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金

　　苏玉华说了这句话后，程旭之和郭文强齐齐扭过头来看着罗茉，表情和动作出奇的一致。
　　罗茉倒被两个人的反应气笑了。
　　立刻挺胸抬头道：“我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只要你们没问题就好。”
　　苏玉华笑了笑，招呼几人一起去换衣服。
　　这种直接参与解剖尸体的事情，罗茉确实是第一次做，心情十分复杂。
　　苏玉华虽然是个女法医，但在全省法医系统内也是相当著名的专家。经她查验后的尸体，统一被称为“活死人”，几乎都为破案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线索和证据。
　　几人都已换好了衣服，开发区分局的几名小法医和痕检员也都进了现场，观摩这场来之不易的现场教学。
　　为了挽回形象与尊严，罗茉壮着胆子站到了离尸体最近的地方。

　　苏玉华首先和一个小法医一起，测量了这具尸体目前的身高和体重，估算出了死者生前大概的身高体重。转头对记录员说道：“记录，死者男，黄种人，估算生前身高约173厘米，体重约68公斤。皮肤整体呈现灰白色，尸体略微肿胀，面部浮肿最严重，尸斑出现并位置固定，主要聚集在胸腹部和腿部，呈淡紫红色，按压无褪色，片状分布，推测死亡超过24小时，死亡时应为俯卧姿势。”
　　苏玉华把死者衣物一件件摆好，小法医和她一起搜了一下，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更不要提能证明身份的东西了。
　　“死者衣物未发现身份证明物，四肢及躯干均未发现致命外伤。尸身上有多处伤痕、伤疤，多为旧伤，集中于两臂及上躯，以棍、刀伤痕为主。其中大腿外侧一处为新伤，经过缝合。手掌及左侧脸有轻微擦伤，应为死后造成。整体无大量出血痕迹。”
　　拿起了测量肛温用的温度计，轻轻放入死者体内，过了一会，拿出读数。只见她皱了皱眉，转头问开发区的警察道：“你们说发现尸体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另一个小法医忙道：“是前天的8点钟。”
　　苏玉华道：“以肛温推测，死者死亡时间至少为72小时前，也就是说他在那水塘边至少躺了两天，才被人发现。”
　　程旭之皱眉道：“水塘是第一案发现场吗？”
　　苏玉华摇摇头道：“不一定，还要开刀之后才能确定。”
　　苏玉华拿起一把剃刀，小心的刮净了死者的头发，仔细检查后，眉头皱的更紧。
　　“死者头部无明显伤痕，有两处皮破，分别位于颅顶处及头部右侧。”
　　轻轻翻开死者双眼和口腔，又在口鼻处轻轻嗅了一下。
　　招呼那小法医拿了几个试管来，从口鼻内分别取了些分泌物，对小法医道：“去抓紧化验一下，酒味很大，但我觉得有一点杏仁的味道，很有可能是Q化物中毒。”
　　那小法医拿着东西就去化验了。
　　罗茉在一旁一直默默观察，这时，忽然借着光影看到这具尸体脖子后有一片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忙对苏玉华道：“苏医生，你看他脖子后是什么东西？”
　　苏玉华闻言，招呼郭文强，协助她一起轻轻搬起了尸体的上半身，原来尸体的后颈处有一大片纹身。
　　罗茉皱眉上前看过，疑惑道：“这…不像是咱们常见的纹身，倒看着像那种鬼画符、咒语之类的。”
　　程旭之上前仔细看了看，低声道：“这很有可能是苔文，而且就是所谓的刀枪不入咒。”
　　罗茉惊道：“真的吗？你怎么知道？苔国还有这种咒语？”
　　程旭之道：“咱们这边不少东南亚人，那边的人信小乘佛教，对这些咒语非常痴迷，几年前我抓过一个在这边犯了事的苔国人，他身上就有这么个纹身。”
　　罗茉道：“那看来这人真的有可能是那名凶手了？咱们当时的推断不就是凶手可能是东南亚人，尤其可能是苔国人吗？”
　　苏玉华道：“可是苔国人和我们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差异，光凭纹身，恐怕不能确认，毕竟他的相貌已经完全认不出了。”
　　罗茉忽然想起一事，忙对苏玉华道：“苏医生，当晚在凌志啸家，我应该是打中了那名凶手的腿，刚才你说腿上有缝合伤口，可以检查出是否是被子弹击中的伤吗？”
　　几人闻言都忙看向苏玉华，这是一个很有价值的线索。
　　苏玉华点了点头道：“一会仔细检验一下就能知道了。”
　　罗茉皱眉道：“虽然我确定打中了他，但也不确定到底击中了哪里，那天真的是太匆忙了，什么也看不清。”

　　苏玉华又详细的检验了尸体表面，忽然“咦”了一声。
　　几人凑前一看，只见苏玉华举着尸体的左手，正在认真的观察。
　　罗茉问道：“苏医生，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苏玉华举着那只手道：“你们看，他的无名指这里。”
　　屋里人都围了上去。
　　只见是一道明显的白色痕迹。
　　罗茉忽然明了，忙道：“是戒指的痕迹！”
　　苏玉华点点头，又转身问开发区的民警道：“现场的搜查有发现这样的证物吗？”
　　其中一人答道：“现场除了这尸体，什么东西都没有，脚印都没发现半个，我们把那翻了几遍，如果有这东西，要不然就是被人捡走了，要不然就是掉进了池塘，总之是没有发现。”
　　苏玉华皱着眉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他们，拿起一把手术刀道：“我现在要解剖尸体了，如果有不想看的，可以出去等候，另外注意口鼻，味道一定是不好闻的。”
　　几名开发区的民警自动退了出去。
　　罗茉虽然带了口罩，但强忍了半日，已经熏得够呛，听说要解剖了，确实想随人一起出去。但想着这人很有可能就是那名凶手，稍稍退远了些，把尸体与自己的距离控制在一个合理又安全的范围内，打定主意，坚决不走。
　　程旭之转头看了看她，见她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再出声，继续围在尸体旁。
　　只见苏玉华拿起手术刀，以尸体两肩关节处为起始点，两条线各划过胸前，切至胸口中部合并为一条线，划了一个Y字型切口。
　　苏玉华用力沿Y字型切口向两边掰了掰尸体的肋骨，又拿出一把形似大剪刀的断肋器，两手共同发力，一下下的剪开尸体的胸腔。
　　“咯噔、咯噔”的骨头碎裂声一直在解剖室里回响，罗茉听得心惊肉跳，尤其是当苏玉华抬起一把电锯开始锯骨头时，那味道和声音则是更加的难以忍受了。
　　尸体的整个胸腔都被打开了。
　　苏玉华先把那尸体的肠子一条条缕好，按顺序排列清晰，放在了一旁的一个小托盘上。
　　招呼一名小法医道：“来，取一部分肠内容物去做一下详细的分析化验。”
　　又对着记录员道：“记录，死者内脏无明显内伤，肺部有黑色附着物，推测原因为长期吸烟导致。”
　　拿起手术刀，转头看了看众人，道：“我准备切开死者胃部和食管，检查一下消化物，这样可以知道他最后吃了什么，也可以根据食物的消化状态推测他的具体死亡时间，不过味道不好闻，你们要是怕恶心最好站的远些。”
　　解剖室的排气扇已经开到了最大，空调也调到了最冷，但是屋内的味道实在是让人无法忍受，几乎所有人都是眉头紧锁，不敢呼吸。
　　胃部被切开了，苏玉华仔细的挑拣出了其中的一些食糜，挑入证物盘中，叫小法医拿去化验。
　　酸臭味伴随着酒精发酵味让所有人都无法忍耐，罗茉强忍着没有吐出来，虽然想上前去看看，但是脚下却一下也动弹不得。
　　忽然，只听程旭之忽然道：“这是什么东西？”
　　苏玉华也看到了，在胃容物中，有一个微微泛着亮光的坚硬物体。
　　用镊子小心的夹了起来，竟然是个银质的戒指！
　　众人都是一惊。
　　罗茉也实在顾不得味道难闻，强忍着上前，问道：“苏医生，这是不是他戴的那个戒指呀？”
　　苏玉华夹着戒指，对着尸体的手比了比，大小似乎是吻合的。
　　好像的确是，但这东西怎么会跑到胃里呢？
　　众人都不大理解。
　　苏玉华放下戒指，再次检验着胃容物。
　　“记录，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吃饭后不久，食物尚处于未消化状态，以肉类为主，有些疑似西红柿的红色物体，还混以酒精，而且应该是喝了不少，杏仁味明显，应该是死于Q化物中毒。”
　　那名检验口鼻分泌物的小法医已经有了结果，证明尸体上确实存在氰残留。
　　程旭之皱眉道：“那就是说，这人死前正在吃饭，还喝着酒，然后就立刻被毒死了。”
　　罗茉捂住口鼻道：“一个人总不会莫名其妙中毒，我分析一定是有人趁他吃饭，趁机下毒，这种情况，多半是熟人动手。”
　　程旭之戴上手套，把那枚在胃里发现的戒指举到灯光下仔细的查看着，过了一会忽然道：“你们看，这个戒指的内圈有刻字。”
　　几人凑到一处观看，确实是一串字符，不过又是不认识的文字，不是英文、日文，更不是中文。
　　罗茉道：“我看就是苔文。这人估计就是咱们要找的那名凶手，不知道为什么被人杀了，估计是灭口，他临死之前把戒指吞进肚子里，可能是想给人留个线索，让自己不要死的不明不白。”
　　程旭之皱着眉道：“咱们都不认识苔文，赶紧联系可以翻译泰文的人，翻译这戒指里的文字。”
　　罗茉忙道：“之前办案的时候，我和苔国警方接触过，还有联络方式，我们翻译之后如果确实存在有用的信息，我可以和他们取得联系，让他们协助我们调查这个人的情况。”
　　程旭之点了点头道：“这可以算是一条非常关键的线索，咱们分开行动，这边继续检验尸体，尤其是尸体腿部的伤。郭老师留下来配合苏医生，我们先去联系泰文翻译的事情。”
　　说罢，给戒指内圈拍了几张照片，把戒指装进了证物袋，转身就往外走去。
　　罗茉意识到“我们”说的是她和程旭之后，只得跟着一并走出了解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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