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姜山

作者:禾鹤合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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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楚认罪(修)


      夜凉如水,寒意袭人,四下一片漆黑。只有一间屋子里点了盏快燃尽的小灯,光线十分微弱。

      姬宁坐在桌前,微阖双目,眉毛却紧紧纠在一起:未至北境时,他心里知道,这条路一定不会好走。行军路上出逃兵,将士不服、军心不稳,他知道要徐徐图之。妹妹朝他行大礼之际,他被无边无际涌上的孤寂淹没。

      可是他亦知道,这是他必须承受的。

      初至北境时,官员们的刻意刁难,百姓们的避而不见,不是没让他心灰意冷过。即便后来许多人态度转变了不少,可他心里也明白,这里面有多少人是看在翁老的面子上。再到今晚,与母亲面容有几分相似,却拥有不同命运,被肆意责罚的侍女;那位眼睛中带着不屈,被打得鲜血淋漓依旧挺着肩背的张大人。

      其实刘承贵那句话说错了。

      他,姬宁,从不会仅凭一个人的嘴去信任一个人,他只会跟随自己的眼睛,跟随自己的心,去看这个人值不值得相信。

      攸地,身边杂音尽数隐去。

      “姬宁,你真的做好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了吗?”他在内心里质问自己。

      “你真的能成为那个破釜沉舟的人?”
      “你有能力重整北境,让定王府重回往日荣光吗?”
      “你有没有延续定王府的家风,以百姓安康为己任,并且为此无怨无悔?”

      质问的声音争先抢后,声量越来越大,连他的耳膜都开始隐隐作痛,然后不知不觉中,他在反复的内心交战与极大的困意中睡去。

      这一晚上,他睡得极不安稳:一会儿是那名叫“明瑟”的侍女惊惧的神情,一会儿是张楚那声声泣血的控诉,一会儿又变成了翁泗那双落泪的眼睛。

      直至方才,他听见那一声声惨叫。

      他与翁老还在商讨对策之计,思量之间,便听到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刘承贵的低喝声:“小声一点,别让人给跑了…”

      “嘭!”房门从外面破开。

      正对上屋内老人和少年两双同样漆黑冷沉的眸子时,为首的刘承贵也是一愣,似乎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未睡下,随即抬手一挥:“把人给我拿下!”

      身后的护卫齐齐涌入屋内。

      姬宁站起身来,迅速将翁泗护在身后,并没有开口说话,而是极为谨慎打量着立于刘承贵身前的一黑衣老者。

      老者衣着朴素,腰侧别着一把长剑,闭眼微微垂着头,看上去极为不显眼。

      可姬宁却知道:此人不简单,观他进门时,步伐沉稳,气息却极弱,不像病弱之人,更像是习了什么吐纳之法。他一看便判断此人武功可能在他之上。

      “刘大人这是想干什么?”他开口问刘承贵,视线却不曾从那老者身上移开。

      老者自进门起,便没睁过眼,只是默默抱胸站立着。

      刘承贵拢着袖口,走到姬宁方才坐的位置上坐下,眼底尽是算计:“世子给刘某下的药已解。啧啧啧,”他故意停顿,去看姬宁的反应:“不过是些雕虫小技,也好拿出来现眼。”

      他目露不屑,道:“如今,你落在我手中,哼……”唇边弧度变大,眸底也渐渐显现出阴狠的神色。

      这次他倒变聪明了,让护卫们牢牢地将他护住,没给姬宁一点可乘之机。

      “你…”姬宁还想再说些什么,那批护卫却已朝他齐齐袭来。

      他不得不快速回手还击。

      然而这看似随意的攻击,却极快地缩小了范围。

      这批护卫比之前那四人武功精进不知多少,双拳难敌四手,饶是姬宁武功不差,但他拖着一人,腹背受敌,处处受制。眼看着可动范围越来越小,他眼眸一转思量一番后,提着翁泗破窗而出。

      众护卫也随之追出,围成一个圈,将他二人包围了起来。

      姬宁立在院内,神色坦然,目光不躲不避地看向处于正中央的刘承贵,似乎丝毫不慌,“刘大人,你当真能承担起戕杀皇亲,残害朝廷命官之责?”

      刘承贵拢着袖子迈下台阶,先是仰天长笑了三声,而后对着姬宁道:“你不过是个被贬至此的无用之人罢了,还自诩皇亲?再者,我杀了你?笑话!分明就是世子殿下身体娇贵,受不得北境这边气候,病死的。至于朝廷那边…”

      他沉吟片刻,又徐徐笑开:“自有人为本官斡旋。不过,山高皇帝远,说不定,你的死讯都传不回京。哈哈哈哈哈!”

      姬宁蹙眉,言辞犀利:“那翁老呢?他若身死,其余官员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如何向他们交代?”

      “交代?”刘承贵竖起食指,伸到面前,缓缓摇了摇,“我刘承贵才不需要交代!”他好似听姬宁这么说,才想起来翁泗这个人一般,视线转向老者,带了遗憾可惜,道:
      “翁老先生,当初我就叫你跟着我,我自会保你荣华富贵。可你不听啊,非要自谋生路,”说罢他又装模作样地长叹一声:“说起来,这张楚当年也曾听过你讲学,算得上你半个学生,要不然,你送他一程?”

      随即便朝门外扬声吩咐道:“来人,把人带进来吧!”紧接着便有四人抬着———血糊了满面,已经辨不清五官的张楚进来,将人重重地放到地面上。

      “血人”张楚只剩下出口的气,却还是强撑着想起来给翁泗行礼,他极为艰难地喘息着看向翁泗,有些断断续续地道:“先…生,抱…抱…抱…歉,琴生…给您丢脸了。”说完像是实在支撑不住,又垂下身子。

      此情此景,谁都知道这是在用苦肉计故意激他们,可饶是姬宁反应极快地去拽身后的翁泗,但是已然来不及了,一道人影快速从姬宁身后奔出。

      翁泗跪坐在这位曾经的学生面前,看着他满身的伤根本无从下手,只双目含泪,一会儿愤恨地看着刘承贵,一会儿又低头去看伤痕累累的张楚,止不住的摇头:是他不对,是他错了。他早知道刘承贵此人心思歹毒,手段残忍,不会放过他的,原本他还奢望…

      是他妄想!

      “你究竟想要干什么?”姬宁忍不住对刘承贵道。

      “我想干什么?”刘承贵沉默了:他想干什么?他想扒了这少年年轻的面皮,拆掉这俱无时无刻都带给他屈辱感的身体。他那一身的傲骨,浑然天成的世家气度,他浑身上下里里外外所散发的矜贵气味,都让他无一不想摧毁。

      于是他思忖半晌后笑道:“在你面前杀了他和他,”他先后指了指张楚和翁泗,见二人也是同样仇恨地看着他,心下不免更加痛快:“本官喜欢被人这样看着,感觉我无所不能。”而后他又转头看向姬宁,眼里流露出一丝贪婪:

      “待他们都死了之后,我便将你割掉舌头,剥皮削骨,将你做成人彘,让你日日用充满畏惧的眼神看着我!”

      中年人仿佛已经陷入自己的臆想之中,看向姬宁的目光有着说不清的灼热。姬宁心中一阵恶寒,也正是此刻他才彻底明白过来,为何当初翁老要特意警告他小心此人。

      这人根本就是个……癫者!

      刘承贵说完以后,又一挥手。

      一人出列,赫然是昨日的那个府兵头子,他杵刀而跪,低头道:“大人。字据已画押,张楚…伏罪。”说着便拿出一张血迹斑斑的纸张。

      “听见了么?世子殿下?听清楚了吗?伏罪了!!翁老?张——大人?哦,或许本官如今该称呼你为大-舅-兄?”刘承贵根本不去接那张所谓的“认罪”的字据,几乎掩不住眉眼之间的得色。

      “哈哈哈哈哈哈,”仰躺在地上的张楚大笑起来,等他笑够了,他才僵硬地侧过头去看刘承贵,眼神中写满悲凉,嘲讽道:“我张楚自幼读圣贤书,习孔孟之道,为官十余载,自认清正廉洁,却不想,”

      他摇了摇头,被血糊住的眼角有晶莹一闪而过:“有朝一日,被尔等这群小人构陷。你转告顾行远,终有一日,他会不得善终!你、你们都会死无全尸!”而后他缓慢转头,看向那府兵头目,讽刺地笑:“林正谨,我庆幸当初没把毓儿嫁给你,你如今所为,当真配不起她。”

      那府兵头目不知愧疚还是怎么,至始至终深埋着头,并未言语。

      最后,他将视线落在翁泗脸上,他颤抖着举起自己那双被夹棍夹得血肉模糊的手,哽咽道:“先生,我没有…没有认罪。”话说一半,便哽住,望着他无力地笑:“先生…”

      泪珠滚滚而下。

      “我没有认罪,是他们…是他们…”

      翁泗眼角润湿,捧着他那双“血手”,根本不敢用力,言辞恳切:“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我相信,我相信。”

      我知道的,我知道你不曾认罪。
      我相信的,我相信你不曾认罪。

      张楚这时才似松了一口气,他看着天,仰面而泣:“先生,您说的北境有出路了,出路在哪呀?”他直勾勾地望着黑沉的天际,再度侧头看向翁泗,眼角跟着滑落一滴泪,凄楚道:

      “根本看不到!”

      翁泗看着这个绝望的青年,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宽慰他,又或许眼下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眼下已经是卯时,本该见明的天色,此时却暗得不能再暗。张楚余光带过姬宁,眼里的失望一览无遗,最终一字未言缓缓闭上眼睛。

      姬宁听他们的对话听得怔住,呼吸一窒,想要上前扶他的手登时顿下,不知不觉中攥紧了手。

      “当真是师生情深啊~~”刘承贵又开口了。他挑眉看向姬宁,故作有礼地作了一揖:“如何?世子殿下,这场戏尚能入眼否?”

      见少年拧眉,他不免觉着更加兴起:“看来世子殿下还不够尽兴?张楚,你说我会死无全尸,不若你也猜猜,你会是怎么个死法?”

      说这话时,他仍是一动不动地看着眼前少年的举动,生怕漏了一丝。而此刻,面对自己的刻意挑衅,那名少年露出远超于他年龄的沉稳,眉宇间一派沉静,从容得近乎可怕:

      “大夏以文武治国,陛下制法度,举贤能,重农耕,禁朋党,查贪腐。区区副总兵,竟敢公然使得七品官员屈打成招,刘大人着实胆大。难道这北境无人管得了你?又或者说,他们早已与大人同流合污?”说完,平静地抬眸与之对视。

      清清淡淡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极了,至始至终情绪未见半分起伏,言辞间更是丝毫未落下风,每一句话更是有理有据,恩威并施,挑不出丝毫语病。

      不成想这恰恰犯了某人的大忌!

      刘承贵冷笑:“他张楚不过一个小小七品知县,家中人又已经都死的差不多了。唯一的妹妹将会成为我的小妾,冠以我的姓,假以时日,谁还记得他一家老小?死了便就死了,我随意找个由头便可敷衍过去。何人又敢质疑于我?”

      听眼前这人狂妄得张牙舞爪,少年并未多言,只是眸中墨色愈浓了些。

      “本官杀过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了。杀一介小知县,”刘承贵又接着道,撇嘴,摇摇头,“着实算不上胆大。”

      话虽然放出去了,可实际上他心里也在暗自思忖:老师回信中说若威胁到自身,可除之。

      此刻他看着台阶之下——不惊不怒的矜贵少年,心中危机感极盛。少年处于如此境况下仍举态优雅,眉宇间始终沉静自如,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漆黑如墨,只墨色瞳仁里藏着隐隐的尖锐,正静静地看着他,那道身影,未弯半分。
      而他自身特有的凌驾于旁人之上清正凛然的气度,冷峻不怒自威的眼神,都似在无声地嘲讽他。

      神色又冷下几分:此人不能留!若留他在北境,长此以往,莫要说他还能不能像以前那般说一不二,怕是他以前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基业也会被逼着吐出来。

      搞不好……

      念及此,他朝身侧那黑衣老者使了个眼色。

      不知何时睁开眼睛的老者颔首会意,缓缓抽出身后的剑,上前。

      刘承贵转头见张楚只剩一口气了,于是又下令道:“拖出去杀,给他选个好死法,别脏了我这院子。”

      那边有人来拖张楚下去,他一动不动,只两只眼珠子不时转动下,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

      果不出所料,与老者交手瞬间,姬宁便暗道不好。几下之后,老者的剑尖便压在少年细致的脖颈处,几乎瞬间就见了血。

      翁泗踉跄着想走过来,被一名府兵当面劈晕。

      姬宁认命般地闭上了眼,手下则暗自握紧自己袖中的短匕:不行,还没到时候!他武功不如身后这人,需得等他松懈下来,一击致命!

      自己还是大意了!
      不曾想刘承贵竟真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脖子上的剑已经越压越紧,他已经感觉到下一瞬就要割断他的脖子,他短匕也逐渐靠近老者胸前…千钧一发之际,一把黑色折扇不知从何处飞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黑衣老者的手中剑击落了去。

      老者反应极快,脚下生风,以极快的速度回到刘承贵身旁,警觉地观望周围。

      一道慵懒至极的声音由远及近,“副总兵大人莫要这么大火气。”

      “舟书。”姬宁攸地睁开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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