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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他把车停在路边,走到报亭旁,拿起话筒,拨通了她宿舍的电话。
话筒里传来糯米糍般柔软的乡音:“喂,你好!”
他所有的情感随着这一声问候而骤然灼成水雾,在眼眶里涌动,“阿婧……我们……我们结婚吧!”他也弄不明白怎么会蹦出这句话来。
一阵肃静之后,传来她困惑的声音:“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啊!……没事,只是太想你了。”
“我也一样啊!再忍忍吧。快了,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要不,你回上海吧。”她柔声说道。清凌沉默了。“噢,现在我得上食堂去,再晚,就没莱了。我们以后再聊吧,挂了。”她太忙了,而他又太闲了。这种反差对两个相爱的人来说,不是件好事。
事后想想,清凌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突然好想结婚。他向来对那种空洞的形式持无所谓的态度,结不结婚对他俩没有任何意义。结婚只意味着向世人宣布他们对他们的爱情负责。这时他有些糊涂了,结婚是做秀给人看的,他真正要想做给谁看呢,自己抑或是涟漪?
清凌望着窗外飘舞的雪花出神,过得好快,转眼寒冬就到了。春光好像就在隔壁,那时他和涟漪正彼此试探。细想来让他真正产生动摇的,就是那次五一出游;事前并无计划,临时才决定的;事后想想,那是自我的一种放纵。是他提议的,没多想,只想拉着一个伴儿到一个远离尘嚣的地方走走。这之前,他打过电话给秀婧,说想过去看她。但她说没时间,她要利用假期到社会上做调研,为论文做准备。他很黯然,本想说,他可以陪她一起做;但不知为什么没说出口。他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大了,不只是时空上的,还有心理上的。他不能确定是他还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把那距离拉大。
五一节那天,他吃完早饭,到街上转了转。除了人还是人。似乎全城的人都出来了,到街上看热闹,人的热闹。生活太沉闷了,人人都翘首企盼有点意外发生。以至于街口有两个人口角都围了一大帮人,津津有味地咧着嘴,抱着胳膊站在那里瞧着,还不时随着那对骂的形势发出嘘声和哄笑声。可热闹是他们的,与他无关。他顺道租了几张影碟回家。
家里冷冷清清,像家具商场里的橱窗陈设,只有他一个人在里面晃来晃去。他打开电视,不停地翻转着频道,平庸的节目和剧情,没一个他感兴趣的。他又放了一张碟,盯着看却不知所云;似乎那间寓所,再也容纳不了他那颗心了。那样的日子,两年都平静地过来了;可现在如同到了极限似的再也熬不下去了。他拿起话筒,举了半天,却不知要打给谁。他在这里没有朋友,仅有的二位男同事都是有家室的,女同事里虽有几个刚分来的护士,但躲都唯恐不及,更不用说招惹她们了。
犹豫再三,他试着拔通了涟漪的单位电话。他本不愿打电话给她,他要和她保持距离。但在此时,在节日--合家团聚的时刻,她和他身为异乡人,理应同病相怜。没有人接听。银行也休息?他沮丧地扣上话筒。忽然想起涟漪那个恣肆妄为的朋友吴漫云曾扔给他一张名片,他放在了名片夹中。
他拔通电话,费了好些口舌才问到涟漪家里的电话。那真是一个难缠的女子,像个女人味十足的孩童,口无遮拦,极尽挑逗戏谑之能事,让他哭笑不得,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这种女人虽看过去一览无余,没有心机,简单直接,并且讨人喜欢。但他不喜欢,这种女人天生就好像专为男人而生,平时的一举一动,都让人觉得在挑逗。
好不容易要到的电话号码,拿在手里,看着纸片上几个单薄的数字,他忽然又没了兴致。漫云的一席话搅起他心头的乱麻。漫云说,要电话号码干嘛,没那份心就别去打扰她。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欲擒故纵,以诱惑当乐子来消遣。还是个高手,目标找到真准,像涟漪那种感情白痴……说不定正等着上钓。不过,有我在,你决不会得逞。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如果实在感到寂寞无聊,找我呀,我可以陪你玩。在这方面,我俩的水平应该不相上下,指不定谁伤谁的心呢,要不要试试看?你尽管放心,我这人,拿得起,放得下,绝不拖泥带水……如果想玩刺激的,我还可以帮你介绍放荡一点的……
他懊恼地一再声称因为有事才找涟漪的。什么事?她追问道。他慌了,急切之中脱口而出,还钱。她不信。不过,她倒是很快地把涟漪的电话号码报给了他,便急急地收了线。清凌不知她是怎么想的,或许她忽然又有了急事,匆忙间便了结这种纠缠。
他沮丧地想,为什么要说谎,说谎就意味着心里有鬼,难道真被她说中了,只是自己没有意识到或者根本就是在逃避?本来只想单纯地找涟漪说说话而已,没想太多……为什么偏偏是她,明知她对你有好感,而你又不能接受?我还能找谁?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环视周遭,一个可信赖的朋友也没有。
朋友,朋友是用来被出卖的。这是父亲的口头禅。在商战中,最致命的打击不是来自竞争对手,而是自己曾最信赖的朋友为了利益出卖朋友,从此反目成仇。被朋友出卖是父亲一生的痛。他虽然暗地里幸灾乐祸,却也受了影响,和谁都隔着一层,不肯深交。
对了,涟漪说过要请我吃饭,今天联络她原来就是为了这个目的。他因找到了理由又振作起来。
他打电话过去,很久都没人接听。他以为没人,正要挂上,话筒里“喂”了一声,有气无力,哈欠连连。
他不敢相信她竟还在睡觉。真是个懒丫头!
她听到他自报的名号,愣了一下,宋清凌……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他笑着:你给的,忘了吗。她低声嘟嚷着:我给的吗,怎会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打断她:你还欠我一顿饭,方便的话,现在请吧。
一阵沉寂之后,她爽快地说:行。
他们约好,他开车过来接她。
当涟漪走出来时,他几乎没认出来。她穿了一件宽大的白色T恤,下身一条肥肥的青色休闲裤,脚蹬一双便鞋。走起路来,身体在衣衫里晃荡。率性而飘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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