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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为妾
上元节很快就到了,虽是夜宴,但得了宣召的臣子和家眷一早就要进宫,给陛下请安之后,要陪陛下说话,陪陛下喝茶,陪陛下赏冬日景色。
可以说是三陪,段灵墟腹诽道,也不知皇帝老儿管不管午饭。
思及此处,段灵墟就进了厨房,揣了三颗蛋黄酥,以备不时之需。
荀知命进宫前,荀白玉还特地将他送出门,当着街坊四邻的面握住他的手谆谆教导,说什么进了宫一定要对陛下恭敬,要感谢陛下这些年来对怀襄侯府的照拂等等,荀知命十分认真地点头。
段灵墟站在旁边看着,心中感叹,真是影帝成双。
荀知命坐马车,按规矩段灵墟和弄风应当在马车一侧,跟着马车走,但马车帘幕落下前,荀知命唤了他们一声:“上来。”
驾车的马夫是荀白玉的人,见荀知命这副做派,出言提醒:“郡王爷,这恐怕不合规矩。”
荀知命双眸懒懒一抬:“我久不在京中,甫一回来,若太知道规矩,陛下对父亲,怕是要多想了。”
马夫听了这话,神色混沌,明显没明白荀知命在说什么,但听到侯爷的名号,马夫终究没说什么,给段灵墟和弄风让了位置。
弄风对这样的逾矩之行有些担忧,段灵墟却轻松得很,拿出蛋黄酥,给他俩一人分了一颗:“离夜宴的时辰还早呢,到时饿了先垫吧垫吧。”
刚才荀知命对马夫说的话,让别人听来或许有些奇怪。荀知命懂规矩,就是怀襄侯教得好,这难道不是件好事吗?
若不是这些天接受过荀知命的补课,段灵墟也会这样想。
段灵墟之前一直都很困惑,为什么荀知命的母亲长乐公主会嫁给一个蓉州侯爷做妾。她原本猜测,是不是这个公主不受宠?或者再狗血一点,公主的母亲在后宫争斗之中惨败,连累公主的地位一落千丈,沦落到给人做妾的下场。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公主做妾,看似是先帝糟蹋女儿,实则是先帝没招了。
荀白玉年轻的时候,曾经来过一次朔都。
荀阿牛当上侯爷,可以说是鱼跃龙门,但鱼就是鱼,成不了龙,因为出身在蓉州受尽权贵排挤。老荀苦思冥想,究其原因,觉得是自己没有文化,家里没有功名。于是就对膝下独子的学业很重视,早早地就送荀白玉进学堂读书。
然而荀白玉的读书天资实在太过一般。
荀阿牛望子成龙,荀白玉读书没几年,荀阿牛就让他参加童子科的考试。
大郑童子科两年一次,进士科三年一次,荀白玉从八九岁考到二十五,从童子科考到进士科,屡试不第。
即便蓉州的宗亲豪门看不上荀阿牛,蓉州知府却知道这是陛下的救命恩人,于是上了一道折子给先帝。先帝看了,只觉得荀阿牛重视孩子,孩子也很努力,可能就是天赋差一点,于是就特批荀白玉进京,参加当年的恩科。
所谓恩科,就是专门为王侯高官子弟和多次名落孙山的老举子特设的一种优惠考试,只要答得不是特别离谱,就赏个一官半职做做。
那年恩科的监考官,不是旁人,正是先帝的掌上明珠七公主,也就是荀知命的母亲——长乐公主萧筠。
萧筠时值二九年华,绮年玉貌,风姿卓然,素手一抬,长袖掷题,惹得众人倾倒。
荀白玉哪里见过这样的女子,当场就犯了痴。
恩科的题简单,以墨义为主,没有诗赋策论这些,荀白玉答得还算顺利,得了个八品京官光禄寺典簿,掌管皇家祭祀仪典的书册。
恩科放榜的时候,正值邻国西兹的皇子携使臣来访,先帝于宫中设宴。
荀白玉自从进京赶考,先帝尚未见他,便趁着这个机会下了一道旨意,宣荀白玉一同赴宴。
先帝此举是有人情味的,就是为了看看昔日恩人的孩子,将来也好照顾他一二。
但这个决定,却改变了七公主萧筠的一生。
这场外交宴会进行到最后,西兹王子图穷匕见,站到大厅中央对先帝道:“我西兹王后于一年前病逝,后宫主位至今虚悬,吾此番前来,是替父王求娶长乐公主,希望公主成为我们西兹最尊贵的王后。”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眼前的西兹王子都三十多岁了,他老爹的年纪可想而知。而且西兹的殉葬制度一直没有废除,老国王死后,他的这些妃子若是没有儿子,都是要殉葬的。
萧筠一听,脸一下就白了。
先帝的笑容也僵住,只好打了个哈哈,说接见西兹皇子,是有意两国通商,还是要将会面的重点放在两国的发展之上。
谁知这王子不依不饶:“这桩婚事谈不成,商路怕是难开。”
那时候大郑的国运比较背,天灾频频,国库也不充盈,西兹却正值强盛,他们的野牛骑闻名四海,短短两年就吞并了三个部落。
先帝想要开商路,也是因为西兹频频扰边,打又打不赢,只能求合作,可谁知道,西兹王打上了萧筠的主意。
故事听到这里,段灵墟有些不解:“先帝只你母亲一个女儿吗?怎么西兹王偏偏看中了你母亲?”
荀知命为段灵墟答疑解惑:“因为我母亲的身份。”
身份?公主不就是身份?难道这层身份之外还有身份?
荀知命看透了段灵墟的疑问,继续道:“我母亲的亲生母妃早亡,母亲两三岁就被寄养到贤妃娘娘宫里。贤妃娘娘是好人,膝下的四皇子也重情义,都视我母亲为亲骨肉。母亲被贤妃娘娘培养得很好,是唯一一个自幼在国子监读书的公主,母亲十岁那年,还女扮男装参加了童子科的考试,一举夺魁,自此才名远播。”
“哇。”段灵墟感叹:“这在晋江和西红柿是能当女主角的程度。”
“晋江和……西红柿?”荀知命本以为已经适应了段灵墟的语言节奏,可还是被这两个词难住了。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段灵墟听高兴了:“你继续说。”
“我母亲本身在大郑就很有名望。”荀知命道:“而且那时候,先帝座下六王夺嫡,四皇子已经胜出,稳坐东宫之位。四皇子,就是贤妃娘娘的儿子,我母亲的兄长,也就是当今陛下。”
段灵墟一点就透:“所以西兹王是觉得,娶到你母亲这样有威望的公主,面子好看不说,还能掣肘太子,也就是大郑未来的皇帝。大郑休养生息,一旦缓过来,想找西兹麻烦,也会顾及公主,投鼠忌器。”
荀知命点头。
“然后呢?”段灵墟问:“公主怎么就嫁给你爹了?”
先帝自然不愿这样一个宝贝女儿走上和亲之路,见装糊涂躲不过去,便一咬牙,扯了个谎:“长乐公主已经婚配,已有驸马了。”
豪夺人妻这种事不是不能做,但也要顾及自己和对方的身份,堂堂一国之君,豪夺邻国许了人家的公主,传出去也是太难听了。
但西兹王子猜到先帝是糊弄他,便朗笑道:“哦?公主既有驸马,何不现身,让吾瞧瞧,是何等芝兰之姿,可堪匹配公主?”
驸马的说辞,本就是编造,先帝拿不出人来,所以非常渴望一个有眼力见的臣子,站出来,把驸马这事儿揽下来。
然而做臣子的都敬畏陛下,谁也不敢瞎攀陛下的亲家。更何况公主是啥样,自己家儿子是啥样,大家都清楚,配不上,根本配不上。驸马的名头要是贸然顶了,回头西兹使臣走了,陛下不满意,反悔了,不想让公主嫁了,为保公主颜面,很有可能巧妙地让驸马暴毙。这可是杀身之祸。
所以场面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就在此时,席末坐着的荀白玉,果断起身上前,对陛下和公主行了礼,对西兹王子道:“吾便是七公主的驸马。”
西兹王子皱眉,陛下惊诧,包括公主在内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不过好歹荀白玉生就一副好皮囊,文质彬彬,也有几分书生样,他又气定神闲,言之凿凿。
西兹王子悻悻问了几句,竟被真的糊弄过去。
后来陛下从宗室里选了一名自愿和亲的寡妇,嫁去了西兹。
使臣走后,先帝和贤妃就开始琢磨荀白玉了。
荀白玉倒是恳切,磕了无数个头,说自己对公主一见倾心,绝不亏待于她。
荀白玉彼时已经二十五岁,许多男子在这个年纪已经是做父亲的年纪了,陛下便问他可曾婚配。、
荀白玉倒是老实,说自己老爹给自己择了妻,两人育有一子,但为了公主,他可以休妻。
先帝觉得太阳穴一阵突突,杀心骤起。但荀白玉到底救命恩人的儿子,荀家的免死金牌丹书铁券还是他亲自赏赐下去的,而且若没有荀白玉,公主和亲在劫难逃。总之荀白玉这个人,不好动。
最终的结果就是萧筠点了头,她虽对荀白玉没有感情,但总比嫁去西兹好,而且荀白玉颇为英俊,她想,说不定能日久生情。
至于荀白玉的原配夏桂香,萧筠起初并不知道。
先帝单独召见了荀白玉,要他处理掉糟糠之妻。
所谓处理,无非就是一条白绫,一杯斟酒,一具尸身。
段灵墟还有疑问:“可是如今的侯夫人,不正是夏桂香?你说过的,她对你还算不错,每月都会给你一些银钱。”
荀知命:“夏夫人,虽是村妇出身,没读过书,但实在是个聪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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