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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途遥
晨光熹微之时,温暖明亮的朝阳自东方升起,极目远眺,但见天地广阔,银光瀚耀。
时春准备了一辆很宽敞的马车,里头铺上了上等的兽皮毛毯,还有装着各种点心干果的食盒,甚至还备了八角矮茶几,小碳炉上煨着水可供茶饮。
“嚯!这算得上豪华房车了!”雪婳坐进马车里时由衷的感叹了一句。
“豪华房车又是什么意思?”坐在一旁的宋怀斯满脸疑惑的看着她问道:“你为何总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比喻?”
雪婳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自顾自的吃东西。
时春看了一眼众人,讪讪的道:”督主吩咐,此次不能再让长公主在路途上受苦,否则要奴才提头去见。”
闻言,三人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萧裳柔,她坐在临窗的位子,无声无息的看着外头的景物。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江州城,萧裳柔回眸去看,眺望那高耸巍峨的城楼,眸子忽然潮湿,迎上飘散的飞雪。
雪婳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安慰道:“不要难过,往后若还想来,师傅再带你来。”
萧裳柔将头顺势靠在她肩上,声音轻轻询问道:“师傅,若我不回帝都,以后真的还能再见到苏恒吗?”
窗外四野广阔,田地之间阡陌纵通。一座座低矮的农舍,散落在树木掩映的雪地里,满目的银白。
雪婳指了指远处的一棵高大的树,只见堆满雪的树枝上竟然站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鸟,她道:”你看,这种鸟叫寒候鸟,自古只有在冰天雪地之时才会出现。南方本不会下雪也不会有寒候鸟,可今日你见到了。“
她说完又指着不远处的淮江,纵是大雪凛冬,江水依旧汹涌翻腾着,仿佛一条碧绿的玉带一般,将浩瀚莹白的大地一分为二。
”柔儿,天地广阔,世间万物都有精妙所在。要见之人将来总要有相见之时,而在当下,你连眼前的美景都看不到了吗?”
面对她询问的目光,萧裳柔有些心虚的垂下眸子。师傅也许是看穿了她想追随苏恒回帝都的心思,用这样四两拨千斤的话来阻止她这愚蠢的想法。
宋怀斯听到她二人的话,也下意识的往外看了看,只见漫山遍野的皑皑白雪,不可言说的壮丽浩瀚。
他喃喃自语道:”这一路若都是这般的大雪,恐怕咱们都要患上雪盲症!“
坐在车辕上驾车的时春,看着官道上一道新鲜的马蹄印,下意识的往四周看了看,忽然瞥见不远处的枯树下站了一个人,那人披着大红色的斗篷,似乎是个女子,一人一马站在雪里。
他细细去看,只是隔着漫天飘雪窥不见全貌。此次用的马是上好的西域战马,可日夜不停的奔袭千里,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然掠过了那个女子。
”时春大人,好久不见!“
女子娇柔的声音在寂静的官道上,显得格外的突兀。
时春勒紧手中的缰绳,回眸去看她,只见女子长着一张极美的脸,一双蓝瞳在这漫天白雪之中,仿佛来自异世的妖精。他思索了片刻,忽然想到,中秋宫宴楼兰进献的美人,不正是眼前这个女人。督主南下确实带上了她,此时为何在这里?
他皱了皱眉,冷声道:“洛娅姑娘,为何在此?”
洛娅勾唇一笑,眼波流转的看着他道:”督主说好江州城事毕,会放我自由。昨夜我与督主在此分别,今日想来伤感便到此处来看一看,竟遇到了你。“
此时,车内的三人也听到动静,撩开了车帘。
萧裳柔询问道:”时春,怎么停了?“
”长公主?“洛娅故作惊讶的一笑,看着她道:”您怎会在江州城?难道,是来寻督主的?“
萧裳柔想起当日苏恒南下带着这个舞姬,她可是因为吃醋为难过人家,在江州城这些时日,她将这事抛诸脑后甚至都没问一问苏恒,当日为何要带上她。
于是,迎上她略带探究的眼神,不冷不热的道:”冰天雪地便不计较你见到本宫不行礼,既放你自由便早些回你故国去吧!“
萧裳柔说完便想放下车帘,忽然却听到洛娅轻轻笑了笑。
”长公主说笑了,故国遥远已经回不去了。“她说着,望了望远方,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难过的神色。接着道:”若在武朝的皇宫里,我便是金丝笼里最美的孔雀,可在这冰天雪地的野外,我便是秃鹰眼中的食粮。“
萧裳柔看着她,四周白雪皎洁,而她一身红衣犹显单薄,那双蓝色的异瞳闪动着别样的光芒,美的不任何她曾见过的绝色女子。
”你需要干粮还是银钱?“萧裳柔看着她,语气都温软了两分,询问道:”还是想随我们同行一段?“
洛娅笑着摇了摇头,只是一步一步慢慢走向马车,她的靴子在雪地里踩出”咯吱“声响,她走到马车旁。
时春下意识的挡在她前面,说道:”洛娅姑娘要说什么?“
看着他满脸防备的模样,洛娅立即笑起来,笑声犹如一串银铃般清脆婉转。她摊开双手,戏谑的看了他一眼道:”时春大人也太小心了些,我一个弱女子还敢对长公主做什么呢?“
时春眉眼冷淡的看着她,淡淡道:”身为舞姬,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都不该离长公主太近。“
面对时春的冷淡,她显得毫不在意,反而望向了他身后的萧裳柔道:”长公主难道不想听一听,昨夜我与督主分别前,听到了什么,才让我有了不愿回帝都的想法?”
萧裳柔刚想开口,忽然肩膀就被轻轻捏住了,她茫然回头就对上雪婳那双清冷的眼眸。
“时春,立即启程!”雪婳沉声说完这句话,就立即放下了车帘,不再让她与洛娅说话。
“驾!”时春拉紧缰绳毫不犹豫的扬鞭策马。
“长公主殿下难道不知,帝都早已风云变幻,抓捕苏恒的文书已遍布天下,他此去就是自寻死路·············!”
洛娅声嘶力竭的声音在滚动的车轮声中,显得凄厉而疯狂。
萧裳柔下意识的大叫道:“时春,你把车停下,她说什么?她在说些什么?”
雪婳一把握住她的手,大声呵斥她道:“清醒些!她为何如此凑巧就出现在这里,她对你说的那些话对你有何好处?她为何要对你说这些话?用你的脑子想一想!”
“师傅!”萧裳柔看着她,眸子已然湿了,为了掩饰泪意她闭了闭眼痛苦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哽咽着道:“我也想遵从你们的良苦用心装作无知无觉,随你回琅琊,可是我真的做不到不闻不问啊!”
车轴滚动,马儿嘶鸣之声,将风雪的声音掩盖,只留从车帘缝隙里吹进来的风,呜呜咽咽犹如低声的悲泣。
宋怀斯见此情景,不由叹了口气道:“之前重建江州城那批银子,根本不是皇帝下旨批用的,而是用苏恒的手令从银钱司直接挪用的。”
“你闭嘴!”雪婳直接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宋怀斯无奈的摇了摇头,看着她道:“她不是瞎子更不是聋子,等苏恒一回帝都被捕的消息传遍天下,你还真的指望她永远不知道吗?”
雪婳无言以对,只能又无奈又气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赈灾银两皇帝不会不批,为何要挪用?“萧裳柔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道:”难道,苏恒并未将叛军烧城之事上报朝堂?“
宋怀斯端起杯子里的茶一口气喝下,叹了口气道:”内阁不知齐牧儒勾连靖国的内情,更不知江州城内惨状,只当苏恒是想假公济私。陛下迫于内阁的压力,未批复苏恒赈灾款的折子。”
闻言,萧裳柔想到了之前,苏恒屡次说到齐牧儒背后之人那欲言又止的神情,恐怕,就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也一直未曾将全部真相上呈天听,而是避重就轻只将齐牧儒归为了贪墨之罪。
她闭了闭酸涩的双眸,语气坚定的道:“本宫回帝都,亲自为他澄清江州城之事!”
闻言,雪婳无奈的叹了口气,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她。
“为他澄清?你如何解释堂堂长公主为何擅自离宫来了江州?或者,你直接当着那些大臣的面承认与苏恒的关系?”
面对雪婳的询问,萧裳柔竟是哑口无言,是啊!她即便站出来为他称述事实了,又如何回应大臣们的怀疑和揣测。
雪婳接着道:“你帮不了他,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要将你送回浮屠阁。若让你亲眼见到他身陷泥沼,你能忍得住不去为他辩白吗?”她顿了顿看着萧裳柔发红的眸子,又心疼又无奈的伸手摸摸她的头,再柔声安慰道:“他既然手中握有实证,只要能活着回帝都就一定会破这困局,你该听从他的安排,别让情感蒙蔽了你的理智。”
这次连宋怀斯都点了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我将这些告知于你,只是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隐瞒。但也绝非要你去做冒险之事,你我皆帮不上他的忙,别添麻烦为上。
萧裳柔此刻的心境混乱复杂,但细想他们所说的并不无道理,即便她回了帝都,恐怕也只会关心则乱。可一想到苏恒在朝中向来树敌无数,此次又离开了数月,朝中人脉是否还依旧能供他驱使。如此情况下,首先内阁就一定会抓紧此次机会,想尽办法将他赶尽杀绝!也不知他是否能逆风翻盘。
她觉得自己的头深深的疼了起来,坐在马车上深思恍惚。
见她如此,宋怀斯又缓缓道:“长公主也不必太过担忧,以苏恒的能力顶多受些皮肉之苦,但结果一定是掌控在他手中的。”
萧裳柔抬眸去看他,见他今日穿的是墨蓝色的祥云锦袍,神情平静而温和,竟有了那种如濯濯春柳般的大家子弟之韵。
“你是最了解他的人,本宫信你。”
雪婳见她终于镇静下来,才撩开了车帘,对着时春道:“咱们掉头回江州城去!”
闻言,时春一脸茫然的看着她问道:“回去?”
雪婳点了点头道:“回去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长公主,要回去吗?”时春看了看车里的萧裳柔。
萧裳柔也有些疑惑的看着她道:“师傅,为何要回去?”
雪婳露出了一个神秘的笑容,并未解释,只是悠悠的靠在车壁上道:“回去了,你们自然就知晓啦!”
清晨出了城的马车,在落日时分又回了江州城。先前苏恒安排她们居住的宅子,原本是城中一户富商的祖宅,如今江州城重建,于是,他们便投宿在了酒楼。
在宽敞的酒楼顶层豪华厢房中,四人围坐在一起,中间茶台上摆着花生瓜子和各种点心,时春兢兢业业的负责泡茶,剩余三人正在全神贯注的看着一卷白纸。
雪婳率先开口道:“不知你们这里,有没有万民书这种东西?”
“万民书?”宋怀斯有些疑惑的拧了拧眉。
雪婳道:“就是,写一篇苏恒在江州所做之事,然后让整个江州城的百姓在纸上签名按手印,万民请愿可懂?”
萧裳柔看着她,询问道:“这有何用?”
雪婳道:”具体有何作用我也不敢保证,但人民群众的力量总是伟大着!到时朝堂上那些大臣们,看到全江州城的百姓都在为苏恒证清白,是不是比你们去一通解释来的更有说服力一些?“
“常言道众口铄金?”想明白了她的用意,萧裳柔眼睛都亮起来了,让江州城的百姓开口,不是比任何人的辩白更有效。
“可我们又该如何让江州城的百姓,自愿来签名?“宋怀斯叹了口气,拧着眉道。
雪婳看了一眼他,笑意盈盈的对他道:“这就要你宋大人出马了,到时我亲自为你写一篇演讲稿,就在市集上给你搭个台子,你在上头演讲呼吁百姓,我们在台下组织签名。“
翌日一早,热闹的集市之上搭起了半人高的台子,众人纷纷驻足观望,以为是哪个戏班子要开戏了。待围观之人众多之时,一个清颜俊貌的小公子上了台,只见他穿着身天青色银细花纹的锦袍,眉眼若桃杏,姿态娴雅颇有一股世家子弟之风。
他站在台上,朝着围观众人作揖道:”在下宋怀斯,官居御医院正一品太医,想必城中多数百姓都曾喝过我的疫疾汤剂,也都在府衙里让我诊过脉,应是认得我。“
此话刚说完,台下便有百姓叫道:”宋大人为城中百姓治好了疫疾,是我们的大恩人,您不是随苏总督一同回帝都了吗?“
闻言,宋怀斯故作惆怅的深深叹了一口气,摇头叹息道:”本该随苏总督回宫复命,谁知,因我二人为重建江州城耽搁时日太久,又耗费大量银钱。如今,朝中不信我二人在此是为了百姓,怀疑我二人渎职越权。苍天可表我二人之心,见江州百姓受苦若我二人为自保而即刻回宫复命,而不顾全城百姓的性命,又何当得起朝廷命臣之职!可如今因此要削官入囹圄,又实感委屈。故今日在此,宋某跪求各位,且看台下百米长卷,若有愿意为我二人辩白的百姓,请签上大名按下手印,以证我二人清白!“
众人闻言纷纷面面相觑,看着台下那铺在桌上的白卷,谁也不敢先上前签字。
此时,人群中不知是谁怒道:”当日江州城沦陷,是朝廷派来的苏总督浴血奋战一日一夜,才从叛军手中夺回让我们未受屠城之惨祸。此后,也是苏总督带人与我江州百姓一同重建街市。疫疾肆虐是宋大人日夜为我等治病。他们是好官,这样的好官不该被冤枉!“
忽然人群中走出来一个妇人,缓缓走到长卷面前,看着台上的宋怀斯道:“是啊!他们是好官,不该被削官!若非宋大人,我一家皆会死于疫病,所以,林翠如,愿为二位大人证清白!”
她说着就拿起一旁备好的笔墨,认真的一笔一画写上自己的名字,写完后,她又咬破自己的手指,才将指印按在那字迹并不是很好看的名字上!做完这些,她朝着台上的宋怀斯作揖。
宋怀斯也朝她作揖还礼,满目感激的道:“宋某拜谢!”
人群里又缓缓走出来了一位老者,他拄着拐杖边走边道:“老朽也来为公义二字,明清白!”
待那老者走上前签字,人群忽然骚动起来,有人大声道:“是赵老先生!是青山书院的赵老先生啊!”
此时,已有众多旁观者都上前在白卷上写上自己的姓名,一时间,百米长卷周围都围满了签字的百姓,甚至还有人自发的写上了自己的话语,场面盛大!
宋怀斯站在台上,似乎也被眼前这始料未及的场面给惊到了,犹豫了许久,才对着汹涌的人群深深一拜道:“宋怀斯与苏恒,拜谢各位高义!”
萧裳柔坐在酒楼的高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坐在对面悠闲喝茶的雪婳,难掩激动的道:“师傅,果真如你所言,只要说服了其中一两个人就真的能驱动众人!“
雪婳嘬了一口杯中的热茶,笑盈盈的道:”这叫群马效应!林娘子一介妇人尚有此志气,自然让那些男子心中有些自愧。再加上德高望重的赵先生,老师这个职业在什么年代那都是很受尊重的。这两人一开头,总是能煽动一下众人情绪的。“
萧裳柔点了点头,看着百米白卷上竟密密麻麻签满了名字,瞬间觉得眼眶湿润,虽用了一些伎俩,但今日江州百姓之举也足够令人动容。若苏恒有幸见到,不知作何感想。
人人得而诛之的权宦,今日,也有人愿意为其辩驳为其证清白。
凛冽的寒风席卷大地,一株株枯骨般挺立的老树在风雪中摇曳不止,尖锐的呼啸声不绝于耳,鹅毛般的大雪随风乱舞,交织成铺天盖地的雪幕。
伴着这飞雪呼啸而来的还有无数冷箭,冒着热气的鲜血洒进纯白的雪中瞬间形成一副”红梅踏雪“的画来。
苏恒神情冷峻的站在那苍茫血色中,看着山坳里被冷箭射杀的黑衣人,听着他们撕心裂肺的嚎叫和哀求,看着山坳的白雪被鲜血染红,他的眼神淡漠冰冷,没有半点波澜。
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跪在脚边的男人,漫不经心的道:”齐大人,你可看清楚了,这些都是来杀你的人。是本督,救了你!“
齐牧儒浑身抖如筛穅,看着山坳里的惨状早已心如死灰。这几日来的刺客,都是为杀他而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被视作弃子,对待弃子唯有杀之!
“苏恒,我知你更比那些要杀我的人更可怕!但你若留我性命回到帝都,我便将全部幕后之人于朝堂之上,公之于众!“
连日的飞雪跋涉,令他的嗓子又干又哑,但他看向苏恒的眼神却阴狠,似一只吐着信子的毒蛇。
“齐大人说笑了,你如今是个弃子,你说的话没人会信。本督带你回帝都可不是为了什么幕后之人,而是··········”苏恒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笑意,看着他道:“奉长公主之命,将你终身关在殿中省的地牢里,尝遍酷刑,生不如死!”
低沉阴冷的声线从他的薄唇中吐出,带着玩味的声调清冽,如淬毒的剑叫人不寒而栗。
“苏恒!你这个人人得而诛之的阉人,必定不得好死!”
齐牧儒绝望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
苏恒将手中沾着血的剑,用一张帕子轻轻擦拭干净,收回剑鞘后直接翻身上马,然后,居高临下的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已经寂静无声,满地尸骸的山坳,漫不经心的道:“策风,挑断他的手筋脚筋,周边多的是等着吃尸体的狼,等他被撕咬的还剩半条命时,再拖他上来。”
策风立即颔首,然后提着剑走到齐牧儒身边,在他惊恐万分的注视中,一把抓住他的手,毫不犹豫的挑断了他的手筋。
“啊········!”凄厉的叫声响彻整个山谷。
就在策风准备抓住他另一只手时,他忽然就扑向苏恒马,一边爬一边大声喊道:“是陈涉!是镇国大将军陈涉!”
闻言,苏恒居眉心凝起一抹冷意,犀利目光冷冷的如剑般看着他道:“陈涉位高权重,又怎会与你苟同?”
他道:“苏恒,只要你肯保我性命,我便告知你实情!”
苏恒看着他狼狈又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怕这样的雪天,真的给死了,于是,对着策风道:“弄进马车,暂时留他性命。”
风雪漫天将原本漫长的路途变得越发坎坷,暮色四合之时,策风寻到了一处已经破败的道观,让长途跋涉的众人休整一夜。
道观供的不知是哪路神仙,神像已破败不堪看不出五官。苏恒看着那神像,忽然想到在江州城时,萧裳柔一身素衣不施粉黛跪在佛前为他祈祷的模样,清丽纯净犹如雨后的白色山茶花。
那日,怕见她离别时的泪眼而心软,自私的不告而别,不知她如今可原谅了没有。他望向房顶破败处漏下来的天光,还有那颗悬挂于空的皓月,轻轻叹息只觉百转柔肠。
策风从外头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张小小信签,说道:”督主,时春传来消息,他们没去浮屠阁而是返回了江州城。雪天信鸽南行,这应该是几日之前的消息了。”
苏恒接过信笺,只见上面只有“未至浮屠阁,返回江州城”寥寥数语,拧了拧眉实在想不出,为何未按他所安排的那般去往浮屠阁?回江州城虽也不会有危险,可为何要返回?
他将信笺扔进火堆,说道:“派一队人马返回江州城,看看究竟是何原因。”
“督主········”策风欲言又止的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才道:“这一路折了不少人马,回帝都必然还有一场恶战,若再往江州城派人,属下恐怕难以应对之后的路途。”
苏恒心中亦明白,这一路上大大小小的杀局几乎从未停过,若非神箭营实在是骁勇,就凭殿中省这些护卫,恐怕早已难以支撑。
他仔细的把玩着手中的血泊珠,一颗一颗莹润浑圆的珠子在火光中透着异样的红。思虑了片刻道:“今夜过后,所有人皆不再休整,争取五日内与策雨于帝都城外会合。”
“是!”策风颔首应道:“已将陈涉之事告知策雨,督主当日让策雨先行回宫,是否已经料定齐牧儒会供出同党?”
“本督只是让他回去,先杀几个该死的人给咱们铺路。”
他眸底深沉,俊美的五官泛着冷意,眼眸深处涌动着几分阴森的杀意。
“督主为何不让策云动手?他在帝都更顺手些。”
策风未敢注视他的眼眸,边为他斟茶边小心询问。
苏恒抬眸看了看他,见他英俊的面容上竟有几分不安的神情,于是语气淡淡的道:“怎么,你对本督的安排有异议?“
闻言,策风立即垂首辩解道:”属下不敢。只是,觉得策云就在帝都即刻就能动手,策雨路途上会耽搁些时间。“
”本督就是要让那些人,摸不清本督到底在路上,还是已经回到了帝都。“他说着嘴角微微上翘,似笑非笑的道:”你不觉得,那种捉摸不定的感觉,最折磨人吗?“
策风瞬间明白了他的用意,督主若在外之时,他和策雨必然是伴于身侧的。若策雨出现在帝都,那匿藏在背后之人,便会有思虑督主是不是也在帝都。
今夜难得没有下雪,是个疏风朗月的好天。
苏恒看了看燃着的火堆,喃喃自语询问道:”你觉着,姑娘会喜欢什么样的生辰礼物?“
正在烤干粮的策风愣了愣,他从未给人送过礼,只收过那些官员们送的礼,无非就是些珍宝黄金,于是道:”钗环首饰,胭脂华服,再不济就黄金一箱,珍珠十壶!“
苏恒闻言皱了皱眉,有些疑惑的道:”你这是下聘吗?“
”督主,您知道属下从未与女子接触过,如何能知道这些?“
策风为难的挠了挠头,难得露出一抹淡笑。
“这倒也是!”苏恒自顾自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萧裳柔生辰那日两人站在城楼上看烟火之时,她那笑起来干净明亮的眸子,心底隐隐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恬淡,不自觉的也勾起了嘴角。
“督主是在想长公主?”面对他询问的目光,策风终于笑起来道:“您只有在想长公主的时候,才会这样笑。”
苏恒怔愣了片刻,将血泊珠收入袖中,负手慢慢走到道观的大殿门口,望着院子里一堆一堆的火,围坐着烤火的殿中省护卫和神箭营都混在了一起。
“督主!”众人见他走出来,纷纷起身作揖。
他道:“不必起身,今夜好好休整,待来日回了帝都,不管你们要黄金白银,还是如花美眷,本督绝不亏待!”
众人闻言纷纷激动的高呼着!
苏恒负手站在廊下,苍白的月光照在他身上,上好的灰色狐裘忖着他俊美清冷的面容。尽管他生的俊秀纤瘦,却没有任何一人,能忽视他那仿佛与生俱来的凛凛上位者之气!
手握至高无上的权利,片语之间便能定人生死。可若他说要赏你,那必然也是金山银山的令你跪服。赏罚分明,绝不手软。这便是他殿中省总督苏恒,多年来能让无数人为他卖命的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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