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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青干净利落的一刀下去,在场众人全都大惊失色。
霍老大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死前满脸皆是不敢置信。
卫溪舟放开手上的尸体,将李洛水拉到身后,满脸警惕地看向常青,“你到底是谁?”
“等你去见了阎罗王,自然知道我是谁。”
常青说着,便持刀刺了过来,与普通的长刀不同,他手上的这把又细又长,像是专门打造,刃尖还泛着森冷的白光。
而卫溪舟只有一把防身用的匕首,俩人战了几个来回,明显开始有些吃力。
山洞里的人药效发作,陆续倒了下去,一片寂静中,只剩下兵器相撞的刺耳声。
小沙弥吓得跌坐在地上,回过神来,拔腿就往外跑,被常青看见了,宽大的袖袍一挥,暗器就这样飞了出去。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千钧一发之际,是李洛水眼疾手快,将小和尚往旁边一推,那枚疾驰的银针扑了个空,打在身后的墙壁上。
常青大怒,下手越来越狠,卫溪舟肩膀上本就有伤,此刻对方又趁兵器之利,没多时手臂便被刺出几条口子。
“够了,宁西。”
锋利的尖刀就要落下时,李洛水突然开口。
这声宁西一出,常青的动作果然停了下来。
“你叫我什么?”
“宁西,你不是吗?”李洛水直直盯着他,“或者我应该叫你,崔西?”
面具底下的常青沉默片刻,桀然一笑,“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的火油味,和那日我在宁母牌位前闻到的一模一样,能经常去上香的,除了她儿子宁西,还能有谁?”
小沙弥从李洛水身后探出脑袋,惊道:“你说这是宁施主?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们有谁见过他面具下的真面目?又怎知他不是宁西?”
闻言,常青仰天大笑,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山洞里,显得十分苍凉诡异。
“说得很好,可惜,我并不是宁西。”
他在众人神色各异的视线里,伸手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看清他的脸后,李洛水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一张伤痕遍布的脸,数十道狰狞的伤疤横七竖八挂在脸上,两只眼睛皮肉外翻,高高肿起,放眼望去,整张脸竟找不到一处完好皮肤。
她被惊得说不出一句话,颤抖的指尖被卫溪舟握在掌心,他看向常青那张辨不出本来面目的脸,总觉得有些熟悉。
“你到底是谁?”
心底有个名字呼之欲出。
“记好了,我就叫常青。”常青咧了咧嘴,那张伤痕遍布的脸显得更加可怖,“你们说的宁西,他三个月前就死了,现在我要让这里的所有人都去给他陪葬。”
“等等!”
李洛水大喊:“我们和宁西无冤无仇,为什么要杀我们?!”
“这世上多的是无冤无仇却因其枉死的人,要怪,就只能怪你们误打误撞出现在这里。”
常青笑得有些凄惨,“你们无辜,可他又有什么错?兢兢业业做着书童孝子,对我这么个素不相识的人都能施以援手,他有什么错?就因为撞见了他们宁家的秘密,就要被他们杀人灭口!”
洞门外传来轰隆几声巨响,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小和尚跑过去一看,大惊道:“洞口,洞口被封住了……”
“今天你们谁也别想走!”
常青说着,竟然从袖中取出一捆炸药,刚要点燃,就要卫溪舟冲过去一把推在地上。
常青怒极,正要动手,谁知下一刻,卫溪舟扯去捂在脸上的白纱布,道:“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看到卫溪舟的脸,常青身体一僵,愣在了原地。
“……阿五,真的是你。”
卫溪舟嗓子有些哑,他盯着昔日同袍纵横交错的一张脸,心里某个位置抽疼得厉害。
常青反应过来,慌忙去捡地上的面具,可经过方才一番折腾,面具不知被踢到了哪里,他有些狼狈的弯腰在地上摸索着:“我的面具,我的面具呢……”
“够了。”
“面具,等我找到面具……”
“我说够了!”
卫溪舟一把抓过常青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提起来,“你看看你都在做些什么?!”
常青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任他摆布,他看着卫溪舟,良久,狰狞的脸上流下两行泪。
“世子……”
李洛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认识?”
卫溪舟轻轻点头,“他……是我的兄弟。”
谁知下一刻,常青却猛地将卫溪舟推开,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是阿五没用,有付王爷所托。”他看向四周,“此地乃是宁家人替北戎打造兵器之所,所造器械的账簿就在霍老大休息的石窟中。”
他将取回的厚厚一沓账簿交给卫溪舟,又重新跪在地上磕了个头。
“你先起来,等出去之后,我们再慢慢说。”
卫溪舟弯腰去扶,他却不肯起来,转而望向一旁的李洛水,“没记错的话,你应该就是御史府上的二小姐,沈清禾吧。”
李洛水一愣,“你认识我?”
“在公子的书房见过你的画像。”
常青眼中一片灰色,声音里带着疲倦,“我知道你来是要找什么,曾经宁西的确写过一封手书,指证沈大姑娘才是当日马车内与宁小公子发生冲突的人。”
她心中一喜,忙问:“那封信现在何处?”
“信本来是放在宁母的牌位底下,只不过后来被我拿去烧了。”
烧了?
“为什么?”
“因为宁琮之死,从头到尾本就是个笑话,马车里的究竟是沈大姑娘还是沈二姑娘,对他们而言,并不重要。”常青轻声说。
“不重要?谁说不重要?”
李洛水垂在身侧的手指收紧,整个人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着,“你们轻飘飘一句凶手,就能给无辜之人妄加罪名,可曾想过会因此毁了别人的一生?!”
她追寻多年的公道和真相,如今到了眼前,却换来一句不重要,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沈二姑娘,抱歉。”
常青的声音很低,“我也没想到,沈御史会拿你去替沈大姑娘顶罪。”
他更加没想到,这位沈二姑娘会因为一个真相追到这里,而且看起来和卫世子还有着匪浅的关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溪舟问道。
常青却没有回答他,而是站起身催促道:“没时间了,洞口往西数十步,有条可供半人通过的缝隙,世子,你们快走。”
周围的地面开始剧烈摇晃起来,卫溪舟扶着李洛水堪堪站稳,“要走一起走。”
“不,我不能走。”
地动山摇间,有石块不停地从头顶砸落下来,沙石飞扬间,整个山洞都摇摇欲坠。
“看见那边的铁炉子了么?”常青眼中划过黯然,“宁西就是被丢进铁炉子里活活烧死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被扔进打铁炉子里活活烧死,该有多痛苦和绝望。
“这里的人,他们每一个都是帮凶,你们以为他们无辜吗?来这里之前,他们可都是穷凶极恶的死囚,姓霍的一声令下,别说给北戎人造几件兵器,就算是去杀人,他们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我原以为,这突发的痨疾会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可沈二姑娘横空出现,竟然又给治好了,当真讽刺,良善之人不得好死,作恶的人却长命百岁。”
“既然天道不公,那我便只能自己动手。”
“阿五,你冷静点,先和我离开这里。”
“来不及了。”常青轻声道:“殿下,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脚下的地面晃动得愈发厉害,小沙弥在身后催促道:“几位施主,再不走,这里就真的要塌了!”
“你先带她出去。”
卫溪舟头也不回地交代道。
李洛水立马摇头,“不行,要走一起走。”
“哎呀,真的要来不及了,快走吧施主!”
卫溪舟看了眼她,女子神色坚定的要和他生死在一处,那一瞬间,他心底升起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微微一笑,“看吧,我就说了,你心里有我。”
“你……”
李洛水刚要开口,后颈便传来一阵钝痛,眼前蓦地一黑,直直向一旁栽倒下去。
没人注意到常青是怎么动的手,时隔多年,他和卫溪舟之间的默契依旧未变,只需对方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
将怀中人交给一旁的小沙弥,卫溪舟沉下声,“快带她走。”
见劝不动另外俩人,小沙弥一咬牙,背着李洛水便往洞口的方向跑。
周围地动山摇,山石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直到身后没了动静,卫溪舟才看向面前的人。
阿五苦笑,“世子执意留下来和我一起等死,又是何必?”
“谁说我要和你一起等死?”
卫溪舟道,“我就不能好端端的把你也带出去吗?”
阿五怔怔地看着昔日少主,眼眶有些热,又听他继续开口:“你小子几年不见,光学会埋火药了。”
山洞里的人昏倒了一地,卫溪舟捂着伤口,动作飞快地从水缸内舀了水,又将脚下的土地淋湿,用粘稠湿润的土壤覆盖在几个冒着火星的角落。
那些火药是常青背着霍老大私底下做的,硫磺硝石份量有限,本就不易点燃,如今导火的线绳被湿土扑灭,瞬间便失去了作用。
做完这一切,卫溪舟却发现,山洞似乎晃动得更加剧烈了。
“还有呢?你埋哪儿了?”
常青没说话,而是带着他走向山洞深处。昏黄的壁灯映照在凹凸不平的墙面上,又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世子,你不该留下来的。”阿五突然说。
“废什么话,我来京城,就是为了找你,现在好不容易找到,还什么都没问呢,你别想就这么死了。”
话音刚落,一阵刺鼻的白烟从眼前漫过,意识弥留之际,听见阿五很轻的一声:
“对不住了,世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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