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音]一射即中

　　*
　　“通矢大赛”，是起源自江户时期的弓道比赛，虽然现如今的规则已经有了很多不同，但其核心还是未变。
　　从午后至傍晚，持续3个小时，中靶数最多者为胜者。
　　参赛者甚多，但都为有段者。
　　为了参赛，泷川雅贵提前来到了主办方组织的居合莊入住。
　　经常参加各地弓道大赛，也是泷川雅贵弓道修行的一种方式。
　　他逢邀必去、每射必中。
　　谁也想不到，这样的他竟然一直深受早气的折磨。
　　泷川雅贵一直都在想，要是脱靶说不定还会更好一点。
　　但他却总能射中。
　　因此，即使中靶，泷川雅贵丝毫没有获胜的喜悦。
　　这不是因为那些弓道报上说的什么“胜者不骄”。
　　而是因为他想要证明的那个人却丝毫不关心。
　　只要他改不了过早放箭的这个毛病，那人就会一直用孺子不可教的眼神看着他。
　　说什么‘你这种根本称不上弓道，只能算娱乐’的话，让泷川雅贵倍觉屈辱。
　　那种被重要之人否认的屈辱。
　　明明他已经很努力了。
　　但始终无法长时间保持“会”的状态。
　　而射中时的满足是那样鲜明，让他始终无法松开握弓的手。
　　屡教不改的他在被放弃之时，选择了离开。
　　一边参赛，一边拜访各地弓手进行弓道武者修行。
　　或者说，也算是被逐出师门？
　　亦或许，在外寻求治疗早气的方法和经验。
　　所以在看见那持弓如持刀的射型后，他忍不住叫“好”出声。
　　「真是美丽。」
　　泷川雅贵暗叹。
　　如今正面起弓的弓手占据着压倒性的数量，教学性弓道场授课的都是默认的正面起弓，以至于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还有另外的起弓方式。
　　泷川雅贵已经很久没有看见使用斜面起弓的弓手了，更不要说还有这样优美的射型。
　　稳健的射型、利落的射型、极速的射型....
　　泷川雅贵看过各种各样的，但眼前的这款，一时之间，他只能用“美丽”来形容。
　　这不是依乐而射的文射，而是凭勇而盛的武射！
　　他当然不会忽略这一箭中腾腾的杀意。
　　武勇之美，便在其骨、在其悍。
　　如同自然界中那些瑰奇的物种。
　　越美丽越危险。
　　越危险越诱人。
　　泷川雅贵现在就是被引诱的那一个。
　　*
　　不同于白日训练的正面起弓，晚上二阶堂永亮练习的是斜面起弓。
　　正面起弓他要练好，斜面起弓他同样不会放弃，这也意味着他要花比别人多一倍的时间。
　　所以在听见叫“好”声后，他的第一反应是皱眉。
　　练习时间本就紧张，他不想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但理智告诉他，这里是公共练习室，本就不是属于他一人的。
　　惯常的伪装让他很快隐藏了自己的不快，扯出了一个表面微笑，当做对其回应。
　　敏锐的泷川雅贵当然看出了他的不耐，如果是平时的话，他这时就应该礼貌的退场了。
　　但可能是见猎心喜，泷川雅贵忍不住一吐为快：“我看看，这是日置流印西派的风格，引分时取‘三分之二’，是浦上系吧？倒是难得一见。”
　　弓道流派纷繁复杂，就算是专业弓手，也不是谁都有这份眼力劲的。
　　就算是二阶堂永亮，现在也只能算是初入门槛。
　　除了自己正在练习的射型，对其他射型都是处于一知半解的状态，更不要说一眼辨明了。
　　这也是所有初学者的常态。
　　弓道初学者更重要的是稳定自己的射型，如果涉猎太多，反而会陷入困境。
　　只有那些探寻自身独属射型的进阶者，才会博览百家之长。
　　这一眼见血的分析确实让二阶堂永亮抬眼正视了他：“你也是斜面起弓的弓手吗？”
　　“嘛，算不上，只是有段时间曾对斜面起弓有所涉猎。”
　　泷川雅贵在进行弓道武者修行的过程中，请教过很多流派的弓手。
　　斜面起弓也曾有过尝试。
　　这也是他能一眼看出来二阶堂永亮弓道流派的原因。
　　二阶堂永亮怀疑地扫视着他，这可不是仅仅“涉猎”就能练出的眼力。
　　「虚伪的成年人。」
　　二阶堂永亮在心里给他下了个定论，脸上带着同样虚伪的笑容说道：“大叔，过度谦虚等于骄傲。”
　　大...叔？
　　泷川雅贵淡然的表情瞬间破防。
　　他自觉是个才刚刚20岁的大好青年，可承受不了这样沉重的称呼，连忙为自己正名：“我才20，风华正茂！应该没比你大多少吧？我叫泷川雅贵，大家都叫我小雅哥，你也可以这样称呼我。”
　　二阶堂永亮看着泷川雅贵伸出的手，挑了挑眉，也伸手握住：“我叫二阶堂永亮。”
　　同时，在心里给他又加了个标签。
　　「还很自恋。」
　　*
　　“我能试一试吗？借用一下你的弓。”
　　泷川雅贵的右手微微握紧，在看了这样美丽的射型后，他也忍不住有些手痒了。
　　二阶堂永亮也想知道这个人的水平，干脆地把弓递给了他：“当然，请便。”
　　虽然看着为人有些轻浮，泷川雅贵对待弓箭的态度却异常珍重。
　　他轻轻掂量了一下，有些惊奇：“十五公斤？看来你的体力不错。”
　　通常弓都是从六公斤到二十三公斤左右，弓手可以根据自身的体力来进行选择，偶尔也会有能拉四十公斤的强弓手，但一般成年男子用弓的平均重量在十六公斤左右。
　　对二阶堂永亮这个还未完全发育的初中生来说，已经超出同龄了。
　　二阶堂永亮有些诧异，好像在奇怪他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理所当然道：“强弓才能射出好箭，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倒也是，相比于礼射系，武射系倒是更容易出强弓手。
　　泷川雅贵略微进行了调试，适应了一下弓的拉力。
　　他现在常用的弓就是二十公斤的竹弓，所以对他来说，这把弓轻了些，在拉弓时需要收些力。
　　泷川雅贵面向标靶，持身自立，衣角无风自动，像是受到了气息的牵引。
　　他视线下移，左脚向前，右脚向外依次踏开，因为动作而带起的飞尘在光照下影影错错，环绕在他周身。
　　右手取箭，左手执弓，目光直视箭靶，在呼吸的同时，将弓往斜推向左前方搭箭，并以左前方的轨迹向上举起。
　　不同于二阶堂永亮的三分之二，泷川雅贵直接将弓弦拉满，还未靠拢嘴角，仿佛没有丝毫停顿，箭便激射而去。
　　箭羽带起的劲风掀起了他的额发，却激不起他眼中丝毫波澜。
　　明明只是寻常的箭，二阶堂永亮每日都在擦拭它。
　　但在泷川雅贵的手中，却让二阶堂永亮感到陌生。
　　这是怎样冷彻的一箭。
　　明明是在室内，二阶堂永亮却被那只箭激起了鸡皮疙瘩。
　　而射出那只箭的人，在久久的残心后，却是长叹了一声，用略带遗憾的口吻说道：“还是又中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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