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洲中古店

　　凌晨的山顶上，太阳刚刚露头，露水还俏生生地挂在树梢，风一吹，凉意刺骨。

　　对于这点倒没人在意，灵力一转，就暖和了不少，让他们在意的是地上的那些——

　　在领域崩塌的最后，被丢出来的十几件人皮。

　　宝十七百鬼幡中的厉鬼，喜食内脏，进食之后，只余人皮。

　　文勋对这领域的善解人意大为不解，他俯身拾起一件查看，还好，孩子们的灵魂还在里面，宝十七百鬼幡中的厉鬼本就是从他每次下手的人中补货，所以一般情况下他都会留下灵魂。

　　崇莲双手合十，道了句佛号：“大概是小酒仙做的吧。”

　　遇事不决小酒仙。

　　文勋点头，想来也只有这个原因了。

　　林淮抬手摸了下鼻子，脸上倒是半点看不出情绪。

　　这些人皮最后被崇莲收进了他的钵里，在回去之前暂时和那些超度过的厉鬼作伴，之后再一一化去怨气，送入轮回。

　　宝十七一死，林淮也没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她转了转脖子：“那我们就在这散了吧。”

　　刚想离开，却被文勋叫住。

　　“上山时遇见的那群人还在警局。”他晃了下手机，屏幕上亮着的是刚刚和杜舟的聊天记录，“你不想知道最后的结局吗？”

　　虽然差不多也猜得出来，不过，如果是小星星的话，大概会想看到最后吧，想着反正之后也没什么事，她脚步一顿。

　　“走吧。”

　　*

　　“崇莲大师，林小姐，请用茶。”

　　一个年轻的女孩敲了下门，端了两杯茶走进小会议室，虽然叫的是两个人，但走到崇莲面前时却刻意放缓了动作，眉眼含春，口红应该是刚涂的，在灯光下闪着艳丽的光泽。

　　如果是林淮一个人待在这，大概待个一天都不会有人理，但谁让这次她旁边还有个天生聚光体。

　　崇莲这人，就算是他衣服上的扣子都会被人议论，更何况是一个大活人，沾他的光，林淮也体验了一把被漂亮妹子送茶的感觉。

　　嗯，真香。

　　崇莲礼貌地道了声谢，他一直在闭目养神，面前女孩的一番示好自然落了空，虽然还想再进一步，但他端坐在那里，双唇紧闭，无端让人心生畏惧，女孩只得退了出去。

　　林淮窝在椅子里，等面前的偶像剧演完才出声，仗着自己存在感低正大光明地当着吃瓜群众：“崇莲大师，行情挺好啊。”

　　他们在这刚坐了不到半小时，红棕色的会议桌上就已经开起了饮料店，红茶、绿茶、奶茶、果汁，应有尽有，全是小姑娘们送的。

　　眼前的这戏码也看了不下十遍，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这局里的妹子应该全来一遍了。”林淮往外张望，“我觉得她们是把你当成鱼在养。”

　　崇莲终于睁开了眼睛：“怎么？”

　　“不然怎么会送这么多水。”她点了点桌上的供奉，挑了一杯雪顶咖啡，“不介意吧？”

　　崇莲看向她，凤眸自带风流：“当然，林施主，请自便。”

　　崇莲这人年纪不大，却总是摆着一副矜持自重的样子，坐如钟，行如松，简直是将完美和尚行为准则刻进了骨子里，衣领袖口总是整整齐齐，平日里袖子一耷，连手都看不见，态度越温和有礼，越让人有距离感。

　　活得不像个同龄人，倒像个老古板。

　　鉴于两人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林淮也曾思考过原因，譬如说寺里管得严、小时候有心理阴影之类的，但直到今天，才知道答案。

　　因为那双眼——

　　极深、极亮、也极媚。

　　像烟雨朦胧的荷塘，又像深夜无人的老巷，明明君子端方，却又带着钩子，给人一种湿润的痒意。

　　平时全靠他老持承重的行为压着，加上凤眸常日古井无波，才无人联想到这层。

　　可一旦他脱了这层皮，眼尾轻飘飘一扫，眼波流转间，这媚意便再也遮掩不住，正如此刻。

　　如果这时候有女孩再进来，大概脑子里的念头就不是矜持而是春风一度了。

　　林淮挖了一大勺冰淇淋送进嘴里。

　　啧，妖僧。

　　*

　　一杯雪顶喝完，审讯室那边也正好有了消息。

　　文勋和杜舟出了审讯室，径直朝这边走来，在外面人好奇的目光中毫不留情将门一锁，顺便拉下了百叶扇。

　　看着桌上花花绿绿的饮料，杜舟直奔奶茶：“哇，你们这是发了？”

　　林淮看了眼崇莲，杜舟瞬间露出过来人的了然，挤眉弄眼。

　　那样子简直蠢到没眼看，林淮手一抬，那空空的塑料杯便进了垃圾桶：“他们交待了吗？”

　　“那当然！”杜舟一脸得意，“一个不漏。”

　　“事情其实很简单，一开始他们死咬着不放的点就是，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受宝十七胁迫的，自己也是受害者。”

　　“直到一个老族长承认，虽然受到宝十七胁迫，但他们并没有答应，毕竟现在是法治社会，这样做肯定会被戳脊梁骨，都是自家小辈，谁也做不出这个事，大不了鱼死网破。”

　　“直到宝十七许诺事成之后会给他们一瓶仙酒，众人的态度才有了转变，孩子可以再生，但他们的命只有一条，于是交易就这么定下了，用孩子换仙酒。”

　　“不过最可恶的是，他们舍不得自家小辈，就去骗别人家的小孩，宝十七又并没有规定这孩子从哪来，只要到时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就算联系到他们身上也没有证据，既得了仙酒又护了家族还找不到自己，简直一举数得。”

　　杜舟越讲火越大，将手上的档案往桌上重重一摔：“就是一群畜生！”

　　他喘了两口气，勉强压抑怒火：“那群畜生见事情瞒不下去了才承认，孩子虽然不是他们杀的，但诱拐、伤害未成年肯定跑不了，已经对他们下了禁制，关于宝十七的事情一概不许透露，之后就交给当地警方了。”

　　其余三人倒是毫不意外，看起来完全不像杜舟一样真情实感。

　　林淮看向窗外，那群人身上的气息即使隔着几堵墙也掩盖不了分毫。

　　“自食恶果。”她低声呢喃道。

　　“没错。”杜舟听到这话，神采飞扬，“仙来县本就是靠着小酒仙发展起来的，这下没了小酒仙，我看他们怎么办！还长寿县？哼！”

　　“不止。”崇莲接道，“对于当地人来说，仙来县其实是靠着小桂河发展起来的，衣食住行酒哪一项都离不开小桂河，但小桂河的特殊并不是天生就有的，而是依赖于小酒仙。”

　　杜舟震惊：“什么？”

　　“一样的水土，一样的人，可为什么桂河的水一到了仙来县就变清了还变贵了？”崇莲顿了一下，“因为小酒仙的天赋就是净化。”

　　“安抚孩童、清扫战场、净化污浊，显然，小酒仙的天赋既可以作用于内，也可以作用于外。小桂河流经仙来山，是小酒仙净化了河水，提高了它的价值，才有了现在仙来县人们的好日子。”

　　杜舟一脸懵：“等等，等等……安抚孩童清扫战场？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淮：“而且昨天小星星说过，因为仙来县的人都信仰他，所以这两万年来但凡是他醒着的时候，都会在祭酒节时降下恩泽，想来他说的意思就是净化河水了。”

　　杜舟继续一脸懵：“昨天他说过这话？”

　　文勋声音坚实：“这个地方要没落一段时间了。”

　　总归是要难一阵子。

　　杜舟：“……哈喽？有人理理我吗？”

　　话音刚落，他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一声，他掏出手机：“真好，还是你最贴心……呃，是宝十七的手机。”

　　“又是这人在催进度，【还没拿到仙酒吗？】”杜舟脸上的表情迅速转为嫌弃，“拿到了拿到了，正在地府里喝着呢！”

　　“这应该就是这次向宝十七下单的人了。”他打开电脑，指尖一阵飞舞，“找到了，是金石集团的前董事长。好了，已经通知当地特调局的同事上门抓捕。”

　　最后的尾巴已经扫干净，文勋问向林淮：“我们要回梁都交任务，你呢？”

　　“我也回去。”不对，林淮话音一顿，她还有点行李在宾馆，“等下，我打个电话。”

　　文勋点头，示意她随意。

　　林淮拨通了小秋的电话，嘟了三声后才接通。

　　“喂喂喂，林淮？”电话那头有点吵，所以小秋的声音大到在整个会议室中回荡。

　　林淮：“……”

　　她一下子将手机拿远，胳膊伸得直直的，炸耳朵。

　　“你们在干嘛，这么吵？”

　　小秋的声音一如既往活力满满：“在农家乐啊，你昨晚怎么没回宾馆？”

　　“……临时接了个单。”

　　“哇！我们旅游花钱，你旅游挣钱，比不过比不过！”

　　既然提到钱，林淮就顺势看了杜舟一眼，杜舟心领神会：放心，你的那份赏金跑不了。

　　林淮比了个OK。

　　“还好，我的那个双肩包还在宾馆吗？”

　　“不在啊，我们下午回梁都，宾馆已经退了，一大早行李就搬车上了，你的那个包我帮你拿着了，你是现在过来还是等回去再说？”

　　林淮想了一下，折腾了一夜，现在只想回去休息，大巴车要下午才能走，不如直接跟他们的车，不过需要去拿一趟双肩包，充电器那些用惯的小东西都在里面，不拿不方便，幸好那农家乐就在出镇子的路上，顺路。

　　“我现在过去拿包，然后跟别的车直接回梁都，有点累。”

　　“诶？”小秋有点遗憾，不过林淮不合群也不是一两天了，反倒是这次和他们待了两天比较奇怪，就没有挽留，“那你到了打我电话。”

　　林淮应了一声，挂断电话，和特调局三人一起离开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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