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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偌大的章台宫此刻只有父子二人,嬴政的神情很闲适,跪坐的姿态也很放松。
扶苏则是面上镇定,袖中的拳头却早已紧紧握起,他努力维持冷静回道:“孩儿生于秦、长于秦,秦于孩儿而言,重要程度不输骨肉亲人,但胡亥、赵高和李斯将秦毁于一旦,孩儿自然是恨他们的。”
父王怎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是在怀疑什么吗?难不成……他猜到老神仙是自己杜撰的?!也知道了自己不属于现在这个时候?!
嬴政的目光懒洋洋的,“是吗?”
内心越慌,扶苏面上越不敢露出异样,“是。”
嬴政:“那寡人倒很好奇一个问题,那位老神仙是何时对你说的胡亥、赵高之事?如果很早的话,你既那般恨,为何不来早早禀报给寡人?”
这个问题一出,扶苏的呼吸都轻了一瞬。
早就料到会有被看破谎言的一天,毕竟父王不是蠢人,但不曾想这一刻来得这般快。
但他还有太多事情没做,绝不能让父王现在就将他当做妖邪杀了。
扶苏微微垂眸,拱手回道:“非是孩儿不想,但之前关于老神仙的记忆都模模糊糊的,后世之人提了那二人的名字后脑海才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老神仙说过的话也瞬间清晰,所以非是孩儿要故意瞒着父王。”
这个理由听起来有理有据,嬴政点头,正要问其他问题时,面前的小小身影却突然仰头看了过来。
扶苏抬头自然不是为了看嬴政一眼,“孩儿有一问,也想父王为孩儿解惑。”
对方此举其实是有些大胆的,但这里也没外人,并不怎么在意繁文缛节的嬴政只说了一个字,“讲。”
扶苏没有丝毫迟疑,“父王您打算如何处置胡亥?”
赵高他都不想问,除了死,他想不出对方还有别的可能,但胡亥不一样,胡亥是父王的儿子,死是最严重的结果,若是父王动了恻隐之心,对方至多被监.禁,甚至以父王对胡亥的宠爱,监.禁都不用,不过是不给对方实权,再着人多多注意。
怕就怕命运如何都不能改变,只要胡亥在咸阳宫城一日,秦就有危险,父王也有危险,就算不杀对方,以后也万万不可让胡亥留在咸阳!
趁此机会,他必须得知道父王的想法,刚好也转移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看着桌案前的小身影,嬴政眸光动了动,“你是想让寡人杀了他吗?”
与父亲四目相对,扶苏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犹豫,但上郡黔首哀嚎的画面不停在脑海中闪烁,他咬了咬唇,还是道:“如果孩儿说……是呢。”说这话时,他的脑袋扬得更高了些,能够将嬴政所有的神情收进眼底,“那父王您会杀了他吗?”
嬴政看了姿态难得高昂的扶苏好一会儿,忽然便大笑出声,“哈哈哈,好,很好,这才有寡人长子的风范。”
父王久久都没说话,扶苏都准备迎接对方斥责他无半分兄弟情义的怒语了,没想到父王会笑出来,而且笑得很开怀。一脸懵逼的他看着嬴政的笑脸,着实搞不懂对方在想什么。
嬴政看着扶苏笑了好一会儿才道:“时辰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
扶苏顿时顾不上猜测嬴政为什么笑了,连忙问道:“那胡亥?”
嬴政:“到时你便知了,必不负吾儿之愿。”
这话听着像是很重视他想法的意思,扶苏怀疑自己听错了,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嬴政,他想要对方再说一遍,但又不太好开口,而这时宦人已经弯腰进来要送他回兴乐宫。
扶苏嘴张了张,还是没能问出来,脚步迟缓地离开了章台宫。
殿内的小孩子一走,霎时都冷清了不少,看着扶苏方才站的位置,嬴政的手指轻叩了几下桌案。
都学会了转移话题,他这个儿子几天的功夫倒长进了不少,但这也说明他说的那些东西必有假的,是哪一部分呢?
思索间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唤道:“来人。”
……
兴乐宫离章台宫还是有些距离的,但今天扶苏一直有代步工具,精力蓄养得很足,所以走回宫也不累。
楚嬷嬷和燕林立马就迎上来了。
楚嬷嬷左看右看,“公子您没事吧?奴婢听闻王上打了你,疼不疼,伤在哪里了?”
扶苏没想到消息会传得这般快,才小半天就传进了宫里,他摇了摇头,“无碍,而且父王赐了药,很快便会好的。”
楚嬷嬷不放心,“公子您将衣物脱下,奴婢看看您的伤。”
小孩子不知疼,伤重不重肯定也看不出来,但她不能让对方带着伤过夜呀,若是重的话还得去请太医令来看看呢。
对这个提议扶苏疯狂拒绝,“不必了!真的不疼!明后天就会好的。”说着他就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切,“我困了,要睡了,你们也去睡吧。”
楚嬷嬷还是没打消念头,但眼前的小孩儿说完就嗖一下跑进了寝殿,她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就想跟进去。
燕林伸手阻止了她,“哎呀嬷嬷,公子都说了不疼,想必伤也不重,你就少操点儿心吧,让公子好好休息。”
楚嬷嬷打了一下燕林的手,“公子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夫人去得早,我们再不关心公子的话,还有谁会关心他。”
燕林的语气有些理所当然,“当然是王上啊,公子都说王上赐了药,不正说明了王上的关心。”
楚嬷嬷面无表情,“那你还记得是谁打的公子吗?”
燕林突然便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是王上。”
跑进殿的扶苏不知道殿外的争论,进门后他便直奔床榻,躺上去的一瞬间却忍不住轻嘶了一声。
嘶,父王背着他时好像都未感觉到痛,一路走回来也不怎么痛,此刻这些痛似乎才想起来要彰显一下存在感,从肩到背都火辣辣的,还带着些微的痒意。
这感觉着实有些折磨人,扶苏根本睡不着,犹豫了一会儿,他还是拿出了嬴政给他的伤药,在格外痛的地方涂抹了一些,乳白的药膏一碰到伤处,凉丝丝的感觉便开始蔓延,疼痛霎时就缓解了许多。
这下扶苏总算是能入眠了,他将药瓶仔细收好后又躺了回去。但这么一折腾,睡意好像也少了很多,目光停在头顶的花纹上,他不受控制地想到了一些从前的事。
其实父王对胡亥也不是一味溺爱的,胡亥要是太调皮闯了祸,父王也会打他的,而且下手也不轻。那时的父王应该也会在打完儿子后给他药吧,那时的他是心疼小儿子,今日给他药却是因为什么呢?
是愧疚吗?愧疚打错了儿子?
这个问题的答案扶苏无从得知,后脑勺还越想越痛。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的他赶紧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放空思想。
努力还是有用的,没过一会儿扶苏的神思就迷糊了起来,渐渐地,他的呼吸也开始平稳。
但他睡得并不安稳,恍恍惚惚间魂灵似乎飘到了什么地方,这里到处都是白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努力想睁大眼,但眼皮仿佛坠着千斤重的秤砣一般,怎么都睁不大。
就在他挣扎时,模糊的目光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伟岸高大的身影。
对方头戴冕旒,身着龙章礼服。
正目光威严地看着他。
看清的一瞬间,扶苏骤然失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能出声,“父……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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