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草之战

　　对阵体大前的第三场集训，芮存风出现了。
　　在此之前，哪怕是吴飞都觉得，他不会再回来了。
　　陆海澄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狠狠掐了厉天麒一把：“我操，风哥？”
　　芮存风站在场中，不知何时来的，还是那身熟悉的卫衣仔裤装扮，和目中无人的表情。
　　厉天麒没忍住，上去就是一个熊抱：“还以为你走了。”
　　而正在场边热身跑的队员们爆发出欢呼。
　　吴飞脸上也浮现出笑意，对芮存风说：“你回来就是不一样，前两次训练他们都蔫头耷脑的。”
　　芮存风搓了搓冰凉的双手，扫视场上：“人都在吗？”
　　“小叶有考试，等会儿过来。”
　　芮存风没搭茬，只说：“先去换衣服。”
　　陆海澄不知何时凑上来，问道：“圣诞节怎么过的？”
　　芮存风瞥了他一眼：“关你屁事。”
　　“队里商量着搞一场跨年party呢，你可不能再错过了。”
　　芮存风反问道：“你们圣诞节过得很high吗？”
　　“……也不算，就是找了个包厢唱歌。哦对了，小叶也没来。”
　　芮存风顿了一秒，而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换衣服。
　　回到场边交流战术时，芮存风提出不首发。
　　“你不上场？”
　　吴飞得知芮存风的决定，很是诧异。
　　“我在场上，他们很容易就想起我是怎么受的伤，会更害怕体大那些人。而且我不在场，体大很可能轻敌，反倒是我们的机会。”
　　吴飞沉吟片刻，说：“但我担心，如果你不上，球队就失去了主心骨。”
　　芮存风道：“就当锻炼队伍。”
　　“体大毕竟不是一般的球队，”吴飞的目光飘向场上队员，“他们能扛得住吗？”
　　芮存风定定看着他：“你曾经不也觉得扛不住吗？可你还是回来了，还是把球队扛起来了。”
　　吴飞的手下意识触碰胸前那只褪色的哨子，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在一旁听着的厉天麒忍不住看向芮存风——他一直和霍云深保持联系，知道这是霍云深的建议。能说服芮存风不上场的只有霍云深，而芮存风对他也是如此深信不疑。
　　这时叶韦晨来了。他单肩背着黑色书包，穿着简单的羽绒服和运动裤，那张缺乏表情却不知疲倦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没睡好的疲惫痕迹。看见芮存风的那一刻，他明显顿住了脚步。
　　芮存风始终没有看他，固执地望向别处。
　　叶韦晨想说什么，可在这样的场合，到底没有说出口。
　　“教练，我去换衣服。”
　　经过他们身边时，只说了这么一句。
　　“让小叶代替你的位置，有信心吗？”
　　芮存风头也不回：“这个问题应该问他。”
　　“你们闹矛盾了？”
　　吴飞终于问道。
　　芮存风不想谈这个话题，就没搭茬。
　　吴飞继续道：“都是大男人，有什么说开了，别放在心上。”
　　他才不会把尹立南那傻逼放在心上。
　　“专心比赛。”
　　吴飞拍拍他的肩膀。
　　叶韦晨走出更衣室。只穿着球衣背心，芮存风这才看到他小臂上多了几道伤疤。
　　“……做实验的时候没注意，碰到药水了，”陆海澄又凑过来，“这么不小心，不太像他啊。”
　　这些天他发来的那么多微信里，从没提过。
　　他走远了。
　　耳边是篮球不断落地的声音，叶韦晨在场上依旧沉默却凌厉。他在前几场比赛中崭露头角，俨然成为高校篮球场的新星。
　　叶韦晨再次投进三分，吴飞满意地点头，对厉天麒说：“你看小叶，这就是天赋。当然，后天也很努力，做什么都能做好。”
　　“之前听他说，大一的时候忙着打学院杯，没工夫考虑校队。医学院拿下冠军后，才决定报校队。”
　　“他是不是你们口中的‘校草’？”
　　厉天麒忙道：“风哥才是校草。”
　　“那当然，”吴飞笑道。“小叶还需要磨炼。”
　　“对了存风，小叶这次是打你的位置，训练结束后你再和他单独聊聊，多传授点经验。”
　　吴飞转向芮存风，后者却恍若未闻。
　　“存风？”
　　芮存风回过神来，抿了下唇：“知道了。”
　　刚才他无法抑制地想起与叶韦晨在微信里的争吵——关于他不应该和尹立南做朋友，更不能帮着尹立南指控他。
　　本来一条微信都不想回，但他提起了尹立南。
　　他怎么敢？
　　队员们磨合得不错。自从上场比赛，任逸这位大高个中锋和大家的配合渐趋良好。
　　“有的人不逼一把确实不行，”厉天麒如是点评，“现在大家团队意识都上去了。”
　　叶韦晨站在队伍最后，沉默地流着汗。
　　“经过讨论，我们决定由叶韦晨首发小前锋。”
　　吴飞此言一出，立刻引起惊讶的低呼。
　　罗增脱口而出：“队长呢？”
　　“他担任替补。”
　　“那大前锋呢？”
　　吴飞淡定道：“前几场比赛，芮队长和叶韦晨在两个前锋位置上互换，谁打小前锋都可以。至于首发大前锋，我们稍后再议。”
　　“可是——”
　　吴飞抬起一只手：“后天就是正式比赛，也是年前校际杯的最后一场比赛，大家要有必胜的决心。最后我想提醒一句，采用新阵容的事，大家务必保密。”
　　队员们面面相觑，都屏住了呼吸。
　　“这几次训练，大家的表现都很好，我们一定能战胜体大。”
　　芮存风留下来和吴飞讨论战术，厉天麒和陆海澄则在更衣室里为球员们加油鼓劲。良久之后，大家陆陆续续散去。
　　芮存风是最后走的，在更衣室里和霍云深通了个电话。霍云深说，他不上场是对的。比赛过两天开打，赛前他会亲自给主办方打电话，警告他们如果再出现流氓球风和不公平判罚，就会号召各高校球队抵制校际杯。
　　“可是——”
　　芮存风转过身，突然听见浴室里传来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见叶韦晨腰上围着条浴巾走了出来。
　　他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额间，劲瘦的身体上六块腹肌若隐若现。
　　“你怎么还在？”
　　刚问完，就听霍云深在电话那头道：“谁在？”
　　“……我晚点再打给你。”
　　他挂了电话。
　　叶韦晨拨了一下湿发，眼底晦暗不明：“教练让我找你。”
　　芮存风避开目光：“你先穿上衣服。”
　　叶韦晨走近。芮存风下意识地后退，却忘记身后就是置物柜，后背撞上柜门。
　　他的身上散发着热气，还有沐浴露的清香，盘旋在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从腹部的线条延伸下去，白色浴巾仿佛松了些，下面露出一道神秘的黑色缝隙，而那缝隙里——
　　芮存风倒吸一口冷气。
　　不能再看了。
　　这些天先是冷着，僵着，而后是激烈的热吵，再然后他突然就沉默下去。
　　就像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就跌宕起伏，不知通往何处。
　　他们一般高，甚至芮存风还要高一点点。
　　但现在离得这样近，两双穿着拖鞋的脚几乎要碰到一起，芮存风却觉得好像被压迫着。
　　或许是因为叶韦晨一直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毛。
　　“……这几天，你都和霍云深在一起？”
　　他的声音低沉。
　　芮存风有些莫名：“对，有什么问题？”
　　“我给你打电话，是他接的。”
　　叶韦晨顿了顿，又说：“他说你准备去香港了。”
　　“……哈？”
　　霍云深从没说过，他接了叶韦晨打来的电话。
　　芮存风抬起手，但空间狭小无处安放，只好放在叶韦晨的胳膊上：“我微信里说了在香港考试，但我还没决定去不去。”
　　“霍云深陪你去考试的吗？这几天，你们都在一起吗？”
　　芮存风皱眉：“是，怎么了？”
　　难道找你陪我去吗？
　　叶韦晨的喉结滚了一下，目光愈深：“你知不知道他对你——”
　　他没说下去。
　　“他是我发小，他能对我怎么样？你觉得他会对我不好吗？叶韦晨你他妈搞搞清楚，他那段时间是因为家里破产了，不想见人，不代表他故意——”
　　芮存风也没能说下去，因为他看见叶韦晨的眼神有一瞬闪动，他忽然明白了。
　　叶韦晨说的……是那个意思。
　　“我操！”
　　芮存风的心情已经不能用语言描述，而他也实在说不出别的什么，只能瞪着眼前的男生。
　　半晌，连他自己都觉得万分可笑，却又好似控制不了地解释道：“我和他是最好的哥们儿，你不要……你不要因为自己是，就看谁都是！操，你和傻逼尹立南不也是朋友，哥们儿吗？难不成尹立南也对你有意思吗？！”
　　“我喜欢你，”叶韦晨反手抓住芮存风的胳膊，“远比你想象得还要喜欢。所以我知道谁和我一样，我不会看错的。”
　　“谁，谁他妈和你一样啊！”
　　芮存风说着推开他。
　　“那你对他呢？”
　　叶韦晨犹自不依不饶：“你只把他当朋友吗？”
　　妈的，这臭小子轴起来，真够烦人！
　　吃谁的醋不好，偏吃霍云深的，他要是喜欢霍云深，还有这小子什么事？！
　　芮存风正要破口大骂，叶韦晨忽然抢白：“别回答。”
　　“……”
　　他还没看清对方是怎么压过来的，就被堵住了嘴唇。
　　这个吻比之前的都要急切，疯狂，几乎像小兽撕咬，毫无章法可言，却也不给身前人任何躲闪的余地。
　　……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来获得一丝安全感与温暖。
　　芮存风知道这个男孩的自负，其实并不少于自己。
　　无法理解他突如其来的焦虑与不安，却知道这样像是可以让他好一些。
　　他又何尝不是？
　　这样的狂热索取，是需要，是在意，是喜欢，是信任。
　　这么多天绷着的弦，就在这一瞬间断裂。
　　在心底叹息了一声，然后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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