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海风拂面

　　清偲听出他对家的抵触比对学校的抗拒更强烈，他小时候就有过不想回家的“前科”，清偲觉得抵触其实源自在乎和渴望，他太渴望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面对这个摇摇欲坠的家时，恐惧让他只想逃避。

　　小阿文曾经勇敢地拯救了家庭，清偲相信这次，青春期的阿文，也能拯救自己，拯救妈妈。

　　清偲自己叛逆的时候，很难听进去大道理，她就拿眼前的事和阿文说：“你也看到了，你阿南哥惹了有钱有势的马哥，今天有惊无险，以后呢？他们恩怨不小，不是一天两天能了结的。阿南高考要考去外省哦，那个马哥知道我是他姐，会不会找我麻烦？他打不了阿南，还打不了我吗？”

　　阿文跟着担忧：“我认识几个人的，我去跟他们说，没有欺负女孩子的道理。阿妹姐你别怕，等阿南哥去外面上学，你有事给我打电话，我来保护你。”

　　清偲点头：“那你转到育侨来念好不好？打电话再快，等你来救我，黄花菜都凉了。”
　　“我成绩不够的，进十一中我妈都花钱了。”

　　“阿文，今天你回家去，把头发剪清爽了，跟你妈妈说想转学转来育侨，你先听听她会怎么说。记不记得阿巧以前数学很差，现在都当课代表哦。她的家教老师是我的好朋友阿欣，你阿妹姐阿南哥，别的帮不了你，难道学习还帮不了吗？”

　　梁琴始终没有下定决心离婚，女人容易为情所困为人所伤，难以脱身是真，但有朝一日清醒过来，会变得更加坚强。儿子说要转学的时候，她好像终于清醒过来，她要孩子铺子票子，脏了烂了的东西，得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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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二分科的时候，清偲其实有点迷茫，她不偏科，九门功课成绩还算平均，没有特别擅长或喜欢的方向，选文选理都行。老师们说选理科更好，无论大学专业还是未来就业，肯定是学好数理化容易些。

　　她想选自己喜欢的，却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和爸爸讨论职业规划，她觉得做证券经纪人不错，开个小店卖吃的喝的用的也很不错，爸爸说，那的确无所谓选文选理，看文综和理综哪个成绩更稳定好了。

　　美芝希望女儿学理科，无论是考量现实，还是因材施教，她都觉得女儿更适合学理科，很多人觉得文科是感觉学科，其实理科更是，有感觉的人学起来多少轻松一些，否则是很痛苦的。

　　阿妹学数学没什么技巧，纯靠感觉，刚学三角函数的时候，公式背不明白，辅助线一画一个准。

　　她在假期带女儿去了自己单位，林研所的实验室规模可观，很多学校实验室没条件做的实验，她带女儿体验了一遍，和她聊自己的工作，聊她以前念书时，和老师一起完成的项目。

　　清偲被水培实验室里，完全没在水里生长的榕树震撼到，心里关于未来关于职业的想象，慢慢生根发芽。

　　不知道是分科后班上女生变少了，还是李清偲个子高，她上中学以来，第一次分到男生同桌。
　　原本正常交流，相安无事，学校要开运动会，班上选人举班级牌子的时候，两人第一次闹了矛盾。

　　班主任选人没问个人意愿，直接把班上身高一米六五以上的几个女生名字写黑板上，大家举手投票，票数最多的人当选。

　　清偲不太想举牌子，坐她后面的金嘉仪特别想举，两人就和周边的同学商量好了，都给阿仪投票，别给清偲投票。

　　结果清偲的同桌王雷，还是在投清偲的时候举了手，虽然嘉仪票数最多选上了，但清偲怎么也想不明白，他之前都答应不选自己了，为什么临时变卦非要举手。

　　王雷的回答很欠抽：“我是从班级荣誉的角度出发的，举牌子不应该选个子最高的女生，应该选个子高长得也好看的。”

　　清偲压根没有因为他的话沾沾自喜：“那我一开始让你别投我投嘉仪，你干嘛点头答应啊？我要是估错票真选上了，你帮我去举吗？你有原则怎么投票前不说，出尔反尔的，我真谢谢你。”

　　王雷也不高兴了：“你不是没选上嘛，多大点事，选上了就去举呗。”

　　清偲觉得他莫名其妙，怕嘉仪以为自己和同桌串通好的，特意找她单独解释了一通。

　　阿仪相信她，并且告诉她王雷可能暗恋她：“我感觉他有点故意这样，应该是想引起你的注意，或者借机说些夸你的话，别人听到男生说自己好看，恐怕早忘了生气了。”

　　清偲不想相信，但又不能百分百否定，双手合十拜天：“妈祖娘娘保佑，希望他千万别喜欢我，求求了。”

　　金嘉仪看她这样，也不好再给她说证据，那天排座位的时候，王雷为了和清偲同桌，求了后面的女生好久才换了位置的，只好说：“我原本还觉得他长得不错，没想到性格这么古怪。”

　　清偲脸都皱了：“啊？他长得…稍微有一点点难看出不错…吧。”

　　转眼运动会当天，没报项目的同学要去走方阵。清偲卧室新装了空调，她有点贪凉吹了一宿，早上起来头昏昏沉沉的，自己感觉没有发烧，想着今天运动会，只有高三上课，她一心去学校玩，忍着不舒服，骗妈妈说只是有点流鼻涕。

　　早饭吃得不多，到学校还吐了一回，吐完好像反而舒服一点，精神多了，她就没吃带的一个鸡蛋一个包子，怕吃了东西再想吐。

　　就这么半病半好坚持走完方阵，开幕式结束，没项目的同学可以自由活动，清偲蹿到阿欣班上和她聊了几句，又去找阿燕。

　　阿燕她们班分到的看台位置，正好对着跑道上设置的终点线，两人叽叽喳喳聊了一会儿，男子一千米高二A组开始冲刺了。

　　这组有李清偲班上两个同学，他俩在最前面领跑队伍，最后大半圈，后头其他班的同学纷纷开始加速，清偲替他们捏了把汗，站在跑道边大声给他们加油：“快快快，冲刺冲刺，师王加油，陆哥加油！”

　　小组第一稳了，第二没保住，李清偲回头正要和阿燕分享结果，却忽然感觉到胸闷气短，脑袋往后坠，眼前一黑腿一软，晕倒在地，没了知觉。

　　郑晓燕知道她有点感冒，更知道她身体受过重创，要好好保护，她尖叫着冲过去，拍着脸颊唤她：“美美，美美你怎么了，听见我说话吗？你不要吓我啊！”

　　四面有老师同学涌过来，老师让同学们别围着，保持空气流通，又用广播通知操场另一头医务室的老师，红会的同学赶紧过来。

　　清偲班上，刚刚一千米跑了小组第一的男生，过来准备把她背到医务室去，他没有背人的经验，抓着胳膊一拉，以为她会先坐起来，但没了意识的人，身子不可能听使唤，也比他想象得沉重太多，这一拉，只扯动了肩膀，连带脖子晃了晃，脑袋差点砸回地面。

　　阿燕眼疾手快托住了，护着她的身子不让别人动，挥手不许那个男生靠近：“你走开，别动她，不许碰她的头，不许拉她！”

　　男生被她吼得不敢动了，许妍老师急急给清偲做检查，体温有点高，呼吸脉搏还算正常，叫她名字，眼睛也会动，初步认为是低血糖，或感冒发烧引起的供血不足。

　　许妍包了个冰袋让身边的女生给她敷着，又喂了点葡萄糖，指了个学生，让他去高三七班把郑南喊来。

　　清偲班上，和她关系不错的闻讯都跑了过来：
　　“许老师，李清偲没吃早饭，她带了早饭，但没来得及吃。”
　　“老师，美美早上有点不舒服，难受想吐，她自己说吐完好多了，就是胃里全是酸水，吐得有点烧嗓子疼。”

　　高三有些教室能听到操场的广播和发令枪，受影响比较大的班级，老师没法上课，高三七班就安排了自习，走廊教室很安静，来喊人的同学做了个深呼吸，站在教室门口挡着半边身子往里探：“那个，叫一下你们班郑南，他姐在操场晕倒了，许老师让叫他过去。”

　　前门几排的同学反应过来，往后看，正要大声再播报一遍，后排有个人影已经蹿出门去，被门槛绊了一下又立马起身，风似的穿过走廊下楼去了。

　　佟康坐不住，搁了笔走出教室，想追上他一起，就晚了那么几秒钟，郑南已经从五楼下到一楼，直奔操场：“靠，这家伙跳楼下去的？”

　　许老师叫郑南过来，是想问问清偲早上吃没吃药，也是觉得家里人挪动她，比较稳妥。看他沉着脸跪在李清偲身边听呼吸探脉搏，许妍抬眉道：“挺专业啊你，问题不大，感冒外加低血糖，你背上你姐去医务室躺一会儿，我已经让班主任通知家长了。”

　　“谢谢许老师。”

　　郑南一只手小心垫着阿姐脖颈，另一条胳膊穿过膝盖拢了拢，稳稳横抱着她站起身，怕她不舒服，两手在她胯骨边缘交握，这样圈托着她，人不会往下坠。

　　一旁的同学情不自禁发出阵阵低呼：“哇，好帅哦。”

　　佟康猜就知道李姐肯定没啥大问题，她家里宝贝孩子，姐弟俩体检都是请假专门去做。他机灵没去操场，直接来医务室寻人。

　　这里太安静，他走路走得偷偷摸摸，站着门口往里看了看，屋里有两张病床，里面的床位拉了半边帘子，正好能瞧见郑南坐在床边，低头专心致志的，应该是在用酒精给李姐擦手腕子降温。

　　这是感冒发烧了，他就说指定没啥大事儿。
　　正要进门，却见郑南握着李姐的手，俯下身，带着些虔诚地，亲了亲女生微微蜷缩着的手指。

　　佟康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他悄悄退出去，找到教师卫生间，躲进去抽了根烟，可还是有点冷静不了。

　　上午的比赛项目都结束了，许妍回到医务室，让郑南先去食堂吃饭，郑南摇头：“我等家里人来了再去。”

　　“要不这样，我帮你看着她，你去打两份饭来，在这里吃，老师上午半天快累死了，走不动道，你替老师跑个腿，两份都刷我的卡。”

　　郑南点了点头接过许老师的卡，路过卫生间时，佟康正好从里面出来，闻到佟康身上的烟味，郑南皱了皱眉：“你也不怕被抓。”

　　佟康意味深长地盯着他看，像发现了天大的秘密似的，同他耳语：“抓谁？我看先抓你。你啊你，你说说你，你……你怎么能亲她？在学校呢，叫别人看见咋整你说。”

　　郑南头都没抬，轻笑反问：“怕什么？”

　　反倒是佟康愣住了，觉得他有点变态：“那是你姐诶！你，你……你小子这么带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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