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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婚约
进了沈府,张管家笑容可掬地把他引到堂屋,让家仆奉上热茶后就去后院通知沈颦。
梁攸宁把带来的药膏放在茶几上,心中有点忐忑不安。一想到待会儿要说出的话,他紧张地手心都冒汗了。
那日他和杨天北对峙的时候,又一次看着沈颦在他眼前被带走,心里就慌乱不已,手足无措的失控感涌上了他向来理智镇定的大脑,使他不顾一切地从高塔上落下来。
从那天在光塔分开后到现在,他心中一直想见她,只有她,才是他勇敢的源泉。他当时只想着要尽快见到她。这是一股从没有过的感情,他以前没遇到过,他曾经以为不会遇见,但是等他察觉的时候,已经深陷入这种情感。
今日见到段前月,听她诉说着和阿兄的事情,虽然她是笑着回忆,但眉眼间依然散发着忧郁,是对心悦之人来不及说出口的遗憾。他当时就决定,再见到沈颦的时候,就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她。
思绪翻涌间,突然感觉脚边有东西踏来蹭去,他低头,瞧见小狸奴靠着他的腿边,毛茸茸的像个小绒球。
梁攸宁笑着弯下腰把它抱在怀里,小家伙用小脑袋拱了拱他的胸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安静地躺着,一双眼睛微微眯着,软萌软萌的。
一段时间没见,它已经长大了许多。
小家伙长着一张清冷矜贵的脸,有时候却会主动接近他,就像它的主人……
想到这里,他轻轻一笑,宠溺地逗着怀里的小东西。
一阵衣衫划动的声响传来,他抬头望去,正是沈颦。
不过她似乎没有他想象中的好脸色,隐隐约约还带着点怒气,快步走了过来。
他怔了怔,抱着小狸奴站起来,“三娘。”
“梁司马。”沈颦在他面前站稳,柳眉微拧。
似乎从没见过她这幅模样。
梁攸宁犹豫地问:“你……还好吗?”
“不好。”语气还是不善。
“啊?”他愣住了,这时才确信,沈颦是真的在生气。
“梁司马,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居然敢绑着一根绳子从十层楼高的地方落下来?!”
沈颦瞪着他,脸色微怒地质问,“万一绳子断了怎么办?你难道忘了你阿兄还在等你?忘了你老师杨缩的叮嘱?也忘记来广州的目的了吗?你……”
一连串的质问,让梁攸宁呆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沈颦察觉到自己失态,不再继续说下去,深呼吸了一下,恢复了平日冷静自持的神态。
她……这是担心他?
梁攸宁内心一阵窃喜,鼓起了勇气,“三娘,我很清楚我所做的事情。我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他停顿了一下,又说道:“我喜欢你,我……”
“停,”沈颦急忙打住,别过脸不再与他对视,“不要说了,梁司马,如果没别的事情就请回吧。”
他急忙道:“等等,三娘,我还没说完……”
沈颦再次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觉得是你的原因,我才会被抓走;是你的原因,让我名声受损;你心中愧疚,所以想要对我负责。但是,你把愧疚之情错当成了男女之情。”
“不!我对你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三娘,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要每天都能看到你……”
沈颦身子轻颤,摇摇头,“你才来广州多久?你才认识我多久?你根本都不了解我,又怎么能如此轻易说对我有了爱慕之情呢?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人。”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你就是我想要携手到老的那个人。”梁攸宁一脸认真地说着。
他是来广州不久,但是这段时间沈颦和他一起经历了这么多,他能感觉到,她待他是和旁人不同的。他相信,她心里是有他的。
沈颦转回头,轻叹道:“如果是我之前的行为给你产生了误解,那很抱歉。梁攸宁,我和别人订过亲。”
这个真相是梁攸宁始料未及的,顿时感到胸口有点沉闷。
沈颦避开他的眼睛,继续说着:“他叫冯为锦,家里是岭南有名的豪族。我们两小无猜,在十岁时就订了娃娃亲。四年前,他的阿爷冯季康遭人诬陷被杀害,冯家也被抄了家,他跟着族人离开了广州。虽然我阿爷把我和他的婚约解除了,但我知道是我们沈家对不住他,心中仍旧无法放下他。”
梁攸宁默然不语,沈颦说的这件冤案,他当时在长安听说过。
六年前,市舶使吕太一与当时的岭南节度使张休发生冲突,起兵作乱,赶走节度使,盘踞广州。
两年后,岭南罗州首领冯季康、右威卫将军何如瑛一起带兵打败了吕太一,平定广州。
还没论功行赏,有人向新任岭南节度使杨慎微进言,说冯季康、何如瑛在平叛的时候掠夺了无数财宝并藏在自己家中。杨慎微未做任何审查,就把冯、何两人处死并抄家,没收了他们家中财宝。
后来接替杨慎微的节度使徐浩查明真相,得知冯、何两人的祖上都是岭南豪族,家中财宝都是历代先祖积累下来的,于是上书圣人替他们伸冤,圣人知道两人被冤杀,便颁布了《宣慰岭南制》为他们平反昭雪。
虽然如此,但冯季康的蒙冤而死,引起他手下的将领、同族人冯崇道举兵反唐,至今仍在岭南多地作乱。
只是,梁攸宁怎么也没想到,沈家和冯家还有着姻亲关系。如果四年前没有发生那件冤案,沈颦可能已经嫁入冯家了吧。
凡事总有个先来后到,已经有人比他抢先一步在她心里占了位置,而他却还妄想得到她的芳心。
心里酸酸胀胀的,很不舒服。
他压制住心中的不适感,暗哑着嗓音,“是梁某唐突了,希望沈三娘不要放在心上。”
沈颦垂了垂眸,微抿着唇角,没有开口。
见她眉目间无甚表情,梁攸宁心里又是一阵隐痛,朝她微微躬身道别,“桌子上是段前月给你的膏药,可以祛瘀消肿。请代我向沈公问好,我先告辞了。”
还没等沈颦回答,他慌忙往外走去,快到门口时才想起小狸奴还在他怀里。
肯定是最近太多事情,劳累过度,加上昨日从光塔下来的时候又吹了风,不然怎么会晕头转向,忘了小狸奴的存在。
他闭了闭眼睛稳住了心神,然后又睁开,转身走到沈颦面前,“抱歉,差点忘了小狸奴。”
沈颦轻轻地“嗯”了声,从他手里接过了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
梁攸宁眼神黯淡了下来,转身快步离开了。
等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沈颦才转头看了过去,咬了咬嘴唇,轻叹了口气,然后低头沉默地摸着怀里的小狸奴。
这时沈异从后院方向走了进来,看到只有沈颦一人在堂屋,便疑惑地问:\"诶,梁攸宁不是来了吗?”
沈颦站起身,对他浅浅一笑,“他说临时有急事,就走了。噢对了,他让我向您问好呢。”
“哦,这孩子,总是这么忙,我还想和他聊会儿呢,”沈异一脸慈祥地笑道,“听说那日他凭一根绳子就敢从光塔上跳下来,如今整个广州都传遍了,连蕃长穆萨都对他称赞不已。虽然是一介文臣却有如此胆魄,不失我大唐人的风采。”
沈颦默不作声,突然想到,刚才从梁攸宁手里接过小狸奴的时候,那人两只手的虎口处,有被绳子勒出的红色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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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吕太一、冯季康、何如瑛都是当时的历史人物。《宣慰岭南制》在百度百科有原文。
1、吕太一:宦官。朝廷派到广州担任市舶史,赶走当时的岭南节度使张休,霸占广州。后被冯季康、何如瑛合力铲除、平定广州。
2、杨慎微:广州平定之后的新任岭南节度使,误认为冯季康、何如瑛抢掠了广州城,遂下令把两人斩杀。
3、冯季康:唐朝罗州(今广东廉江)首领,出身于岭南"高州冯氏"家族。祖上有梁朝时的高凉太守冯宝、隋朝时的谯国夫人冼英(“中国历史上巾帼第一人”)、唐初高州总管冯盎。冯氏家族是隋唐时岭南有名的豪族,竭力维持国家安定和民族融合,极大促进岭南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发展,使岭南地区安定繁荣,人民安居乐业。根据《宣慰岭南制》记载,冯季康平定吕太一之乱后,被杨慎微冤杀。
4、何如瑛:唐朝新州(今广东云浮)名将,世代豪族,曾是李勉的一名都尉,被封“左微卫将军"。平定吕太一之乱后,被杨慎微冤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