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两人再从商场里出去时外边已彻底黑了下来，天空又哭了起来。

　　廖忱撑开伞，浑身的热气在凉风卷缩中慢慢也散了。
　　“你来巫城也有个一两月了吧？”廖忱目视前方，拿着伞撞了撞余枞西的伞，大声问。

　　“有。”余枞西停了好几秒，“不止两个月。”
　　“这些地方摸得清吗？”廖忱问。
　　“摸不清。”余枞西说，“第一次来这。”
　　廖忱乐了，“那你平时都在干嘛啊？”
　　“学校，家。”余枞西言简意赅。

　　廖忱冲他甩了个大拇指又将手揣进了衣兜里，“多出来看看啊，这地方虽说没什么好玩的，但风景很不错。”
　　“嗯。”

　　“我有空可以带你逛逛看看。”廖忱和余枞西停在了一个马路口，“就比如那啥...”
　　他寻思了几秒，“仙莲岛。”廖忱说，“那一圈绕着水，风景很好，从前经常去那骑车，下午三四点那夕阳简直绝了。”
　　“嗯。”

　　“你喜欢画画是吧？”廖忱去看余枞西，“你们画这东西是不是需要一个灵感和心血来潮啊？”
　　“那儿景色特美，你有空可以去那取取景。”

　　余枞西点点头，“好。”
　　“你在导航上应该能搜着。”廖忱说。
　　“你带我去吗？”余枞西对上视线。

　　“可以啊。”廖忱笑一下，露出一排大白牙，“我也很久没去那地方了，到时候过去骑骑车，能待一下午。”
　　“不过。”转回脑袋，廖忱张望着前方又顿了个几秒，“我那自行车不知道还能不能骑。”

　　“那地方很多骑车的？”余枞西问，“没有租车的吗？”

　　“有。”廖忱回忆了一下，“都是三四人的，咱俩去的话不一定能踩动。”
　　余枞西去看他，“娘们...”
　　“滚。”廖忱开朗一嗓子，这娘字起头时就猜着了，“你要有兴趣的话可以约一约，我找几个苦力工过来。”
　　余枞西转回头，“我不一定。”
　　“嗯？”廖忱舌尖扫了扫牙，“确实，看情况吧，我这也不一定能抽出空。”

　　绿灯亮起，两人同时迈出了步伐。

　　“就这些地方除外，还有些地方我没说着，因为我自己都不会怎么去摸索。”廖忱念念叨叨着。
　　余枞西瞅了他一下，“打工吗？”
　　“这是其一。”廖忱说。
　　余枞西：“其二？”
　　“这就简单了。”廖忱吸了口凉气，整个人瞬间精神得不是半点儿，“其二，没钱，这地方出个门几百几千。”
　　“这地方物价还行。”余枞西说。

　　廖忱呵呵两声，“这是你以为。”过了马路，窜进一条巷子里，周边顿时又暗下了一片，“你立城来的，那儿物价更高吧？”
　　余枞西透过黑夜看他，“还真没注意过这些。”
　　“看出来了。”廖忱眯了眯眸，瞄了眼要亮不亮的路灯，“就你这一手的颜料画笔，我是真没想着能要五六百。”
　　“还行。”余枞西淡淡地说，“从前还要多上五六百。”

　　廖忱啧啧两声，就看不惯余枞西这副很低调但处处显着高调的口气，“怎么？这是没看见喜欢的没挑过瘾？”
　　“从前有固定的牌子。”余枞西说。
　　“好了好了知道了。”廖忱不想和有钱人聊这话题，“有钱任性。”
　　“没有。”
　　“好吧，你确实不任性。”廖忱扫一眼余枞西手中提着的袋子，“你只是用钱任性。”

　　余枞西将手伸出雨棚几秒，收了伞，“雨停了。”
　　廖忱瞅他，“我干脆叫你余老板得了。”
　　余枞西看过去，“老板？”他从兜里摸出一颗糖递给廖忱，“给发钱才叫老板。”
　　廖忱笑了声，摊开手掌接下，“所以你发颗糖给我？”
　　“糖不是拿钱买的？”余枞西盯他，黑夜里的两只眼闪闪的，“让你叫得理所当然一点儿。”

　　廖忱攥紧在手心里，两只手握着伞把搓了起来，伞棚上的水顿时飘散四方，“牛逼余老板。”
　　余枞西成功被他甩了一两滴的雨水在脸上，“你...”他搓一把脸，摁住廖忱躁动的手，“你真有多动症啊？”

　　“没。”廖忱放下伞，手背上的一寸温度烫热，“我就甩甩上边的水。”
　　“没必要。”余枞西收回手，攥成拳头揣进了衣兜里，“我觉得你就是故意的。”

　　廖忱收起伞，很自然地跳了话题，“你知道这伞要打开放着吧？”他撕开攥手里的奶糖送进嘴里，“不然得臭。”
　　余枞西不满地盯着他，那两只眼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幽怨，“你把我当智障了？”

　　廖忱抿着嘴里的奶糖，“没，主要是看你这么壕突然就想到了冤大头这仨字，而想到冤大头这仨字就不自觉地想到白痴。”
　　“咱俩到底谁白痴？”余枞西满脸认真。

　　廖忱发现这人就爱计较，什么事都表达得很随意平淡，但心里那股劲比谁都冲，满满的胜负欲。

　　“我我我。”廖忱用舌尖裹着奶糖，齁甜的味儿蔓延在了口腔中，“你谁啊？你可是天才余枞西，那脑袋里装多少金都换不来的。”
　　余枞西好了声，“敷衍我。”

　　还有点儿委屈？
　　廖忱想着瞧了他一眼，“没有，发自肺腑。”
　　“…”

　　巫城这天气怪得不是半点儿，廖忱前脚刚踏进楼房里后脚外边就下起了淅沥小雨。
　　他扭开门，屋子里寂静一片，也难得寂静一片。

　　廖忱换好鞋子推开那扇微掩的门觑了眼，廖天成已躺在床上打起了鼾。
　　廖忱轻手轻脚地洗漱了一番，外边的小雨左右斜飘，他拉开阳台门将晾在阳台上的衣服给丢进了盆中。

　　他向着对面瞄了眼，客厅里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窗帘半拉着，只露出一点儿小缝隙，不知道在干嘛。
　　廖忱莫名其妙地杵阳台边盯着那条缝打量了好一会儿。

　　今天买那么多颜料，在画画？
　　廖忱就透过那半点儿光亮开始了胡思乱想。

　　他摸摸后脑勺，阳台边趴了不下五分钟，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望着对面，黑夜里飘下的水滴全掉在了脸颊上。
　　他搓一把脸，突然觉得自己还挺无趣的，跟个傻逼似的。

　　想着，廖忱端着盆子回了客厅，他拉上阳台门，厕所里洗一把脸躺回了床上。

　　廖忱抱着手机坐去床头，时不时又心血来潮地向着房间里的小窗户瞄一眼，但只能看见一片漆黑。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有时候有些行为有些话有些情绪跟生病了似的，是那种连他自己都摸不着头脑的病。

　　手机响了一下，从屏幕上方弹出来一条消息，廖忱看见联系人心中又是一跳，立马点了进去。

　　余枞西发来一张图片，廖忱点进去瞧了眼，长篇大论，他还真就读了几行，是教他怎么克服多动症的介意。

　　廖忱气乐了，顿时来了劲，手指摁住屏幕发去一条语音，“傻逼，滚。”
　　一字一顿，吐字清晰。

　　【.】：不是应该叫余...？

　　廖忱立马又乐呵着发去一条语音，“你美呢？”

　　【.】：帅。

　　廖忱把这个帅截下剪裁发给了余枞西。
　　—谢谢，同帅。

　　【.】：…

　　余枞西拿着手机有些没了语言，好几秒，手指在屏幕上摁了几下，打下一个拼音又删除，半天酝酿不出一个字。
　　他拉开窗帘向着对面阳台瞥了眼，空空如也，从来也只能品见一个颜色和一片廉价且老旧的荒凉。

　　手机在手心里响了下，余枞西看了过去。
　　【lc】：睡了，晚安。

　　余枞西笑了声，在寂静的黑夜里显得有些突兀，手指底下也酝酿出了个两个字。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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