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屋檐下

　　“去我外婆家？”顾岳麟从自己房间里探出头，孟思坐在沙发上对着他摆摆手，眉头皱得很紧，“不是，老妈。之前我已经把钱包给你了对不对？你也说了我不用回去，现在怎么又……我不是对外婆有意见，我婆婆对我挺好的我真不是对她。你把她接我们家不就行了吗……我住哪里？我住宾馆不行啊？……什么麻烦不麻烦，就是外婆不来我们家我俩起码也得住宾馆一个啊……什么生分不生分！我那房间，五平米！我那个床，一米二宽一米八长，您考虑点身高行不行啊？”
　　吼完好长一段，孟思语气才放缓一些，对面似乎正在继续说什么，顾岳麟蹑手蹑脚走过来，坐在孟思边上，小声问：“怎么啦？”
　　孟思看起来挺烦闷，倒也没和顾岳麟生气，捂住通话口小声回了句：“没什么。”电话那头似乎又在说什么，孟思越听越皱眉，“我得带女婿回去磕头？王女士，我怎么不知道您老家有这些民风民俗啊？是哪个人21世纪了还在想磕头？我就是尊重他，那你告诉我，我一个女的，就那边的文化土壤，磕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舅舅的儿子回去磕不就好了吗？”
　　“我不是跟你冲，更不是不懂事……妈，我就小时候跟你回去过三四次，我就是结婚你告诉一下我外婆就行了。”孟思语气越发激烈，眼眶跟着红了起来，她想要站起来，但是瞟了一眼顾岳麟的方向，还是深吸一口气，“很多事，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是，我知道你的意思……”
　　电话那边声音也似乎变得更加尖锐，孟思表情最终还是扭曲起来：“我怎么可能猜不到我舅为什么要我回去！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吗？你要我跟你回家不是恶心我是干嘛？……我知道，我知道！我说了我知道！你要怎么摆弄我我没办法，但是你凭什么要其他人配合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吗？”
　　顾岳麟被吓得一个哆嗦。电话那边又讲了很久，最终孟思还是有气无力答应了几声，挂了电话：“唉……”
　　察觉到孟思情绪的疲倦，顾岳麟挪到近一些的地方：“孟老师，明儿就赶高铁去了。怎么了啊这是？”
　　“别提了，我妈妈是S市隔壁的隔壁底下一个小村子出来的，那边也算我……半个老家。”孟思叹了一口气，手撑着下巴，眼神空洞地看着电视，“我听我妈的意思，可能我外婆和我妈咪分别吹了点牛，最后人家就觉得我们今年要回去老家……老家有些亲戚，虽然谈不上极品吧？但是也是不好相与的，能不回去尽量不回去。”
　　“孟老师你自己也就回去了三四次啊？”
　　“嗯，其实我倒是没什么印象。”孟思揉了揉下巴，“但是过年人一多就烦人。本来没见过几次的人相互来往，特别累。我原本想着如果就是回家住一段时间，大不了我把你先踹回来，然后找我友友玩去。”
　　顾岳麟刚刚吃了一个葡萄，差点没噎住：“啊？”
　　“干嘛，就是例行带回家围观一圈。我又没时间陪你，你又不认识人，早点回来不好吗？”
　　“那你跟我一起回来啊？我们还分批次啊。”
　　“我不要！”孟思委屈地眉毛都皱起来了，“我都半年没回去了，我约了好多玩的，我友友一年也就过年有几天闲日子，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早早回来。”
　　这下轮到顾岳麟有点无语了：“那你不能带我一起玩啊！”
　　“我们一帮三十多的阿姨你跟我们玩像话吗？不要打扰我们！我们要自己玩！”
　　“你不是说我是你话题吗？我不在我是话题？”
　　“就是因为你不在才能是话题啊！你在了还有什么意思？反正你到时候快点回来啦……正好回去陪陪你爸妈对不对。”
　　顾岳麟抽了抽嘴角，他也不知道是自己太按常理出牌还是孟思太不按常理出牌：“那我请客，我请客行不行！你起码算我一顿吧？”
　　这下孟思倒没说话了，眼睛转了转：“请什么？”
　　“你想吃什么请什么呗，孟老师你对我这点信心还是要有的。”
　　孟思合计了半天，大概是觉得赚了不亏，最终还是点点头：“行吧行吧，那就一顿啊！”
　　“大牌不死您，真的是。”顾岳麟小声吐槽了一句，最后还是回归了现实问题，“那孟老师您是回去还是不回去？”
　　提起这个孟思又笑不出来了，哑了半天之后叹了一口气：“回去估计是得回去了……主要是我外婆真的人挺好，对我也真的很不错了，我舍不得她跟我妈，万一她们真的已经吹出去说我要回去，我这么拒绝……哎，外婆不知道要在她那个社交圈里被当成笑话多久。我话说重了也是为了以后没有类似情况，但是如果这一次外婆把牛吹出去，我怎么也要给她圆回来啊。而且我之前回去就觉得我外婆家有点空，正好今年回去得看看外婆缺点啥，给她添点家用电器之类的东西。”
　　顾岳麟坐在一边，忍不住笑了一声。孟思抬眼看看他：“就是辛苦你了，反正到时候就是过去，你可以待个一天就回来，本来房间就不够用，我家开车到我外婆家应该是三个小时，到时候你可以先开车回我家。”
　　“车？”
　　“我爸有个老商务车，开了快十年了，自动挡，你能开。”
　　顾岳麟脑子倒是转得飞快：“要不我们把高铁票退了，开车回去吧？”
　　孟思站起来刚刚想着还要收拾什么东西，被顾岳麟一句话吓得猛然回过头：“你说什么啊？”
　　“开车啊，T市到S市开车八个小时，也还好吧？”顾岳麟越想越觉得不错，“我爸去年换了新车，正好我给他开走，明天离春运还有三四天，估计高速上面也还好。我也算看明白了，我岳母这是把我卖了装面子。反正就装一次，那就装彻底点嘛。正好自己开车去哪里都方便，我爸那车虽然我觉得又老气又土，但是唬人还是够的。就这么定了，我等会儿回家问问他们春节用不用。”
　　孟思哑了好一会，歪着头：“你不是，不喜欢这些……”
　　顾岳麟低头想了想，倒也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手指不自觉地划了划茶几：“等到了S市，请我吃好吃的，孟老师。”
　　·
　　罗婉因和顾家栋虽然也有点惊讶顾岳麟回来借车，但是并非什么原则问题就也好理解，S市和T市之间说远不近，说近不远，开车回去也能理解。顾岳麟虽然不情愿，但是还是把孟思买的礼物带回自己家，由于新年的庞大开销，孟思本来已经到了捉襟见肘的边缘，不过罗婉因顾家栋都让她有点怕怕的，碰到害怕的人做事就会考虑周全。孟思最后给罗婉因买了一条围巾，顾家栋买了一支钢笔。这另外附加的几千块开销给孟思带来了不小的打击，顾岳麟开车回家那会还看着她有点郁闷，倒也不是不高兴，纯粹就是钱花出去心疼。
　　一回家，顾岳麟发现孟思在卡座那边记账，这点是孟思跟王帆学的，倒也不会像王帆那样细致到葱姜蒜也写上去，不过基本一千块以上的支出都要汇总整理一下。
　　顾岳麟原本想着要去T市，今晚就随便吃点，大不了出去吃也行。不过孟思却想着做最新学到的酸汤饺子，打发顾岳麟去买饺子，没想到饺子卖得差不多，好吃的口味基本都空了，顾岳麟老神在在地拎了一袋子抄手回家。孟思上次炸的辣椒油把他一个不太吃辣的南方人吃得相当着迷，甚至背着孟思偷偷带去给顾岳麒送了点，结果顾岳麒也顺道沦陷了。
　　有时候顾岳麟似乎觉得要是孟思能像自己妈妈一样留在家里照顾好家里的一切也很好，毕竟罗婉因嫁给顾家栋之后虽然停止了外面的演出，但是依旧在省演出中心挂职，依旧受人尊敬，有了工作也依旧去开会，被所有人赞赏簇拥。不过他本能地总觉得这个不是适合和孟思聊的话题，或者起码不是今天。
　　“要吃红油抄手吗？”孟思抬眼看了一眼坐在对面转圈的顾岳麟，“等我把帐对一下啊，你别动，你上次搞的难吃死了。”
　　老是吃白食也让顾岳麟略有不安，他左右看了看，最后去框子里摸了一头蒜，换到孟思身边的位置，一边看她的屏幕一边扒蒜，“那我帮你把蒜泥压出来吧。”
　　孟思答应了一声，眼睛顺着屏幕不断翻着，已经翻到了前年六月的时候。顾岳麟探头看了看：“都到前年了你怎么还没对完？”
　　“想起一点点事情。”孟思有点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刚刚准备关上文档，顾岳麟却一眼瞟到了一条名目：“怎么没有名目啊？第三行那个4000那边。”
　　孟思自己目光都找了一会：“哪里？”
　　“第三行啊，其他都带名目了，就那边空着。”顾岳麟伸手指了一下，“那是花到哪里去啦？”
　　孟思目光寻找了一会：“啊啊，看到了。你眼神也太好了吧？”她稍微愣了一下，“我也忘记了，当时怎么就没有记录下来呢？我在笑的下面那个？”
　　“我看看我看看，”顾岳麟凑过来看了看，“……智能马桶？2700？你在搞莫啊孟老师？电瓶车修理，1000？”
　　孟思自己都忍不住叹气，摇着头感慨：“那个月我好拮据啊。”说着把电脑关上了，“吃饭了吃饭了。我去做红油抄手，你去把碗冲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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