，一击必杀。”
“是。攻打北齐时，我特意留靳忠在寒城监视，但并无异常。至于……我始终与他们在一路军中，时刻留意，没有什么发现。不过，这都无法打消我的怀疑。我会一直查下去。”
顾晨语带决然的道：“若当真只是巧合，便当是我多疑了。若查出确是他们，我绝不会放过！”
明日便是瑞王顾光下葬之日。
北风呼啸，暗月当空。
顾晨带着云逍去了关押周孚的院子。这院子位于王府最偏远的地方，常年无人居住，甚是萧条。负责看守的将士是顾晨的直系心腹。
顾晨抬手，免了他们的礼。
靳忠取来两个烛台，点上蜡烛，引领顾晨进了屋子。
里面一片漆黑，两侧的窗户全部被粗木条封上钉死。借着烛光可看到中间摆着一张桌子，上面空无一物，旁边摆着一把椅子。靠墙放着一张床。
周孚裹着被子，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这几日他一直被关在这间屋子里，每天只能吃上一碗粥，喝上一碗水。白天屋内虽然昏暗，但至少从缝隙之中还能有点光亮。等到了晚上，没有蜡烛，只剩下一片黑暗。
在大周要求将他送给怀朗军时，周孚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可他不想死，跑去跪求皇上，结果皇上连见都不肯见。
他可是北齐的大将军呀！为北齐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想他攻入大周，连夺二十六城是何等的风光。皇上是何等的器重他，发给他的圣旨上是一口一个好弟弟。
如今败了，他周孚就什么都不是了。
攻打大周，是皇上心高气傲，独断专行，一心想要做什么千古一帝。满朝文武阿谀奉承，顺着皇上的心意推举他为大将军。现在那些朝臣把责任全都推到他的身上，说什么把他送给怀朗军是成全了他对皇上的忠义，是救了北齐万民的仁义之举……
是巴不得他去死！
凭什么？都是皇上和那些奸险小人的错！自己何错之有！
不甘心如此，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向贵为皇后的姐姐求救。那可是他嫡亲的姐姐啊，竟然让他领旨谢恩！还以他的妻儿逼迫他，连自裁都不许。承诺等他死在瑞王的手里，便会保他的妻儿一世无忧。
万念俱灰，再无生机。
皇上？亲姐？
哈哈哈，什么东西！
从安宁城到康京，一路上他都被严加看管，每时每刻都被人盯着。二十多个将士看守他的囚车，没有一个人同他说过一句话，更没有其他人来过。直到进了这屋子，也没有人和他说过一个字。
已经多久了？两个月？三个月？还四个月？这种吃不饱，穿不暖，没有人说话，一片安静的日子要将他逼疯了。
周俯现在是骨瘦如柴，几次欲撞墙而死。可一想到在北齐的妻儿，死都不能。
周孚从被子里探出头，既惊恐又期待的看向进来的人。
云逍把烛台放在桌子上，拿出一方帕子，仔细擦干净椅子。
靳忠也将烛台放在桌子上。右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守在顾晨身旁。
顾晨泰然自若的坐在椅子上，一副看戏的模样看着周孚。
周孚毕竟没有真疯，猜到坐着的女子就是将他打得落荒而逃的瑞王之女，顾晨。
浑浊的眼睛转了转，颤颤巍巍的想起来，却因为手脚没有力气，跌下了床。周孚匍匐在地上，费力的喘着气。几次挣扎都起不来，最后竟是一寸一寸爬到了顾晨的身前。
“你快……杀了……我吧。”
顾晨看着那蓬头垢面，狼狈不堪的样子，嗤笑一声。
周孚红着眼睛，虚弱嘶吼：“杀了我！”
顾晨依然不语，看蝼蚁一般看着他。
周孚嘴唇翕动，绝望的道：“求你了……杀了我吧。”
顾晨转着玉扳指，轻声道：“好。”
周孚欣喜若狂。
“但是……”
这两个字让周孚瞬间定住，直直的看着顾晨。
“但是，本王有一事要问你。若你如实回答，明日，本王亲自送你上路。”
周孚隐隐猜到她要问什么。
“与你们勾结，将我父王害死的人是谁？”
果然。
“你不必想着以此作为筹码，本王可以让你生不如死。北齐也在盼着你死吧。”
周孚定定的看着顾晨，缓慢的撑起上身，坐在地上。他深知逃不过一死，只要自己死了，便可以保全妻儿，其他的都不再重要。
顾晨眼神冷淡，静静的等他开口。
“是你们的三皇子。”
桌上的烛火晃了晃。
扳指停止了转动。
靳忠震惊不已，下颚紧绷，握着刀柄的手紧了紧。
云逍惊讶的看着周孚，又担忧的看向主子，心中不住思量，试着理清这里面的关窍。
顾晨再次转动扳指，道：“你可有证据？”
周孚观她甚是平静，不禁开始欣赏眼前这个女子。
“没有。你们的三皇子甚是谨慎。派来的人要么是直接口述，要么是将书信给我看过后就当面烧毁，从没留下过什么证据。”
“你如何断定是三皇子派去的人？”
“来人拿着贤阳君顾晟的腰牌。”
顾晨眯了下眼睛，道：“仅凭一块腰牌，你就断定是三皇子？”
“有皇子的腰牌还不够吗？来人什么条件都没提，只是想要顾光死。顾光死了，对我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是不是三皇子有什么关系？就算是只狗又有什么关系？”
靳忠拔刀而出：“你这杂碎！”
顾晨抬手，制止了要冲过的靳忠。
靳忠红着眼，喘着粗气，强忍住冲天杀意。收刀回鞘，握得刀柄咯咯作响。
顾晨平静的问：“除了三皇子，军中与你们合谋的人是谁？”
“不知。”
顾晨冷笑一声：“你是又不想死了？”
周孚叹气，道：“我确实不知。当时的计划是让我们在辛城和杨林关拖住两路大军，再把胡林城的百姓全都赶入峡谷。等救人的大军到了，制造雪崩。”
“只这一个计划？”
“一次不成，还有下次，下下次。没想到这第一次的计划就成功了，只损失了我北齐少许死士。但是……”
周孚苦笑，道：“没想到你竟秘不发丧，还竖起了王旗，让我们以为顾光没死。我们还在制定下次计划，你们的三路大军势如破竹，已形成合围之势。等我们反应过来顾光已死，为时已晚。更没想到你竟做了大将军，一路带兵打到了北齐。”
顾晨沉默片刻，道：“你们，制定第二次计划竟如此耗时？”
烛光下，周孚露出了瘆人的笑容：“是啊，怎会如此耗时呢？”
靳忠暴喝：“你这渣滓，还不如实招来！”
周孚眼中竟带上了看戏的神情。
靳忠怒要拔刀，就听王爷道：“本王下令全军戒严，断了所有书信往来。你们，联系不上军中了。”
周孚咧嘴一笑，没有答话。
顾晨毫不在意，道：“三皇子没有再联系你？”
“没有。寒城被围，这人就消失了，再没有出现过。”
“这人，是几个人？”
“我只见过一个。”
顾晨垂眸看着扳指，已经大致明白了。
周孚忌惮父王，想杀死父王使定北军群龙无首，好趁机击败定北军。
三皇子是想夺军权，却落了空。之后，三皇子应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敢再轻举妄动。
周孚面带讥笑，道：“你已经猜出军中的叛徒是谁了，不是吗？”
想问的已经问完了，顾晨懒得再和他说。命逍拿来纸笔，盯着周孚将事情详细的写了下来。
顾晨仔仔细细的看过手。叠好，收进了怀里。
“靳忠，找人来给他沐浴，再给他弄些吃食。明日也给他吃好，再换件得体的衣裳。”
周孚一听，这是要收拾妥当，明天好上路。
这几个月来，不论怎样，顾晨从未折辱过他。现在还让他可以吃好喝好，穿着体面的去死，周孚竟有些感激顾晨。
收起嘲讽，正色抱拳，道：“多谢。”
顾晨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房门关上，靳忠低声道：“王爷，现在可要进宫禀明圣上？”
云逍看了靳忠一眼，心想这人真是急晕了头。
顾晨平静的道：“此事并不是这么简单，不要再提。”
见靳忠还要开口，顾晨直视着他，道：“本王自有打算。”
靳忠压了压心中的愤恨，单膝跪地：“是！”
乌云蔽月，冷风萧瑟。
顾晨走在回去的路上，思索着周孚的话。她不认为周孚此时还会撒谎，但仅凭周孚的证言，无其他证据，什么都没法证明。
不过，这一趟让顾晨确定，祸首必在这京城之中。而军中，她基本可以断定就是秦家。只是不知道这叛徒是整个秦家，还是其中的某个人。
至于三皇子，胆小浅薄。他虽贪图怀朗军的兵权，但也就只敢把主意打到自己的身上，想通过迎娶自己来获得父王的支持。父王一直拖着他，没有拒绝。若是父王死了，他的算盘就落了空。
再者，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通敌叛国、谋害父王之事。那腰牌要么是假的，要么是别人拿到的。
什么人能制作假腰牌，或者拿到皇子的腰牌？
看来要早些去给姑母请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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