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都爱意

　　“但说起来也短。”她在脑海里想了想随后补道。

　　手指依旧轻跃地按着钢琴键，不过显然她改弹另一首曲子。

　　“Remember me

　　Though i have to say goodbye”①

　　她边弹边缓缓说道：“大概是五岁时，我奶奶就去世了，很多人都会说五岁好小的年纪，怎么会记得这种事？”

　　她脚边的风铃花似乎有灵性般点了点头，轻轻用娇嫩的花骨抚过她的小腿肚，嗯，是风，起风了。

　　“可是我就是记得，那时候不懂什么是死亡什么又是离开，只是懵懵懂懂跟着父母去医院，见了她最后一面。”她的声音很轻，但并没有被钢琴声掩盖住，清楚传到李览耳中。

　　李览沉默地看着她，做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Don't let it make you cry

　　For even if i' m far away”②

　　“我好不敢相信，我奶奶瘦得只剩下骨头，真的只剩下骨头…我当时吓得哇哇大哭，哭着说不要见奶奶，不要见她，好可怕仿佛见到了…”

　　说到这里她哽了哽，眨了眨眼，嘴角向上努力扯了扯红唇笑道：

　　“想起来觉得那时的自己真的好好好无知？单纯？缺心眼？”

　　李览摇了摇头，安抚她道：“第一次经历这种事都会这样逃避。”

　　他的声音很好听，干净磁性，带着温柔的音调。

　　许是他话语中的某个字眼戳中了她，她倏地手指重重地按下钢琴键，喃喃道：“没错，就是逃避，就是逃避……”

　　她一直不敢承认的就是自己害怕面对死亡。

　　长吁一口气她忽然低头笑了，胆小鬼。

　　再一抬眼，她的眼眸泛着水光，手指动作不停继续弹奏下去，伴随着钢琴声的她娓娓道来。

　　“然后我跑到病房外面，坐在那里一个人哭，周末炜就在这时出现的……”

　　伴随着她越来越轻快的说话声，李览的心仿佛高高被人悬挂起，心角被人猛地掐了一下，酸软满布心肺。

　　五岁的她应该很可爱，应该像一个精致陶瓷娃娃那样，独自一人坐在外面哭，如果那时他能遇见她，他好想去抱抱她，为她擦眼泪，揉着她的脑袋对她说————

　　不哭，不会忘记就一直在。

　　可惜，五岁的李览只不过是千千万万普通家庭里的一员，一位留守儿童，是遇不到五岁的姜禾珠的。

　　不过，十六岁的李览会在德礼高中遇到十六的姜禾珠。

　　“他给我擦眼泪，我到现在还记得他冷着脸给我擦眼泪哈哈哈哈，说了一句没什么好哭的，还有他在这。”

　　李览嗓子哑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唇角绷直狼狈不堪地移开目光，他又能说什么？只能当聆听者，聆听为什么她喜欢周末炜。

　　姜禾珠沉浸在回想中，并没有注意他，此时她潋滟着水色的眼眸笑得迷人又让人心疼，故作轻松补道：“还塞了我一朵百合花。”

　　“17年时，《CoCo》上映，我和他一起去看了，哭得一塌糊涂，他递给我一块纸巾，问我怎么还那么喜欢哭？”

　　“我说那又怎么了？然后他递给我一束花。”

　　李览勉强地扯唇哑着嗓子问道：“百合花？”

　　姜禾珠愣了愣，随即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是。”

　　不是百合花，如果是百合花，她真的会对周末炜死心塌地一辈子。

　　忽而那只掐着心角的手松开了，李览无比庆幸周末炜没送百合花，在这个故事里他就是一个旁观者，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有聆听。

　　“And let the love we have live on”③

　　这时她弹钢琴的手指也停了下来，曲终故事也讲完了，她起身拿起自己的酒杯，抿唇喝了一口。

　　她扬起下巴，眼眸张扬而又明媚，晚霞映入她眼中，一片瑰丽美好，只见她朝向晚霞举起手中的香槟，“走出来了不是么？”

　　一声很轻的呢喃声，仿佛在说她自己又仿佛不在。

　　说出来，某种意义上就是放下了。

　　//

　　“《remember me》？”他道。

　　“嗯。”

　　姜禾珠有点惊讶问道：“看过？”

　　李览点了点头，“记得你高中时推荐过这个片子。”

　　她点点头，没想到他还记得，这无疑让她很惊喜，本来因回忆起往事而心头笼上淡淡的忧伤这时也消散不少。

　　她长吐一口气，随即走到蔷薇栏杆处，胳膊搭在上面，扭头朝他一笑：“ok，我的秘密讲完了，咱们这算某种程度上的知根知底？”

　　他在心里轻念，知根知底，他很喜欢这个词，仿佛他和她是很亲密的人。

　　于是他笑得满足又漫散，眼眸里的星光晃人眼睛，只见他也同她一样胳膊搭在栏杆处，风吹得二人头发凌乱，将他的声音传到她的耳朵里。

　　“我的秘密可不止那一个。”

　　他和她碰了碰杯，挑眉笑道。

　　声音仿佛在引诱她继续问下去，继续和他交换彼此的秘密。

　　姜禾珠被他的话莫名逗笑了，她故意揶揄道：“看不出来啊，我们的小览弟弟秘密还挺多的。”

　　再次听到她叫自己小览弟弟，李览已经能面不改色地接道：“小禾姐姐还喜欢周末炜么？”

　　噫？

　　小禾姐姐，

　　叫得真让人脸红。

　　只见姜禾珠飞快眨眼，不自在地撇过头，在心里琢磨他为什么要问自己还喜欢周末炜……

　　难不成他怀疑自己死缠烂打还在追周末炜？还是说宁雪让他来问的？

　　啧，真是一个好男闺蜜。

　　于是她悠悠道：“拜托，他都有女朋友了，我难不成还死缠烂打下去？”

　　“难不成你们以为我是因为表白失败受了情伤所以才出国的？”

　　李览沉默。

　　姜禾珠见状在心里道：天杀的，别让我逮到传谣的人！

　　她决定申G5的时候还没和周末炜表白呢！何况成不成她都是会出国留学的。

　　“那你为什么出国？”他道。

　　姜禾珠想了想回道：“我老爹说要让我独立起来，然后我那时又挺喜欢英国的。”

　　所以就申了伦敦的大学，来这里留学。

　　李览点了点头，一转身改将背靠在栏杆上，夕阳打在他背后，将他的影子投在前面，只听见他道：“你这么优秀的，应该被人追而不是追别人。”

　　他的话语极为认真，仿佛是在陈述事实，只不过垂下眼睑，手腕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眼底的神色自然全被睫毛挡住，让人捉摸不透他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想法。

　　姜禾珠一时没反应过来，心脏那一刻漏了半拍，等反应过来后，白嫩的脸颊霎时间飞上红晕，结结巴巴道：“别以为你现在嘴甜，我就会忘记之前的事。”

　　他单手插兜，偏过头来，朝她挑眉道：“之前什么事？”

　　一副无辜不知的表情，惹得姜禾珠不满地嘟囔着，

　　“我们俩对头的事啊！”

　　李览：不是对头…

　　他飞快在脑海里想了想，大致能猜到姜禾珠说的是哪几件事。

　　年少的他，真的不配站在闪闪发光她的身边。

　　她是耀眼的优秀大小姐，而自己不过是穷小子小镇做题家。

　　他扯了扯领带，单手插兜目光俯瞰整个伦敦，不远处金融城灯火辉煌，璀璨夺目与星河争辉。

　　嗯，走出来了。

　　“原来你这么记仇的啊？”

　　他啧了一声，又恢复之前神闲气定的状态。

　　姜禾珠目光一不留神便看到他领口被他扯开，领带松松散散的，露出雪白的锁骨颈，一副懒散又矜贵的少爷姿态。

　　嗯，看来留学真的能改变人。

　　褪去青涩无知的少年气，染上成熟的精英才子气，在纸醉金迷的金融圈里……

　　虽然她并不知道李览是怎么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变成现在这副在金融圈里游刃有余的老手模样。

　　但是，人都会变的，变得更好or更坏。

　　她更倾向他变得更好。

　　咳咳咳，毕竟会做饭的男人应该差不到哪里去吧？

　　于是她凶巴巴道：“对，我可记仇了！”

　　殊不知却把李览逗乐了，他俯身胳膊搭在栏杆上，两手交握在一起悠悠道：“小禾姐姐别记仇。”

　　随后闷声笑了起来，又改为撑着下巴看向她，笑得漫散晃人眼，夕阳晚霞全部不敌他眼，声音缱绻拖长。

　　“我不是在每天悔过自己的错误，补偿你么？”

　　姜禾珠被他说的一头雾水，“什么？”

　　他闲闲道：“给大小姐每天做饭，为大小姐准备便当。”

　　姜禾珠：………

　　“我们是雇佣关系好不好？”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微烫，但气弱反驳道。

　　闻言李览若有所思，随后郑重其事道：“那以后就不用你买菜了。”

　　“我全包。”

　　//

　　舞会太无聊，李览便带她偷偷离场，这时二人一同漫步在伦敦街道里。

　　落日真的好美啊。

　　忽然她眼眸微动看向身边的人，坏笑道：“Li？”

　　被姜禾珠称为“Li”，让李览漆黑的眼眸微动，他敛着眉笑了笑道：“懒得想英文名干脆就用姓代称。”

　　她闻言哦了一声，和她差不多。

　　他刚才说的，他秘密不止一个，结果她一个都没问，现在好奇心又被挑起了。

　　她在前面走着，李览在她身后。

　　日落时分，人的倾述欲似乎比其他时刻更强。

　　“Li，为什么会选择在伦敦留学？”

　　她这是真的好奇，背着手扭过脑袋望向他。

　　然后猝不及防与他的眼神撞上，原来他一直在看她，只不过她刚才在看夕阳。

　　猛然和他眼神相撞，她几乎是下意识移开目光，而李览见状漫不经心看向她，笑道：“当然是因为……”

　　“我喜欢…”

　　夕阳被碾碎揉进他的眼里，就像晚霞下的温德米尔湖上波光粼粼的金光在荡漾。

　　姜禾珠脚步一顿，鬼使神差接过他的话，

　　“喜欢《哈利波特》？”

　　她想起他书架上的书，就有它。

　　好巧，她之所以对英国有滤镜，就是因为《哈利波特》。

　　这时远处的大本钟指向七点，敲响了古老的钟声，可以看到灰鸽子们纷纷起舞飞向天际。

　　她身后是古老的大本钟，是瑰丽的落日，是飞舞的灰鸽子，是美得像梦中的场景。

　　李览眯了眯眼，在心里告诉自己不急，

　　“嗯。”

　　来日方长，余生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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