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树之夜

作者:南国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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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扎头发


      天色越来越晚,让台阶通往的河滩和河流混成一团蒙蒙的黑。夜晚的桥面已经空无一车,顺着憔悴的路灯灯光,能看到隐约飞舞的蚊虫。

      李萧龙跟着张巡下了离桥边最近的河阶,走到湿软的河滩上。张巡跑的快一点,穿过河滩到了桥底四处张望。

      “有人吗?”李萧龙跟了上来。

      从张巡的表情里,他得到令人失望的答案。

      这条比李萧龙年纪大得多的河流和马路相伴,总共通过四座桥。

      他们一一找完,泄气地从河阶上上来。

      “或许其他人找到了呢?”李萧龙气喘吁吁地安慰张巡。

      不远处的路灯下,有几个人影,朝他们这里看过来。

      李萧龙认了出来:“原先哥!”

      “你们有找到人吗?”刘原先抱着无谓的希望。

      也许李萧龙不用回答,他也能知道答案。但李萧龙还是朝他摇了摇头。

      不久,徐丽欣、刘帆,窦欲达和凯莉,先后从台阶上上来。他们背后空空如也。

      刘原先这次没问了,他叹口气:“真是……”

      “要不再找一遍吧。”谢飞飞看了看大家。

      “先休息一会吧,你们都走好久了。”刘原先摇摇头,手放在河栏上。他看着河面,看起来比刚才担心些。

      河面在夜晚里显得波光粼粼。

      张巡忽然瞪大了眼,他从趴着的河栏上起来,在湍湍的河水声里:“刘柳姐!”

      这一喊,大家都看向他直勾勾望的地方。

      一个人影漫无目的地走在河滩上。

      “那是刘柳姐吗?”刘帆怀疑地问,夜晚让人的视力下降。

      刘原先眯起眼睛,肯定地回答:“是她!”

      “刘柳!”他大声喊道,边朝台阶跑过去。

      那个人茫然地朝他们这里望过来。

      张巡以飞一般的速度跟上了刘原先。

      等快走到那女孩面前,他们的步伐反而慢下来。

      刘原先愣了几秒,不敢确定地:“刘柳?”

      “是我。”那熟悉的声音回应他。

      “你怎么……”刘原先看看她的鞋,全是污泥,身上的红裙子有一块是湿的。

      “在河滩上摔了一跤。”刘柳苦笑。

      “祖宗……”刘原先无奈地说。

      找到了人,大家自然而然地就准备解散。时间快到了午夜,天已经黑尽,每个人都知道该是回家的时间。

      “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李萧龙小声地问张巡。

      找到了刘柳姐后,他就躲在人群后,好像露面是一件令人害羞的事。

      “不了。”张巡低下头,露出李萧龙以前从没在他脸上见过的表情,“我先走了,我本来就不和你们一个路。”

      李萧龙目送他远去。他奇怪地感觉,这其中蕴含着某种未知、但深奥的东西。

      “我们也走吧。”刘原先在背后对他说。窦欲达和他们三个住一个小区的,走同一条路回家。

      “好。”李萧龙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回头望望。张巡的背影在暗淡的路灯下很快消逝,另一条道路上,徐丽欣与刘帆却很慢地踱步,至于谢飞飞和凯莉,他们说要回解冻一趟。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聚一起?”刘柳也奇怪地凝望人们远去的背影。

      “因为要找你啊。”刘原先顺口回答。

      “啊?”刘柳一愣,“什么意思。”

      刘原先看她好像真没明白:“李萧龙给我打电话说你不见了,而且走了一个小时了,所以我们担心,出来找你。”

      “啊!我说呢,怎么一大群人在喊我,我以为你们是出来醒酒或散步。”刘柳红了脸,语气变得愧疚,“其实我只是在河边逛逛啊,你也知道我的习惯。”

      刘原先摇摇头:“你没看天气预报?今天晚上下暴雨,你要是散着步被冲走怎么办?”

      刘柳被他逗笑了:“哪有?……”

      她想起来,爽朗地转过头:“萧龙,谢谢啦。”

      “不用……”李萧龙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感觉窦欲达也在看他。

      “我请你们三个吃点东西吧。”刘柳的语气变得振奋,她指指前面不远处的酸奶店。

      一人一盒酸奶,四个人吃着,一直走到熟悉的铁门外,停住步伐。

      “看起来天真的要下雨了……”刘原先抬起头说。

      李萧龙抬起头,通过眼前树繁茂的枝叶,望到天空。一层阴沉、厚重的黑云挡住原本透亮的灰蓝。

      “是啊……”空气闷热而潮湿,令人喘不过气。

      他侧过头,窦欲达也和他一样凝望着,不过好像看的又不是一个东西。

      “你在看什么?”他好奇地问,“星星吗?”

      天上的星星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窦欲达的回答很简单:“樱桃树。”

      他一说,几个人的目光都聚在树上。

      “樱桃都谢了啊……”刘柳自言自语地。

      “那当然,都七月份了。”刘原先吃完最后一口酸奶。

      窦欲达的目光是专注的。

      在李萧龙眼里,这棵樱桃树很美丽:“我从来没看过长得这么高的樱桃树。”

      “是啊。”刘原先听他这么说,“不然你小时候也不会动不动爬它。”

      “哎!”李萧龙慌张地瞥窦欲达,没想到话题突然砸到他身上。

      窦欲达很感兴趣:“他小时候爱爬树吗?”

      “他现在不也爱爬吗?”刘柳凉悠悠地插话,“不过确实没小时候爱爬了。以前每到三四月份,他就爬上树偷偷摘果子,在上面一玩就是半天。有次我让他快点回家写作业,他也不听,结果第二天被老师骂。”

      “啊!我记得!你们小学二年级的事。”刘原先恍然,“第二天他放学还在樱桃树上抹眼泪。我路过让他给个果子,他边哭边摘给我。”

      李萧龙不敢看窦欲达:“……你们怎么记性这么好啊?”

      刘原先似乎觉察出他的窘迫,笑着:“好啦,不说你啦。”

      他朝樱桃树凑近一些,仔细地观赏它。这瞬间刮起一阵风,深绿的树叶被沙沙地吹动。一种静谧笼罩了他们。

      “李萧龙……”李萧龙还在昂着头,仔细地看他钟爱的树,忽然刘柳这么叫他。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

      她朝他招招手,边扔酸奶盒进垃圾桶。

      李萧龙走过去:“怎么啦?”

      刘柳把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小声。李萧龙谨慎地回过头,刘原先站在樱桃树下,似乎陷入了不可名状的模糊回忆。倒是窦欲达,看了他们两眼。

      “你告诉我哥今晚发生什么事没?”

      李萧龙像拨浪鼓一样摇头:“没有。”

      “那就好。”刘柳松了口气,“他这人就是你不说他就不会问。”

      李萧龙忍了一会,还是忍不住:“姐,你和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他们都清楚。刘柳不自然地移开眼:“嗯?”

      李萧龙小心地想着措词:“……现在吹了吗?”

      刘柳的表情很奇怪,好一会儿,她才说:“大概吧。”

      这口气是游移的。李萧龙怀疑地:“哦……”

      “怎么,你对他有意见啊?”刘柳开玩笑。

      “他这人——我觉得不怎么好。”在舞厅里,那个卷发女孩,还有吴北成肆无忌惮的措辞。

      刘柳收起了笑容,低下头:“我知道,不然你以为我今天为什么和他吵起来?”

      “那你为什么还……”

      刘柳沉思着:“……可能是我一直喜欢他。”

      这是一个李萧龙无法再问下去,也并不怎么能明白的回答。他讷讷地“哦”一声。反而刘柳看他皱着眉,由衷地对他微笑:“今天谢谢你担心我。”

      李萧龙朝她摆摆手:“我们可是一起长大的!应该的!”

      鬼使神差地,他又补充一句:“张巡也很担心你。”

      刘柳锐利地看他,接着她的笑容似乎变得更无奈、更像对一个小孩:“好啦,我们过去吧。不然我哥要怀疑了。”

      “……我还记得我高中时候,因为文艺演出,要看一个剧本。过了八九年了,我到还在还记得,里面写樱桃树要全被砍伐了,两个孩子离开时,听到似有似无的声音。不知道那里面的樱桃树,是不是就是像这样的,也不知道他们离开时会不会舍不得?”他们走回到铁门边时,刘原先正和窦欲达这样说。

      “或许他们迫不及待地想离开那里呢?”窦欲达随意地回答。

      刘柳巴住刘原先的肩:“行了,别聊了,有点冷,我要回家洗个澡。”

      刘原先抱怨:“怎么这么突然,你真是……”

      但他看看她发白的脸色,没有说出下半句话。

      李萧龙和窦欲达一直跟着他们到了家,才谨慎地和他们说再见。

      “你在我家喝口水再走吧。”李萧龙关上刘家的门前,对窦欲达说。

      窦欲达看了看手表:“也行,反正都到这里了,我就看着你回家吧。”

      李萧龙爬楼梯,灵机一动:“你这么说,我突然想起来我小时候,看到路上有只蚂蚁爬呀爬。我就低着头,也跟着它走。最后,他钻进一棵大树下,树下还有很多和它一样的蚂蚁。”

      “大树就是它的家吗?”因为爬楼梯,窦欲达的笑声有微微的喘息。

      “我是那样觉得的。”李萧龙钥匙扭开门,鞋甩到一边。

      窦欲达注视地上瘫的鞋:“叔叔不在吗?”

      李萧龙嘿嘿一笑,拿起茶几上的水杯:“他去市里了。”

      他接好水,递给窦欲达。

      “谢了。”窦欲达看了一眼,似乎在思考着。

      考虑了一会儿,他很轻地喊他:“李萧龙……”

      “嗯?”李萧龙莫名其妙地抬起头。

      窦欲达握着水杯:“你刚刚,和刘柳……聊什么呢?”

      “那个啊?她让我别告诉原先哥今晚她和吴北成的事。”李萧龙不在意地说。

      “哦,这样啊。”窦欲达歪着头,他的神情在李萧龙看来是模糊的。

      被窦欲达一提,李萧龙又想起了他和刘柳聊天的那些内容,好像很难懂,似乎隐约能了解,但仍然很令人困难。

      他随意地说:“我们还说到了吴北成来着,刘柳姐说还是喜欢他。其实我不太懂,我感觉吴北成人不怎么好。”

      窦欲达靠着鞋柜:“常常有这种事发生。”

      “但是我就是不懂嘛。”那平静的口吻,让李萧龙稍微羞愧。

      其实除了这对话,使他还有些懵懂的,还包括今晚他的朋友们:张巡和刘柳姐大不相同但又似乎如出一辙的表现;刘帆隐没在人群中,和一个叫徐丽欣的女孩牵着手。

      那些朋友尽管还在他身边,却不知什么时候发生了强烈的化学反应,呈现出与以往类似、却绝不相同的面貌。

      “可能是因为我还挺幼稚吧。”他惆怅地说。

      窦欲达轻轻地弹一下他的额头:“你就这么说自己啊?”

      “我对我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嘛。”李萧龙半玩笑半认真。

      “看出来认知,没看出清晰。”窦欲达纠正。

      被他这么一说,李萧龙心情比刚刚稍微明朗些。和说话的内容无关,更像是因为他朋友话语里的认真。

      “你怎么……”窦欲达仔细地看着他,不太确定,“又笑啦?”

      “嘿嘿。”李萧龙不好意思。

      窦欲达好像有些困惑,但看着看着,也跟他一样笑起来。

      这笑容鼓励了李萧龙,也让他有些无名的害臊。他红了脸,视线从窦欲达身上移开,不知所措地摸着手背。忽然,碰到一个小小的东西。

      “对了。”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他保管一路的橡皮筋,“这个还你。”

      “马上。”窦欲达还在喝杯里的水。

      “好。”李萧龙看着他。窦欲达发间沁出一些汗水,让头发有些湿润。

      李萧龙看得心咚咚地跳,不由自主地提议:“我帮你扎头发好吗?”

      窦欲达埋在水杯里的脸抬起来,瞥了他一眼:“你扎吧。记得轻点。”

      “好啊!”李萧龙得到了应允,快乐地绕到窦欲达背后。

      和想象的不一样,窦欲达的头发有些硬,握在手里让手心痒痒的。他理了理,用摘樱桃那样轻的力气,头发握成一把,学那些专业的理发师的口吻:“扎成低马尾行吗?”

      “好。”

      李萧龙专注地用橡皮筋捆那一束头发,他从来没有做过类似的事,即使是对他身边任何一个亲近的女性,这让他有些新鲜和紧张。

      李萧龙入迷地看着扎好的头发:“我扎好啦!”

      窦欲达的马尾像鱼一样从李萧龙手上滑走:“扎的还挺好的。没很紧。”

      “真好看,我也有点想扎头发。”李萧龙欣赏着自己绑的马尾。

      “那你要留长发吗?”窦欲达看他一副好奇的表情。

      李萧龙幻想着自己长发的场面,皱起眉:“感觉可能不太适合。”

      “你现在这样就挺好的。”窦欲达似乎也在想象。

      “是吗?”李萧龙摸了摸自己的寸头,“有点扎手。”

      窦欲达开玩笑:“真的吗?我试试?”

      李萧龙头亲昵地朝他凑近:“真的。”

      那动作充满了信任。犹豫了一下,窦欲达放下水杯,伸出手。

      “是有点扎。”窦欲达奇异地想起了过于茂盛的草丛。

      他的动作尽量轻柔,但李萧龙还是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头顶拂过,除了人的体温,还有些痒。

      要是眼前的人是张巡或刘帆,他一定已经叫起来,或者开起玩笑。

      不过,这时尽管那痒意困扰着他,他却乖顺地没开口说一个字,也没有阻止,任由窦欲达的手在他的头颅上轻微地游动。

      窦欲达伸来的手臂离李萧龙如此之近,皮肤上沐浴露的气味偶然钻进鼻子,又马上消散。

      头顶那带来轻柔缓动感觉的手,逐渐从他额间上面的位置,滑到左侧的头部,重新至也许更后方的侧位。接着到耳朵附近。

      “哎……”那原本被碰到头发产生的玩笑似的痒意,一下溢出了界限。

      李萧龙轻声抱怨,抓住了窦欲达的手臂,抬起头:“痒。”

      他和窦欲达的目光对在一起。

      他们似乎想从中看出点什么,或然只是单纯的目光。

      李萧龙仍然抓住窦欲达的手臂,轻微地揉捏着,这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过了一会儿,窦欲达的手臂轻轻地挣脱了李萧龙手的束缚。

      李萧龙茫然地看了窦欲达的手臂一眼,本能地羞愧起来。他红着脸,胆怯地退后一步,手想背到背后。

      窦欲达的眼睛在黯淡的电灯下异常明亮。

      他上前一步,轻轻抓住李萧龙的手。

      李萧龙的手没能背到身后去。

      两只手合拢在一起,掌心贴着掌心。

      似乎是错觉,像是有指尖,在手心轻轻地挠。

      李萧龙看着窦欲达。

      客厅突然消失了,窦欲达的脸取代了它在李萧龙眼中的视野。

      李萧龙好像什么都听不见,又好像纯粹靠直觉,就发现原本微不足道的属于洗手间的水滴声、眼前一阵阵的呼吸……还是说都是幻景或想象呢?

      “铃铃铃铃……”

      一阵震耳欲聋的电话铃声。

      客厅重新变得清晰而寻常。

      李萧龙惊醒过来,他猛地后退一步,放开了窦欲达的手。

      “喂?”他失魂落魄地走到电话面前,甚至没来得及看来电显示。

      有一阵子,电话里只有微弱的电流流动。

      “萧龙?”对方迟疑地说。

      那声音异常熟悉,一直存在于他的念想里,只用了一秒,李萧龙就反应过来。这让他猛地一惊,立刻扣下电话筒。

      “怎么了?”窦欲达看到李萧龙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无措。

      “没什么……”李萧龙坐在地上,脸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刚刚那馥郁、神秘的氛围,随着他这一坐地,已经完全消失了。

      窦欲达坐到李萧龙的旁边,和他腿靠着腿。

      “是谁说什么了吗?”窦欲达想了想,问。

      李萧龙懊恼地摸摸头,孩子般失落而无防备地抬起头:“不是,是陈芬……”

      过了好一会,李萧龙才想起来窦欲达不知道陈芬是谁。

      他才想起来补充:“是我妈妈。”

      窦欲达一愣。

      李萧龙的心跳的异常快,他皱眉头,盯着地板。

      他不是要流眼泪,但那种突来的慌张无措,让他的心里有些堵。

      李萧龙抹了把脸,苦恼地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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