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废物灵兽绝对不简单

　　“这......是那副丁掌门的画？”董承望指着挂在树上的画，斟酌着用词。

　　“也是仿品。”刘雨更真诚道，“诸位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刚刚几人说开了后，董承望拿出真的宝盒，刘雨更研究了一年多一无所获，只是看了一眼确认无恙就放弃了，只见他从储物的法器中取出另一个卷轴，丝线一拆，四个古怪的大的铃铛当场出来现眼。

　　“这仿品的气质......”在丹青一道上颇有研究的董承望几乎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不对立即闭了嘴。

　　这画虽然形似，但神韵却没有领会到，虽然丁掌门的品味令人迷惑，但画上的玩意好歹能勉强客客气气凑在同张纸上。相比之下，这位画手的手艺明显就拙劣得多了，每一处的笔法各不相同，各个部分自成一派强硬地拼在一块，各边看各边都不爽快，恨不得立刻飞出画卷，永世不再相见。不过既然是刘雨更拿出来，那仿者应该不是他就是丁芸，自然不能乱说。

　　“是孔成华的手笔。”修瞳接了话。

　　众人一惊。

　　“和山道两旁的风景气质颇为相似。”修瞳贴心地解释。

　　刘雨更喃喃道：“你们......果然都不是凡人。”

　　董承望：“所以看上去，你们关系还......不错？”

　　“没当面翻脸，不过也差不多了， ”刘雨更说，“这一幅是当时他没察觉到我有异心前送我的，他还亲自给我挑了一副最像的。”

　　几人：“......”
　　还怪热心的。

　　“以前孔成华在我们宗门内，基本跟不存在一样，除了师傅偶尔让我去送些东西，我们都没见到他本人。只知道他平日里就闷在房里，琴棋书画似乎样样都会，但都不精通，师父说过他在修炼一道也一样，什么都学过却皆不精通，开了几条灵脉但都很稀薄。”

　　“直到他担任掌门后，我们才真正认识他，原来他也有自己的爱好——模仿，甚至可以说是以临摹为乐。关于修炼他的修为也临摹不出什么来，但除修炼外，琴曲、书画、雕刻、置景等等却是无一不爱，特别是师父的东西，他几乎每一件都临摹过，这一幅书画，还有宝盒，是他临摹最多的......我早该发现的......”

　　“刘兄？”董承望一声及时把刘师兄捞回来。

　　“看完阿芸的笔记还有藏宝阁因果链连起来的两个物件，我就知道这是阿芸留下的线索。后面几日我去孔成华的院里拜访，见到了墙上这幅画心中大惊。他以为我十分欣赏这幅画，于是给我挑了一张他觉得临摹得最为成功的赠与我。”

　　这位刘师兄，平日里跟人说话都一副心虚的样子，真的心虚时倒是难以令人生疑。

　　“可是这幅画有什么玄机呢？”
　　董承望沉思：“如果是法宝，就不会一把火烧了什么都没发生，那就只能是上面的内容......”

　　彭千君踊跃发言：“那个法宝不会在这四个铃铛里吧？”
　　四个丑陋的铃铛着实很难忽略。

　　董承望叹了口气：“哎，要这么简单就没我们什么事了，从宝盒上我们不也什么都没发现。”

　　“董兄所言甚是。”刘雨更跟着随了一口气，“阿芸的笔记里没有提到过这幅画的深意，她大抵也是在最后时刻才领悟出来的。她那么厉害都无法直接传递给我们，孔成华比我们早几年开始研究也没有收获，还需要大费周章大办赏宝节引人前来，可见其中玄奥不是那么轻易能够破解的，而且关系甚大，这才邀诸位前来。”

　　一行人又对着一盒一画好一顿观察，依旧一无所获，眼见即将日落了。

　　法阵的维持需要依据时间的变幻不断调整，冰落一心在画上，刘雨更又是个不太懂变通的，一个不留心，外面的残阳就漏了进来，砸在欢快的溪水上，二者一拍即合，金光溅得到处都是，包括挂了画的树。

　　“诸位你们看，”
　　修瞳倏地站起，“这一块雪的颜色，是不是和原画不太一样？”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围上去，金光纷纷被几个人头撞了回来。

　　“有吗？”自称丹青圣手的董承望都快贴在画上。

　　“你挡到光了。”修瞳把董承望的头挪开了些许，把几点光放进来。

　　只见那一块白色的颜料在光下，竟然闪着淡淡的灰色。

　　董承望眯着眼侧着头好不容易才寻到特定的角度，惊呼道：“嚯！这难道是螺钿白？”

　　彭千君一边学着董承望的姿势，一边问：“什么东西？”

　　董承望：“传说中稀世罕见的颜料，据说在光下会变成灰色，我只在杂书里见过，没想到居然是真的。修瞳你真的好眼力啊！”

　　刘雨更在丹青一道同样毫无造诣，名字没听过，跟着董承望歪着头却依旧什么都没看出来，于是他也不勉强，摆正了身子：“那原画是什么样的？”

　　“原画在光下，这一块闪着淡淡的紫色。”修瞳眼里浮现出几道触目惊心的血丝，神色却一如往常的轻快，“丹青颜料一道，原料因地而异，又与当地习俗喜好相关，时代更迭风潮过去，眨眼间又兴起另一套。我就算有那么多闲工夫也赶不上所有变化，但能肯定的是，这与丁掌门那一副画上的颜料不是同一种。”

　　修瞳不经意间总能流露出一些与人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看起来既疏离又带着几分悲悯。

　　刘雨更望着这货真价实的百岁老人，一时觉得心中淤塞了多年的泥垢松动了一点。
　　冰落没有避讳修瞳的身份，毕竟认识她的人都知道她离经叛道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刘雨更知道也没太吃惊，直到听了这番言语，他忽觉得自己短暂的生命在修瞳甚至于大道面前简直连沧海一粟都比不上，与人相比的自卑之情无限放大，参照物变成了漫长的人类长河和自然万物更替，心绪反而平静起来。

　　彭千君：“就一种颜料，能有这么多玄机？”
　　董承望兴奋道：“线索或许就在丁掌门的颜料上，总归是找到一条路了！”

　　刘雨更看向同样沐浴在金光里的芸香草，轻声道：“阿芸......终于等到了。”

　　***

　　银月高悬，云州城城郊，几条疲惫的人影飘出城门。

　　“修瞳，这是最后一家了。”董承望仿佛被抽走了全部的气力。

　　几人兵分三路，冰落和刘雨更和许定留在阵中研究丁芸的笔记，当然是刘雨更默写出来的，周玄英和彭千君则回到内院里应付云来宗的人顺便打探消息，修瞳、董承望和唐小粟则下山去寻找颜料。

　　两名土著在云州和云来宗几乎无人不识，不好出来招摇，而余人都对云州不甚了解，好在刘雨更如今虽足不出户，年轻的时候却常被他师傅撵下山去采买各类物品，其中最多的就是颜料。刘雨更依着记忆给几人标记了几家出名的颜料铺，然而三人把城里几家都逛了一遍，每家所有的白色颜料都被他们翻了个遍，硬是没找到修瞳之前所说的那种，这会在城外黑灯瞎火，几人还觉得眼前还跟白日里一样亮堂得很，看什么都糊了层五彩斑斓的白。

　　城郊这一家，就是云州城的最后一家。

　　据说老板是个孤僻的老头，家底殷实，不喜吵闹，也不贪钱，开颜料铺子纯属喜好，所以把店址设在幽静的城郊。

　　他们来时，店铺里只剩下昏暗的光，门口的灯笼已经熄灭，一位老人颤颤巍巍抱着几块木板走出店门放到窗下，然后一块一块卡在橱窗口上。

　　眼见即将打烊，董承望几步上前，一手抢走靠在墙边的最后一块窗板。
　　“等等老人家！”

　　老人置若罔闻，就着原来的动作，弯腰，双手握紧，双臂抬高，直到发现套在窗上空无一物，才意识到手上是空的。

　　他慢吞吞转过身，一面往店里走，一面嘀咕道：“难道又拿少一块？”
　　角度拿捏得极好，完全没看到董承望。

　　董承望：“......”

　　修瞳和董承望施展本事，花了大半个时辰，总算跟眼花耳背的老店家勉强达成了沟通。连续几日连轴转，脑力体力过渡消耗，修瞳和董承望只觉得身体都要被掏空，唐小粟抱着手在旁边看戏，心情瞧着还不错。

　　“白色的颜料都在这了......哎哟，好像混了些灰色的，晚上光线不好，二位自行看看吧。”老店家将一瓶瓶颜料从端盘里取出放在桌上，凌乱的桌上还摆着五颜六色各种颜料。

　　他不只是耳背眼花，记忆力也不大行，白色听成了不知什么颜色，好不容易听对了，拿出来的却是别的颜色，甚至有一次两手空空从库房出来，见到三人大吃一惊。

　　董承望不禁想，此店估计一年来也没有一个顾客光顾，不知道开这么个铺子是为了什么。

　　修瞳和董承望就着昏暗的灯光试色，一旁的老店家不知想起什么突然起身，手臂撞到桌角，桌上的瓶瓶罐罐跟着剧烈摇晃，有几个更是纷纷栽倒，眼看就要即兴创作出一副泼彩作品，眼疾手快的三人各凭本事才堪堪避免了一场灾难。

　　然而这一切老人却丝毫没发觉，他佝偻的身躯一面往外走，一面嘀咕：“天黑了，打烊咯。”

　　看样子似乎忘了刚已经把窗板封上，也不记得店里还有客人。
　　心累的三人没打扰他，任他在黑暗中颤颤巍巍抱着几块不存在的木板走出店门。

　　过了半晌，修瞳撂下沉重的毛笔，摇摇头：“都不是。”

　　“这可是最后一家的最后一种了。”董承望整个人都蔫了，“线索又断了。”

　　修瞳难得沉默着没答话，三双绝望到茫然的眼睛无意识地跟着屋内唯一动着的活物——

　　老店家已经再次将木板“封好”还顺带关了门上了锁，已然忘却几人的存在。他自顾自哼着不知哪的山歌小调开了朝向内院的窗，一股风闯入房内，几人当场被风迎面撞得一个激灵，老人却被砸精神了，莫名笑起来。

　　“你们有没有闻到风里有什么味道？”修瞳皱眉。

　　“花草？”董承望众多雅趣之中也有调香，但这味道实在过于淳朴，只有气可能连香都算不上，且过于清淡，要不是这五感灵敏的半妖提醒，他都没发现有一股淡淡的清气夹带在风里。

　　“老人家，能冒昧问下您后院种了什么吗？”修瞳礼貌地搀住老店家推开院门的胳膊。

　　老店家在混沌中麻木重复着自己每日都必须过一遍的流程，却发现流程好像被卡住了，无论怎么使力门都打不开，被岁月锈住的大脑直到这时才艰难地转动起来，于是他看到了身边长相无可挑剔的年轻人：“哟，好看的后生娃娃，怎么跑到我这来了？”

　　修瞳：“......”

　　于是两人又好一通解释，老人家借助了桌上摆得混乱的颜料才勉强暂时捡起一点记忆。
　　“所以后生娃娃，你们找到要的了吗？后院可没有颜料。”

　　“没有，”遗憾的神情一瞬即过，好看的后生娃娃脸上露出虔诚的神色，“不过方才您开窗时，我闻到一股遗世独立的花香，能让我见识见识吗？”

　　唐小粟神色一冷，只觉冰落身边跟着这个巧言令色的灵兽着实危险得很。

　　“是啊，花好香。”连是花是草都分不清的董承望立刻附和。

　　唐小粟：“......”

　　“好香？”老人家闻言，脸上的死气淡了些许，他对着风深吸了一口气，似是想将遥远的记忆从香气里吸回来一样，“她也这么说过。”

　　说罢，他示意修瞳自己打开后院的门，扑面而来的是满院的杂物，制作颜料的家伙事杂乱堆着，上面混着纯度极低的颜料半成品，至于生活用品却是少之又少，还都残破至极，一看就知道这位老头平日里疏于打理。

　　然而就在这混乱不堪的院子一隅，有一块地方却格格不入，月光落在近乎一尘不染的墙角，一株紫色的花枝叶稀疏，却被精心打理得很精神，正随着风轻轻摆动。

　　“那是几年前一位道长送来的，可能是因为我家的颜料多是自己做的吧，他很瞧得起我这个糟老头子。当时他带来时还只是一株小花苗，请我在山下培育成熟，并用它制作绘画的颜料。”老店家的记忆难得完整地保留了这么长时间，他眼神迷离，恍若陷入了一场绮丽的梦里。
　　“没想到那花娇嫩得很，我和娘子几次三番从鬼门关里把它救活，待到成熟之后制成颜料，却十分失望。”

　　修瞳问：“是白色的颜料？刚才那里好像没见到。”

　　“不是，那是一种紫色的颜料。”老店家缓缓摇了摇头，“但染在纸上没多久就褪色了，那玩意儿根本就不能用来做颜料。后来道长按期来取了一次，就再也没来了，我是向来不喜这些花花草草的，但我媳妇说这花还挺香，后来也就留着了。”

　　老店家走上前，轻轻摩挲了花叶：“能有多阿香啊，我们年轻时在四方游历，什么香都见过，她是知道自己染了病命不久矣，想让我在世间留个牵挂，毕竟这小东西一不小心就能给养死了。”

　　董承望轻轻叹了口气。
　　北地云州这么冷，却这般盛产情种。

　　修瞳反而冷静得多：“这是......杜若？”

　　“什么？这花？”董承望如梦初醒。

　　“就是这个味道，虽然那夜草草接触过一次，还是经过处理的味道，但应该没错。”修瞳沉声道。

　　“阿嚏！”
　　唐小粟的竹篓里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声，老店家一个激灵从梦中惊醒，好在没发现什么：“嗯？好看的后生娃娃，你......你们在我院里做什么？”

　　几人：“......”

　　修瞳残忍又绝情地留董承望独自与老店家周旋，自己则拎着被主人嫌弃的唐半山来到另一边：“你怎么突然醒了？是察觉到什么了吗？”

　　唐半山因为没日没夜地为几人打造法器，几乎耗尽了所有精力，白日里在刘雨更的阵里打得火热都没能叫醒它，这时居然一点刚睡醒的惺忪之意都没有，它眨着一对神采奕奕的大眼睛：“就觉得这里灵气充沛，浑身都舒畅了。”

　　修瞳狐疑道：“灵气充沛？这里不在云来宗，哪里来的充沛灵气？”

　　唐半山：“咦，你没发现吗？”

　　“你是说，宗门里，甚至连云州城都有问题？”
　　与此同时，云来峰后山，万山踪灭大阵里，刘雨更惊道。

　　“只是推测。你难道没发现，贵门派如今的弟子个个都无心修心，心浮气躁，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山下云州城也是，贪欲盛行，你们稍微一搅动，就把赏宝节闹得这么疯。”冰落说话也不耽误她画阵法。

　　“可人间不就是这样吗？”
　　刘雨更问，这也是他怕人的重要原因。

　　冰落：“我们在来北地的路上，遇到了一只化魔的水蛇。”

　　刘雨更皱眉：“魔？这东西几百年没现世了吧。”

　　“没见过，不一定不存在。”
　　冰落冷笑一声，腕间白光大盛，符文跟瀑布一样汇入脚下的阵法。

　　刘雨更忽然想起什么：“方才人太多不大好问，你的灵脉怎么回事？按你平常，绘制阵法怎么需要弄得这么复杂。”

　　“废了。”冰落一脸无所谓，“偷宝盒，穿越天师印，这符文勉强够用了。”

　　刘雨更：“......”
　　他缓了好一会才开口：“是不是同一个波人干的？你为什么会同意加入那些人？”
　　她这么眼高于顶、桀骜不驯的人，怎么会屈尊降贵跟人一起组队完成任务？

　　“别废话！借我点灵脉。”冰落喝道。

　　丰沛的水灵脉之力源源不断注入冰落所搭建的阵法中。

　　冰落恍惚了一瞬，忽觉已经不知多少年都没见过如此纯粹的灵脉之力了。宗门弟子到底还是宗门弟子，童子功加上多年避世修行才能把力量保持得这么干净。
　　但凡在人间滚个几年......

　　此阵是根据刘雨更的记忆复原出来的丁掌门的残阵，还融入了云来宗的显影阵法。灵力顺着阵法的脉络唤醒了残阵，一个圆形的玉佩虚影浮现在半空，继而慢慢被残阵的力量融化，形态几经变化，最后定格成一朵由九片叶子形状拼成的花形图案。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