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黄九郎

　　1. 乖崽

　　我从很小就发现，我的父亲总是在换，爹爹还说说他还是那个他只是换了个壳子，我不知道爹爹怎么分得出的，我闻着味道总不对每次都要躲他好几天，父亲就抱着我哄，说带我去玩儿。
　　不过再大些我也发现，不论外表再怎么变，父亲盯着爹爹的眼神总是要吃人一样得炽热，看我嘛，总有种：这是谁家的傻儿子的慈爱。
　　好吧，你们才是真爱，我只是个意外。
　　周围的小孩总说，爹爹是狐狸精，我按父亲教的，朝他们扔石头、扔泥巴，打不过抹鼻子哭一把，总有人来接我回家。
　　我有时很恨父亲，为什么总换壳子？害得爹爹被人骂水性扬花。可爷爷奶奶都说，他们在一起不容易，现在好容易在一块了要好好珍惜。
　　但我看见每次父亲离开那几天，爹爹总是很伤心。这样的苦日子每个几年就要来一遍，我也是后来才明白他们克服了多大的困难才在一起。

　　日子总归是慢慢过，快乐的时光总是多的。再大几岁，我不肯跟爹爹去学堂，而是选择去山里学法术。我想，我要是变得很厉害了，我就可以保护爹爹了。
　　但今年父亲走之前，没去找爹爹反而给我递了张藏宝图，嘱咐我要在这几天好好陪陪爹爹。
　　真奇怪。
　　但看到小爹一个人坐在银杏树下落寞出神的时候，我还是过去说：“爹爹，你看，父亲给你留的宝物，要先过了我这关才能找到。”
　　我看到爹爹的眼里浮现起高兴的色彩，我也笑了。
　　他轻声叫我：“乖崽。”

　　2.等待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在子萧身上，到真是一年一个样，有时人变作少年了，行事也活泼了许多，臊得人脸红。算算日子，和他一起走过也有十三个年头了，我们的孩子长大了，也有了英姿勃发的少年模样了。
　　只是这次子萧一走，总有点心神不安。说来也是，我年轻时守着他离开时总是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下倒好了，子萧总在身体不行前悄悄走掉，跟家养的猫似的。
　　罢了罢了，左右不是多等几天，守着他回来就是。
　　他总劝我不要特意等，让我该干啥干啥，可没有他，什么事都不得劲。我便日日忘川秋水，活像个怨妇似的。

　　这次是春花萌动的春天，当他推门进来时，我愣是没认出来——更别提，他还带了个姑娘。
　　他用平日没那的小心翼翼跟我说：“九，九郎，我在外面儿碰见点麻烦事，是这位姑娘救了我，但她现在无家可归……能让她先住着吗？”
　　子萧怎么会这样跟我说话?他把我当什么了？
　　我听见自己佯装无事地说：“无妨，既是有恩，合该相报。”
　　那姑娘柔柔地笑了，活似一朵娇花，但什么也没说。只是顺从地跟着了。
　　一周后，他从那姑娘的房间走出来，跪在我面前说，对不起。
　　我虚扶他起来，说没关系，恩怨离仇大可一笔勾销，此后我们一别两宽，孩子归我，房子归你，再不相见。
　　我听他含泪说好，这期间那姑娘一直站着，同情地看着我。我对她笑了笑。
　　我很快收拾好了东西，离开了这座书斋，这座承载了太多太多回忆的地方。
　　走之前，我回头对那对夫妻说：“谢谢你们。”
　　云白鸟飞，柳绿新梢，我牵着那匹瘦驴，走了好远，才失声痛哭起来。
　　儿子抱着我，说没关系……
　　泪眼模糊间我看见儿子初长开的脸，与那张江濯青的脸颇为相似，却让我一并想起那场烟花，那座寒泉。
　　子萧啊，子萧，你在哪里?

　　3.旁观
　　今天接了个很奇怪的单子，那人让我在一周后去苕溪旁的书斋见一位少年，跟他说我是子萧，再让人相信“我”移情别恋了，好让他跟“我”分手，您说这奇怪不奇怪？难不成这是什么富婆强制爱，现在始乱终弃了?还是对方是个病娇，不爱就杀掉——那我这任务不还有点生命危险……不过看他银子给得多的份上，我也就接了。
　　那男人一次性付清了钱，就拖着疲弱的步子在江南三月蒙蒙的烟雨中走远了。一个三十出头的人，虚成这样，不是纵欲过度就是先天病根，我看人准得很！
　　我带着我的小娇妻叩响了那座书斋的门，门后的少年当真是惊艳绝伦，可人更傻，一周下来我没怎么理他，他还给我做饭烧水。
　　我“出轨”了他还跟我说谢谢，你说这怪不怪？
　　不过白得一座宅子，我也是相当高兴。

　　4.后来

　　“奇了怪了，这宅子风水有问题，闹狐秽！赶紧搬了搬了……”
　　后来许多年，除了月夜下狐影重重，再无人迹。

　　岁月沧桑变换，人间过了不知几度春秋，书斋坍圮了墙垣，大风吹翻了屋顶，荒草长满院子，苔藓爬进房间，只有那棵银杏依然郁郁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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