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年代之活出人样

　　“绍秋，明天放假，你干什么？”
　　提问的是李绍秋的下铺冯秋月，她在熨烫车间。
　　她们厂里是三班倒，两个早班，两个中班，两个夜班，休息两天。
　　宿舍里八个人放假时间并不是都在一起，这回赶在一起的就是李绍秋、郑燕和冯秋月。
　　李绍秋作为厂里的新人，为数不多的福利是头一个月不参与正式排班，只上早班，一样是六个班休息两天。
　　这回是她第二次休息，上回她没出门，在车间耗了两天就能自己上工了。
　　上回没有约到她，这回室友又特意问她，还是想约着她一起出门。

　　李绍秋翻身正对着她，微微一笑道：“不是说出门嘛。”
　　“绍秋，你终于舍得出门了。”
　　郑燕也凑过来，李绍秋借着在上铺的优势，顺手呼噜呼噜两人头顶，跟逗小孩儿一样。
　　郑燕白她一眼，不跟她计较，又问冯秋月明天的安排。
　　出门这件事，一直是冯秋月主导，约到了人自然也是按照她的计划来。
　　李绍秋和郑燕对此都没有其他意见。
　　“好哦，明天我们五点起来，去乘火车去鹅城，人人都说那里十三行的衣服便宜又好看，我也想去买两件来穿。”

　　郑燕听到她这么说不由瞪大眼睛，她还想睡懒觉的。
　　“这么早？”
　　“是啊，从厂门口的公交站去火车站得半个小时，到了以后还得排队买票，指不定什么时候能坐上火车呢。”冯秋月完全没领会到郑燕的意思，还以为她觉得没必要这么早呢。
　　李绍秋没去过鹅城，事实上这次来鹏城是她第一回出林市，她对鹅城，对冯秋月口中的十三行充满了未知的期待。
　　她更好奇，“我们要坐多久的火车？”
　　冯秋月不大确定，歪着脑袋屈起两指敲在上面。
　　口吻犹疑地说：“得三四个小时吧，我听人说要是能买到直达的就快一些，能省不少时间。”

　　一听过去要三四个小时，郑燕也不嫌早了。
　　赶紧问：“那我们晚上能赶回来吗？”
　　冯秋月也没去过，呵呵一笑说：“我们早点出发，做两手准备。”
　　郑燕多少觉得有点儿不靠谱，不过已经答应的事，确实不好再反悔。
　　好脾气地说：“那行吧。”
　　两个室友都是好心软的姑娘，说话做事都有股少女的娇憨可爱，李绍秋也很喜欢跟她们一起。
　　在室友眼中，她也差不多呢，长得漂亮又大气不说，脾气性格也是没得说。

　　——

　　第二天早上十点一刻，穿过重重人流终于到了冯秋月心心念念的十三行。
　　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处全是大大小小的档口和四时风格迥异的服装。
　　除了这些就是人，数不清的人穿梭在档口之间，扯着嗓子谈价拿货，在风扇的燥鸣里，三个人感觉耳边同时出现了数不清的蚊子。
　　冯秋月直接傻眼，愣愣地说：“怎么买啊？”
　　郑燕和李绍秋都没听清楚她说什么，也知道在这儿温柔的声音还不如蚊子哼哼，便都一人一边扯着嗓子问她：“你说什么？”
　　冯秋月不防备她们整这一出，脑瓜子嗡嗡震了半分钟。
　　然后她也有样学样，双手做喇叭状从左边李绍秋的耳旁喊到右边郑燕的耳旁，说：“我说，我们怎么买啊？”
　　一番作怪完，三个人笑作一团。

　　三个人都是头一回来这样的地方，心里都没数。
　　最后，李绍秋提议道：“我们先看看吧。”
　　先看看想买什么样的衣服，再看看别人怎么拿货，总归不会差太远。
　　另外两个都觉得这主意不错，跟着人流开始挪动。
　　她们尽量贴着别人的档口，这样既能看清楚货，偶然还能听到别人拿货的交谈声。
　　偶尔在老板浓重的口音里，能听清楚几个新词儿，打包、单款一手、混拿……
　　三个人面面相觑，听不懂啊。
　　还有些店门口就竖着个牌子上面写着“限打包”，又或者是“散拿免进”。

　　就这么晃悠了十来分钟，三个人还是没明白，甚至连门都不敢进。
　　郑燕实在不想这么漫无目的地走下去，拉住二人问：“怎么办？”
　　这下李绍秋也不确定了，“找人问问？”
　　她已经发现这儿很多档口的老板都是带着浓重口音的本地人。
　　来拿货的也都是天南地北的，有些人可能已经熟门熟路，甚至能够跟档口的老板们讲上两句粤语。
　　半个本地人冯秋月说那是吉祥话，都是些恭喜发财之类的。
　　“找谁问呢？”冯秋月并不明显的社恐属性，在人潮里快要爆发了。
　　她恨不得躲在两个人身后。

　　李绍秋没有说话，而是盯着人群。
　　最终，她的眼神落在了一个年轻姑娘身上。
　　这个姑娘看起来二十来岁，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一头黑发利索地束在耳后，穿一件白色圆领的短袖，下身是一条九分的黑裤子，脚下是一双飞跃运动鞋。
　　此时，她正背着一个蛇皮袋往外走，李绍秋简单跟两个舍友交代几句，又强调再强调让她们就站在原地等她，不要乱走，免得一会儿找不到人。
　　郑燕有意想跟她一起，冯秋月却牢牢地扒着她的胳膊，不让她动弹，她只好冲李绍秋点点头。

　　“美女姐姐你好，我是来买衣服的散客，不太清楚怎么买，能跟你请教一下吗？”
　　对着眼前的姑娘叫一声美女姐姐，李绍秋丝毫不觉得尴尬，这完全是大实话。
　　姑娘除了穿衣打扮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之外，长得也实在漂亮宽宽的大双眼皮，眼眶微微凹陷配上她的桃花眼，看谁都像在放电，鼻梁高挺，嘴唇自带笑意，是男女生都无法拒绝的美女。
　　被人甜甜地叫声美女姐姐，声音清脆又毫不做作，女生当下就停住脚步，看向旁边的李绍秋。
　　在看清楚李绍秋那张脸之后，刚刚浮现出的笑意愈发深厚起来。
　　“小姑娘嘴怪甜的，说吧，有什么问题？”
　　她说话的时候眼神就直勾勾地盯着李绍秋的眼睛，跟她的眼神才刚一对上，李绍秋就忍不住红了脸，她对好看的姐姐实在没有抵抗力啊。

　　姑娘看她变幻的脸色，愈发开心，声音都染上了笑意，问她：“你脸红什么啊。”
　　听到她打趣的话，李绍秋更是直接连耳朵都开始发烫。
　　她只好捂住脸，瓮声瓮气地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怪不好意思的。”
　　“噗——”姑娘被她逗得实在绷不住了，“你怎么这么可爱，我叫袁琪，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绍秋。”交换完名字，李绍秋才感觉脸上的热度降下去一点，又赶紧指着郑燕她们的方向，“袁琪姐，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她们在哪儿等我，你方便跟我们一起说吗？”
　　李绍秋害羞又坦然的别扭态度，让袁琪对她更是好感倍增，觉得她真诚又可爱，也愿意跟她走这一遭。
　　“是跟你招手的那两个人吧？我看到她们了，那就走吧。”
　　袁琪打头，走在李绍秋前面，一点儿没有生疏的感觉。

　　李绍秋是听到袁琪的话扭头一看才发现，那两个憨憨一直冲她的方向招手呢。
　　两个人动作整齐划一，要是一人手上一块抹布，就是两个擦玻璃的机器。
　　李绍秋又想捂脸了，好丢人啊！
　　直到李绍秋走到跟前，两个人才放下发酸的胳膊，还使劲儿甩了甩。
　　李绍秋大为不解，“你们这是干什么呢？”
　　郑燕理所当然地道：“怕你找不到我们了啊。”
　　冯秋月也跟着点点头，嗯嗯两声，深表同意。
　　袁琪站在一旁，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她说：“你的朋友也跟你一样可爱啊！”
　　她合理怀疑，袁琪是在“嘲笑”她们。

　　冯秋月大概也觉得刚刚的表现很傻，社恐症又要发作，赶紧车开话题：“绍秋，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中暑了。”
　　李绍秋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啊，太热了。”
　　她唯一不敢看的是袁琪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睛。
　　不想再让她们把矛头对准自己，赶紧说：“这是袁琪姐，我特意请她来指导我们。”
　　“欢迎，欢迎。”两个人像是中了毒，异口同声地话，配合整齐的鼓掌动作。
　　李绍秋要不是觉得不礼貌，真的很想背对着袁琪。
　　她没脸了。
　　中暑的是这两个人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怎么这么好玩儿。”
　　袁琪实在没忍住，笑得好大声。
　　李绍秋也跟着干笑两声，说：“袁琪姐，我们找个稍微清净点儿的地方吧，我们帮你搬东西。”
　　她话音刚落，郑燕就机敏地上前，抬起蛇皮袋的一个角，李绍秋也抓住另一个角，两个人这么把蛇皮袋抬了起来。
　　袁琪没有制止，跟她们说：“跟我来吧。”
　　而李绍秋和郑燕在搬起那一蛇皮袋东西的时候才意识到有多重。
　　这会儿跟在袁琪身后，她也看不到，赶紧跟郑燕使眼色。
　　等郑燕看过来，她张嘴无声道：“这也太重了吧，她看着也瘦瘦弱弱的，她怎么扛起来的？”
　　郑燕也皱吧着一张苦瓜脸，使劲儿地点点头，点头的那个力度，好像等于她内心的认同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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