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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电影拍摄接上回。
许松青带着陈牧冬来到了学校后山,初秋的大兴安岭像是一整个调色盘打碎了洒在天地之间。白桦树已黄了叶子,可樟子松还常青着,夹杂其间的枫树和槭树,一抹抹绛红将山林点缀得鲜亮。他们交错,层叠,渲染,一直从山脚下蔓延到远方天际线。
正当夕阳西下之际,所有的色彩都被镀上了一层浓烈的金红,整片山岭仿佛一座正在静静燃烧的寂静火山,壮美,又带有一丝温柔的悲怆。
虽然已经见识过多次这样的美景,可陈牧冬还是被所见之景美得呼吸一窒。
“你带我来这干嘛?”陈牧冬问。
许松青席地坐在了一座小山丘上,道:“我想和你聊聊。”
陈牧冬也跟着坐在了许松青身边,眺望着远处的山林,“想聊什么,你说吧。”
许松青直言不讳道:“你最近都不经常和我待了,是不是讨厌我了?”
陈牧冬浅笑道:“哪有的事,你想多了。”
“你在疏远我,远离我,我感受得到。”许松青越说越觉得委屈,“为什么,牧冬。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可以改。”
“不,你没有做错什么。”
“那你为什么......”
"松青,我喜欢你。"陈牧冬看着许松青,认真道:“是超越朋友的喜欢。但你回应不了我的感情,这不怪你。可你想让我只停留在朋友关系和你继续朝夕相处,这对我是不是太残忍了?我认为你我之间保持适当的朋友距离,对你对我都好。”
“我不懂!”许松青压抑了许久,此刻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你也说我没有做错什么,那为什么我们的关系会变成现在这样,我们不是好朋友嘛,你为什么......"
“为什么我是同性恋,为什么我偏要喜欢你,是吗?”陈牧冬平静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是,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要脸的喜欢了自己的好朋友,是我让我们的关系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你满意了?”
许松青自觉失言:“牧冬,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谁说好朋友就是一辈子的,你有你的追求,我有我的人生,就算我没发生这样的事,我们也未必能做一辈子的好朋友。能互相陪伴一辈子的,那只有......”
陈牧冬戛然而止,不再说下去了。
两人之间尴尬沉默了一阵,只听见秋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的声音。
许松青纠结了许久,还是问出了他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最近和陆指导走得近,你是不是......”
陈牧冬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解问道:“我是不是什么?”
“你是同...同性恋,你会喜欢我,也会喜欢上别人。”许松青道,“我让你失望了,陆指导对你照顾有加,所以你喜欢上陆指导了,是不是?”
许松青说完,便低着头扯着杂草玩,装作一副随便问问的样子。
陈牧冬沉默片刻,哑然失笑。他没有否认,“你真这么想的?”
“你真喜欢上他了?”许松青有些激动,陈牧冬的回应无疑更是证实了许松青心中的猜测,他心中冒出一丝委屈,小声控诉道:“你移情别恋可够快的。”
陈牧冬观察着许松青的反应,顿觉有趣,和他开玩笑说:“你不喜欢我,还不准我喜欢别人吗?没有这个道理吧。”
“是,”许松青情绪低落,“我是管不了你喜欢谁,我只喜欢你别识人不清,别因为别人给予一点帮助就轻易相信他人。我担心你会受伤。”
陈牧冬笑出声:“我跟你开玩笑的,我不喜欢陆指导。”
许松青闻言眼睛一亮,转头看陈牧冬一脸笑着看他,他有些恼羞,“你诓我做甚?”
陈牧冬笑了笑没说话。
太阳已经落下了半个身子,山上的温度越来越冷,陈牧冬裹紧了身上的棉衣,眺望远处,突然转移话题道:“你说,一颗种子要长成像这样的参天大树,需要多长时间?”
许松青回道:“这个因树种而异,有的十年,有的需要几十年,生长缓慢的甚至需要上百年的时间。”
陈牧冬眼里盛满哀伤:“它们从一颗种子长成大树,需要如此漫长的时间,可一把锯子,一把斧头,就能让高耸屹立着的它们轰然倒塌,彷佛生长的那数十年几百年的时光,都成了虚妄和徒劳。”
“是啊。”许松青附和了一句,随即说道:“可是国家要建设发展,无论是基础建设还是工业发展,都需要树木作为原材料和燃料。砍树开荒,清理出土地,开垦弄农田用于种植粮食作物,解决人民的温饱问题也是首要的。”
陈牧冬心思细腻敏感,想得多且深,有时候脑子转不过弯来,经常会把自己困进去。而许松青想得就简单多了,他觉得事情往往没那么复杂,就像这树,生长时努力扎根向上,倒下了也不过是换了一种存在形式,能成为家具、纸张,继续发挥价值。
正是因为许松青的乐观开朗,才能常常解救于深陷泥沼的赵予怀的思想。
陈牧冬:“你说得对。”
“别伤感了。”许松青适时转移话题,“诶,你要是觉得可惜,要不我给你移栽一棵小苗,就种在屋子旁,种一棵独属于你的树,没有人会砍掉它。”
陈牧冬问:“树从哪里来?”
“这山野里,有很多天然落种还没长大的小树,砍了也没什么利用价值,要是有你喜欢的,我就给你带回来。”
“你喜欢什么树种?”许松青问。
“我喜欢......”陈牧冬停顿了一会儿,目光赤热,丝毫不避讳地盯着许松青说:“我喜欢青松。”
说者有意,听着有心。许松青接受到了陈牧冬的言外之意,不知所措慌乱地低下头,不敢和他对视,低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青松一年四季常绿,即使在冬天,万物凋敝的时候,他还是一如既往绿意盎然。那一抹不变的翠绿是沉寂的冬日里唯一的生机和色彩。”
许松青不傻,他听出来了这是陈牧冬借着对青松的喜欢对自己的告白,他终于抬头望向陈牧冬,两人沉默对视着,暧昧的气氛一时蔓延。
陈牧冬情不自禁慢慢靠近,他握住了许松青放在身侧的手。见他没有反应,又鼓起勇气再次靠近,直到两人鼻尖相触,许松青不自觉捏紧了陈牧冬的手,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陈牧冬安抚似的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
如擂鼓般的心跳也不知是陈牧冬的还是许松青的,亦或是他们两个人的。
在陈牧冬吻上自己的一瞬间,许松青紧闭了双眼。他明知道自己不该如此,他应该推开陈牧冬并离开这里,可他没有这么做。因为在许松青心里,拒绝陈牧冬这件事让他感到陌生。
然后,这个吻也仅仅持续了两秒的时间,最终许松青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情感,他一把推开了陈牧冬,迅速站起身,慌乱道:“我知道了,我帮你留意着,有的话,我就给你带回来。”
说完慌不择路地跑下山了。
*
许松青没有食言,不久后就真的在木屋旁移栽了一棵半人高的樟子松。从小到大,只要答应了陈牧冬的事,不管多困难,他都会做到。
为了寻找长势好的小松树,许松青这几天呆在山上的时间更多了,有时一找走出去好几公里,回来天都黑了。
当给小松树埋上最后一捧土后,许松青拍了拍手上沾着的泥土,双手叉腰,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他突然期待陈牧冬看到后会有什么反应,或许会感动,或许会惊讶。他甚至已经在心里构思好了,等陈牧冬问起,就告诉他这棵小松树是自己翻了好几座山才找到的。
可许松青却没有等来任何的反馈,甚至连一句简单的询问都没有。
这天晚上,许松青实在忍不了,在床上翻来覆去故意制造动静,以显示他内心烦闷不安。这简易搭建的木板床本就不牢固,哪禁得起许松青这样糟蹋。果不其然,“啪嗒!”一声巨响。
床塌了。
等许松青反应过来,第一时间竟是看向对面床铺,想看看陈牧冬有没有什么反应。
这下子陈牧冬也装聋作哑不下去了,转身看着可笑滑稽摔倒在地上的许松青,一脸无奈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许松青又尴尬了起来,摸了摸鼻子,道:“我就翻了几个身,谁知道这床这么不结实。”
“自己修好。”陈牧冬丢下一句,又重新躺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可许松青许久都没动静,过了一会儿,陈牧冬才听到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声音,直觉让他转过身,果不其然,见许松青抱着被子像个幽灵似的站在他床边。
即使陈牧冬早有心理准备,还是不免被此情景吓一跳,他微颤着声音,说:“你...你做什么?”
“你过去点,我先跟你挤一张床。”
陈牧冬无动于衷,“你在开什么玩笑?”
“大半夜的,搞太大动静不合适,床明天再修,先借你床给我睡一宿。”许松青径自上床躺在了陈牧冬身边。
陈牧冬看着堂而皇之上了自己床的许松青,感到无奈又好笑。
许松青的行为在陈牧冬看来无异于投怀送抱,真当他是柳下惠能坐怀不乱啊。不过现下这情形,也确实没什么其他法子。
床就这么点大,两个大男人躺在上面,手脚都伸展不开。陈牧冬快把整个人贴墙上了,尽可能和许松青之间留出空隙。不过还好两人是一人一床被子,至少避免了身体的直接接触。
许松青目光落在陈牧冬决然背对自己的后脑勺上,略带忧伤道:“木屋旁的那棵小松树,你看到了吗?”
陈牧冬淡淡道:“嗯,看到了。”
“我特意给你寻的,”许松青小声委屈道:“翻了好几座山才找到一棵满意的,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喜欢,谢谢。”
这样疏离客套的回答显然不是许松青期待得到的答案。
因为在陈牧冬看来,这只是许松青作为朋友对他的一个承诺。是为了让朋友开心,给他惊喜。可陈牧冬内心真正想要渴望的,不只是一棵青松。
他渴望许松青看向他的目光里,有旁人所没有的温柔与深情,渴望许松青的世界里,他是独一无二的存在。可他知道,他只能以朋友的身份存在在许松青的世界里。他渴望的一切,注定没办法得到。
“好冷。”许松青突然说道。
大兴安岭的秋天不过短短二十几天的时间,马上就要入冬了。
“那怎么办?”陈牧冬说。
这么多年的冬天,不都这么熬过来的。来这后的第一年冬天,冷到陈牧冬快要熬不下去的时候,他有一瞬间后悔过,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受罪。
这念头一闪而过便被他抛掷脑后,因为他知道没有许松青的日子不一定会比大兴安岭的冬天更好过。
许松青将手伸进陈牧冬紧裹着的被窝,扯出一个被角,身体像一条灵活的泥鳅一样,一下子钻进了陈牧冬的被窝,顺便将自己的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这样就暖和多了。”
两人身体紧密接触,避无可避,陈牧冬转过身,撞进许松青怀里,脸色瞬间难看,在被子下用脚提着许松青的小腿,想让他离开自己的被窝,“你别闹了!”
许松青却无动于衷,将陈牧冬抱得更近,“这样暖和。你别乱动了,待会暖气都跑了。”
“许松青!”陈牧冬见挣脱不开,恼怒加委屈一起涌上心头,“你觉得这样好玩是吧?!不喜欢就别招惹我!离我越远越好!”
陈牧冬这一脚是用了重力的,踹在了许松青腰窝上,踹的他痛呼一声,用手抓住了乱踢的陈牧冬的脚。
“你再踢我挠你脚心了啊。”
陈牧冬最怕痒,闻言真的不敢再有动作。眼睛还是狠狠地瞪着许松青,眼中满是愤怒和不解。他不明白许松青为什么要这样捉弄自己,捉弄一颗喜欢自己的心很好玩是吗?
许松青像是安抚炸毛小猫似的,轻声温柔说:“牧冬,我最近几天想了很多。我......”许松青缓解了些紧张的心情,望着黑暗中灿亮的陈牧冬的眼睛说:“我认真想过了,如果换一种身份,能陪伴你走得更远,走得更久,我愿意试试。”
“你什么意思?”陈牧冬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松青说得更直白:“看着你与我渐行渐远,我内心深感痛苦,眼见你与他人亲近,我会产生嫉妒吃醋的心理,甚至有过独占你,谁都不要和你好的想法。我会因为你开心而开心,你伤心我更想你开心,我想我对你的感情,不只是对朋友的感情,只是我自己没有意识到。”
陈牧冬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那些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期待与渴望,像是被一道光照亮。他看着许松青,目光里满是复杂情绪。
一方面,他渴望这份感情,渴望与许松青更近一步,另一方面,他又害怕这份感情只是自己的幻想,害怕最后会受到伤害。
本来可望不可及的幸福,突然降临在手中,怎么都感觉不真实。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缓缓开口确认道:“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不是对朋友的喜欢,是......"
"是想和你在一起的喜欢,是想要一起共度余生的喜欢。”
陈牧冬看着许松青坚定的眼神,心里的防线一点点崩塌。他靠在许松青胸膛,听着胸腔里规律跳动着的咚咚心跳声,眼角微微湿润。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幸福得不忍心出声打破,生怕是自己做的一场虚妄的美梦。
许松青看着陈牧冬的头顶的发旋,出声问道:“你在想什么呢?怎么不说话了?”
“我在听你的心跳。”
“听出什么来了吗?”
“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
许松青抬起陈牧冬的下巴,两人目光交汇,都从彼此眼睛里看到了深情与爱意。陈牧冬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许松青的脸庞,手指缓缓划过他的眉眼、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许松青微微闭上眼,感受着陈牧冬指尖微凉的温度,在指尖轻轻落下一吻,仿佛是对这份感情的承诺,又像是将彼此的心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我想亲你。”陈牧冬说。
许松青温柔一笑:“好。”
这个吻极尽温柔和缠绵,在这寒冷的夜晚却如同春日里最轻柔的微风,撩拨着彼此的心弦。
陈牧冬微微颤抖,紧张地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许松青在加深这个吻的同时,寻到黑暗中陈牧冬微凉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十指紧扣的瞬间,仿佛有一股暖流在两人之间流淌,驱散了所有的紧张与不安。陈牧冬的手在许松青的掌心中渐渐放松,他微微闭上眼睛,更加投入地回应着这个吻。他们沉浸在这深情的吻中,仿佛要将所有的爱意都通过这个吻传递给对方。
吻罢,两人额头相抵,目光交汇,眼中满是深情与眷恋。
陈牧冬想,这个冬天应该不会难熬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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