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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鲨鱼
Chapter28
开学以后江遇暖几乎忙得脚不点地，每天上完课以后还要不停地开大会，然后回家再熬夜备课。
其实江遇暖还算认真的，毕竟每次开大会说的都是一些废话，其他教师要不就是中途溜走，要不就偷玩手机，江遇暖好歹还拿着笔和本子听了一些。但是折腾了几天后她也实在受不住，在阶梯教室开会时，坐在后排忍不住睡了过去。
其他人明目张胆地摸鱼老徐视而不见，偏偏江遇暖打了两分钟的瞌睡，他就拿着话筒当众点了她的名字，让江遇暖垂死梦中惊坐起。
本来之前在姚织的挑拨下她和其他同事的关系就不怎么样，这一下所有人都用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她。
江遇暖真是烦透了这种工作环境。
——同事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巴不得她和姚织打起来，老徐又总是明里暗里为难她，搞得江遇暖每天上班的心情就跟上坟似的。
尤其这几天带江遇暖的班主任老师怀孕了，总是需要请假，江遇暖就要帮忙带她的课，批改她的作业，工作量增加了很多。
正在办公室批改今天的听写，有个小身影走到江遇暖身边，小声叫了句：“老师。”
江遇暖停笔抬头，发现是黄千睿，她放下笔一把把孩子搂过来，给他指面前的作业本，无语道：“正好在改你的听写，你自己看看，我报的‘皮毛’，你给我写个‘鼻毛’，你什么意思？觉得老师普通话不标准？”
她其实是在和黄千睿开玩笑，因为平时两个人相处时间最多，所以江遇暖和他更像是好朋友，言行举止都比较随意。没想到今天小孩一听她的话，瞬间委屈巴巴地哭起来，“老师，对不起，我不是好孩子。”
“怎么了宝贝？”
江遇暖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语气太凶了，抽了两张纸巾给黄千睿擦眼泪，一边安慰道：“别哭别哭，你怎么就不是好孩子了？听写写错了，下次改正就好了啊，这不是大问题。你看你小作文写得多好啊，编的童话故事连卢老师都觉得精彩呢，你是特别特别棒的孩子！”
大概是因为单亲家庭的缘故，黄千睿一直很腼腆，成绩也中等，在班上几乎是个透明人。
后来江遇暖当了他们班的实习老师，才偶然发现他作文写得还不错，而且还会偷偷写一些童话故事。正好这段时间上海在搞一个全国中小学生写作大赛，嘉南小学也组织参赛了，江遇暖就把黄千睿推荐给班主任兼语文老师卢老师，没想到后来黄千睿还真的过了初赛，下个月就要和其他同学一起去上海参加复赛。
黄千睿听到江遇暖的话，哭得更委屈，攥着她的袖角，抽噎道：“老师……我妈妈不让我去上海比赛了，她、她说她没有钱，让我留在家里帮她照顾妹妹……”
江遇暖有些惊愕，“可是大赛组委会会报销来回的车费以及住宿费啊，你妈妈只要提供一周的饭钱就够了，你有跟妈妈说清楚吗？”
小孩子本身食量就不大，一日三餐的饭钱也花不了多少。而这样的全国性比赛，对于黄千睿而言，是个难能可贵的机会。
“我说过了，可是我妈妈说她没有钱，还让我不要总是给她添麻烦，她说我很烦。”
黄千睿的眼泪又落下来了，小孩子白嫩的脸哭得通红，鼻涕眼泪像开了闸，看起来像是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
上课铃叮铃铃地响了，办公室和走廊里的孩子们纷纷往外跑，四周瞬间就清静了。
黄千睿也下意识要出去，江遇暖看了眼桌面上贴的课表，发现他们班下一节是体育课，于是拉住了黄千睿，“你晚点再去上课，待会儿我会给体育老师说的。”
说完她牵着黄千睿往外走，把他拉到了厕所外的洗手台前。
上课时间，这里没有其他人，江遇暖拧开了水龙头，哗啦啦的声音响起。
她帮黄千睿洗干净了脸，“回去之后你按照卢老师的指导，继续安心准备比赛，不要耽误了正事。”
黄千睿很信任她，乖乖点了头。
江遇暖蹲下身用纸巾帮他一点一点擦干水渍，“至于你妈妈那边，我会找她谈谈的，费用的事情你不要担心，一定能解决好的。”
“好。”
她握住他略微颤抖的小手，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还害怕吗？”
黄千睿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害怕。”
“怕什么呢？可以告诉我吗？”
“害怕很多事情……我怕不能参加比赛，害怕回家面对叔叔和妹妹，我觉得他们和我妈妈才是一家人，而我是多余的，我还害怕惹叔叔和妈妈生气，害怕妈妈有一天会不要我……”
他口中的“叔叔”是继父。
江遇暖觉得这孩子实在是过分早熟了，小小年纪心里就藏了这么多忧虑。
他又抹了下眼睛，到底没再哭出来，语气很委屈地问江遇暖：“老师，当小孩子就这么难过吗？是不是只有我长大了，就会自由，就不会再害怕了。”
江遇暖一愣，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觉得如此不可思议，几个月前，她也用这样迷惘又抽噎的语调问过祁山越，人在二十出头的时候，是不是都这么难过。
原来无论是十岁还是二十岁，人只要开始懂事和成长，就不可能再有无忧无虑的日子。
她没办法告诉他，长大后一切就会变得更好，毕竟她也才二十二岁，她的生活也一团糟，怎么能告诉他人生会好的呢？
江遇暖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机壳上挂着一个小鲨鱼的挂件。她把挂件取下来，在黄千睿眼前晃了晃。
“认识鲨鱼吗？”
“认识。”
“鲨鱼是海底的顶级捕食者，如果在海里遇到鲨鱼，不能着急拍水从它身边离开，因为游开是猎物才会做的事。在危急时刻，我们也要伪装成捕食者，转过头来面对着鲨鱼，然后把手放到它们的头顶，轻轻往下按，鲨鱼就会从我们身边游走。”
江遇暖把挂坠放到他小小的手心里，“海底是不可能没有鲨鱼的，但是如果我们足够勇敢，就可以和鲨鱼共存。你想想，活在有鲨鱼的海底，是不是比活在封闭的水族箱里酷多了？”
黄千睿想了想，像是听懂了她话里的意思。
他捏住手里的挂件，“老师，我知道了，谢谢你。”
江遇暖站起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那就快去操场上上课吧。”
她回到办公室，站在窗前，看到黄千睿已经到楼下和班级集合，跟着长长的队伍开始跑圈了。
小小的身板却脊背挺直，看起来比刚才有精神多了。
江遇暖笑了笑，坐回办公桌前刚打算继续工作，手机就传来了信息。
【祁山越：明天是周六，江老师有空吗？】
其实是有空的。
江遇暖刚想回复，又想到之前祁山越曾经莫名其妙冷落过她，还要和她划清界限来着。不知这人什么毛病，现在又当无事发生。
但是她不能当做无事发生，江遇暖是个记仇的人，更何况凭什么他们之间关系的亲疏，都能由他一句话决定？
江遇暖不要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于是回复。
【江遇暖：没空。】
【祁山越：？加班？】
【江遇暖：不加班，我要睡觉。】
……
祁山越那边一直是“正在输入中”，却半天没能发出一句话来。
半晌江遇暖才收到消息，是一条语音。
祁山越的声音饱含笑意又无可奈何。
——“暖暖，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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