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疫尸

　　一个全身湿透的男人躺在沙滩上。距离他与俩位伙伴在海上突遇飓风被卷到沙滩上后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被飓风施压的海水碾过他身上的所有关节，遍体鳞伤的躯体加上昼夜温差使他脱水到奄奄一息。
　　忽听得周围咿呀作响，沙沙的声音在耳边萦绕起来，好似有人在喃喃呓语。他的大脑恢复了一些意识，想着是疫尸来吃我了吗？要是孤零零地在海边这样安静死去的话，便也闭上眼睛不去管他了。倘若是被那恶心的疫尸剖腹刮肠以极其惨状死去的话，那万万是不能接受！
　　于是他将眼皮使劲地向上翻起，似乎是看到眼前俯着一个黑影，他喘着粗气将双手抬了起来，想要阻挡住他，不料一只纤细的酥手敏捷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沙雅将这个男人带到了海部落。海部落是生活在海边的海壹族在疫变后建立起来的。原先他们就泊驻在海边，搭起渔屋，晒起渔网，海岸那里停泊着各式各样的小型帆船，世代以在海里捕鱼为生。疫变后，族人建立了海部落，并从陆地转为了高树上生活。
　　部落里突然来了一个高大强壮的陌生男子，许多女人都跑去沙雅住落的那棵树下偷看他。女人们的嬉笑媚语吵醒了这位男子。
　　他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处在高处，周围是用滚圆的粗长树干相叠着建起的木屋，窗外大片的叶子层层相应。他艰难地下了床来到了窗边，顺着嬉笑声向下望去。只见过一个个穿着用鱼皮和贝壳做成衣服的女人们正兴致勃勃地向上张望他。他顿了一顿，心想：隐藏在森林深处的海部落？应该就是她们！
　　听得下面有一清亮女嗓喝了一声，女人们纷纷像受到惊吓一番，一溜烟地跑回了树上。然后这女人也利落地跑回了男人所在的那棵老树。
　　“你醒了？”沙雅面带微笑地问。
　　他楞了一下，随即作揖道：“多谢姑娘出手相救......在下......感激......”他只觉得胸口剧痛，弯着身又做回了榻上。
　　“你胸口被海中的几片碎贝壳伤进了一寸多，我昨晚已将他们拔了出来......”沙雅走到木桌前拿起了一片大叶，轻巧地将它一卷，走到后窗那，去接木檐流下来的叶水。
　　这男子解开自己的上衣，瘦削的锁骨和白皙的胸膛就那样堂堂地露了出来，他低头观察着自己的伤口。沙雅转过身来看到他后顿时脸腮通红，又连忙转过身去。
　　“你叫什么？”沙雅找话说。
　　“沙仁番！”
　　“嗯......我叫沙雅......”
　　沙仁番略微停顿一下，挑逗地说道：“我们都姓沙，很有缘！”
　　沙雅转身将水递给他，被海风吹得粗糙起斑的脸颊也挡不住那快要渗出的红晕。
　　“这是哪？”沙仁番问道。
　　“红林深处。一直往太阳的方向走就能到海滩......不过得由我们海部落的人来带路，否则不迷路也会被森林里的疫尸吃掉。”
　　“你们都住在树上？”沙仁番暗自窃喜，这次他从海洲岛上乘船来陆地就是为了寻找这个物资丰富的海部落。
　　“对！之前是在海边生活的，发生疫灾之后，大家跑进了深林里面。起先为了躲避疫尸的追咬而爬到树上，之后就在树干上安了家......”沙雅走到木屋角上摸着粗壮的树干说，“这些都是千年老树，枝干盘根错节，在上面架房子很牢固，发生地震都不怕！”
　　“在树上建造房子确实很新颖。”沙仁番说了几句话就气力用尽，干脆侧身靠在榻边上。
　　“你呢？从哪里来？”沙雅问。
　　“我住在南海的一个岛上，前日乘船来陆，在海上遇到了飓风，不幸翻了船漂流到了海滩上，要不是姑娘出手相救，恐怕......”他说着便要起身跪下，沙雅赶紧上前将他扶起，不料沙仁番向她身体倾去。沙雅一把紧紧托住他的手，沙仁番顺势将自己的手盖在她的手背上。
　　四目相对。沙雅顿时心脏怦怦直跳，沙仁番那勾魂又媚人的双眼仿佛有诉不尽的暧昧向她袭来。在海部落，她已经一年多没见过男人了，而且这个男人容貌成熟大气，看着很有眼缘。
　　俩人这样僵持了很久，直到被一女声扰醒。
　　“沙雅，海长找你！”一个穿着镂空铠甲，身材精瘦的女人。肩上斜跨着一把弓箭，看样子好似是用鱼骨头做的。
　　“我去去就回......”沙雅对沙仁番交代了几句便和那女人爬下了树。

　　“听说你带回了一个陌生男人？”一个三角脸，圆眼睛，将长发用粗长的鱼骨盘起来的女人抚摸着沙雅的秀发温柔地说道。她是海部落的海长，也是沙雅的阿妈。
　　“是的！”沙雅将头靠在海长的肩上。
　　“你喜欢他？”海长淡淡地说道。
　　沙雅震惊，弹起身来问道：“阿妈何出此言呢？”
　　海长笑笑，“我自己的女儿还能不懂吗？”
　　沙雅又变得很失落，“也许吧......说不出什么感觉......不过等他伤好后也就离去了......”
　　“嗷？你为何不将他留下呢？”
　　沙雅突然俩眼放光，“可以嘛？阿妈？”
　　海长笑笑，摸摸她的头说道：“可以啊！海部落已经一年多没有成年男子出现了，你也到了出嫁的年纪，我得个赘婿也不错！”
　　沙雅害羞地笑了起来，“阿妈，你说啥呢，谁说要嫁给他了？”
　　“哈哈哈......这样吧，你明日叫他来我盘上，我先见见他......”海长坐起身来，将自制的烟草当放进了手中陈旧的烟斗里。

　　沙雅走后，沙仁番坐立不安，他来海部落已有俩日了，不知道另外俩个同行的伙伴扎娃和索龙当下身在何处。他们三人受岛主马尔塞之令—登陆寻找海部落并一探究竟，如今海部落是误打误撞进了，但他对这里不熟悉，药库、粮库、兵库等物资库源的寻找光靠他一人也比较难办。
　　他紧了紧胸口的纱布，穿上了外衣准备下树。他从门口出来，走了一个小斜坡，滑到了一个横着的粗大树干上，这树桩的直径大到他之前从未见过，可谓是棵千年老树了。
　　他双手双脚环抱住树桩，想着一点一点地往下挪，谁知树桩太粗，他根本抱不住，直接从树上滑了下来，“哐当”一声摔倒地上。
　　“呀~”他捂着胸口发出痛哭的呜咽声，想是伤口又裂开了。侧起身想要扶着地面站起来时，却有几滴带有腥味儿的粘稠物落在了自己的脸上，他摸到手中查看，是发出臭味儿的黑血。
　　“不好！”他心里想着，抬头看去，结果和他预料的一样，一只扯破脸皮只剩半边脸的疫尸，此时正睁睁地盯着他。待他深吸一口气后，那半脸疫尸张开血牙向他扑来！他一个翻身，滚到了大树下面，那疫尸扑了个空，跪在地上爬向他来。
　　沙仁番吓坏了，他捡起地上一根粗木树枝向那疫尸戳去，那疫尸的脸早已腐烂不堪，只剩一层灰皮在外面，他将那疫尸的脸戳出了千百个孔子，那疫尸也没倒下的意思。疫尸抓住了他的脖子，好似要将其碾碎一般。沙仁番在巨大痛苦的冲击下，猛得将树枝戳进疫尸的眼睛里，更往深里戳去，竟戳穿了他整个头骨，这疫尸方才彻底死去。
　　沙仁番一把推开了倒在他胸前的疫尸，伏在地上大喘气。其他处的疫尸听到声响都狂啸地跑了过来，越聚越多，有五六个疫尸将他围住。正要向他扑去时，天空飞来几只鱼骨箭，挨着沙仁番最近的疫尸应声倒下。是沙雅，她在不远处手持鱼骨弓箭，正潇洒地拉起弓往这边射来。
　　沙雅在树林里的石头上面跳跃起来，冲进了尸群，一把拉起沙仁番的手奔跑而去。沙仁番故意冲向太阳的方向，因为他想去海边。沙雅带着他在森林里盘旋曲折地逃命，中间绕过了许多陷阱和疫尸洞，她按着树干上面的标记带着沙仁番顺利地来到了海滩上。
　　“等一下！”沙仁番甩开沙雅的手，痛哭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怎么样？”沙雅上前扶住他问。
　　“我没事......我们去那块海石后面......”
　　俩人在海石后藏了半个时辰，外面的疫尸才散去。沙仁番也稳定了下来。
　　“你适才用的是什么武器？”沙仁番问。
　　“这个嘛？”沙雅拿出弓箭给他看，“是用鱼骨做的弓臂，鱼皮烘烤浸水晒干后做的弦垫儿！”
　　沙仁番接过弓箭查看，“真是不可思议......连箭都是鱼骨做的......”
　　“你喜欢吗？喜欢我送你！”
　　沙仁番有些惊讶，随即笑笑：“我怎么能随意要你东西呢......”说着起了身从海石后面走了出来。
　　他回望适才他们从丛林里跑来的路，在脑海里极力地拼接记录着，标记、转弯线、陷阱等等他全都记了下来。忽听得南边的海石后面飘出几声熟悉的哨子声，是他的人，索龙和扎娃就在不远处，他俩一定是看见了他，再向他传递信号。
　　沙雅也走了出来，俩人坐在海滩边上聊天。
　　“你适才真勇敢，我真佩服你......对了，你们部落里的人都像你这样英勇吗？”沙仁番好奇地问。
　　沙雅低头笑笑，“那算什么呢？我真是如你口中说的厉害就不会拉着你逃跑啦......部落里的海士才是真的厉害！”
　　“海士？”沙仁番皱眉。
　　“对！部落里的战士，保卫着海部落的子民。今日晌午来我树上的人就是。”
　　“嗷！”沙仁番忽的想起了今日见过的那个身材精瘦的女人。
　　“我们是海壹族的后代。海壹族在疫变之前就是一个小族，族内不到五百人，疫变之后，族里的男人都死光了，女人都逃到了树上，当下就只剩下一百来人了。”
　　“那你们物资够用吗？”
　　“何止是够用？在我住处往南走俩公里一个大型的粮库，里面都是被晒成的海里干货，鱼啊，虾啊......多的数不清。我母亲的住处往北三里，是兵库，那里许多鱼骨做成的弓箭和长弩，还有鱼油，鱼膏......”
　　“嗷？鱼油是做什么的？”
　　“用处可大了，鱼油易燃，可做海里航行时的指路灯，也可以起火烧食......一块鱼油就可燃烧个三天三夜。”
　　“哦......那你们可得好好保护这些难得的物资......”
　　“放心~日夜都有海士站在树上看守着那些仓库，只是海壹族的人习惯了日出作，日落归。一入了深夜，有些海士尽打瞌睡，嘻嘻......”
　　“你倒是什么都和我说了......”沙仁番故意做出并不想听到这些话的神态，起身向海滩里面走去。
　　沙雅以为他生气了，连忙追了过去，“因我想让你留下来......”
　　沙仁番一惊，转过身来望向她。
　　“你觉得海部落你怎么样？你愿意留下来吗？”
　　“你真心想让我留下来？”
　　“嗯嗯！”沙雅重重地点头。
　　沙仁番噗嗤笑了一下，走上前去，低头吻了沙雅的嘴唇，轻声说道：“如若是你留我，那我便留下来......”
　　沙雅含羞一笑，深情地凝望着对面人的眼眸。一轮血红的巨日从海平面开始下沉，金黄的光芒铺满了整个海面。沙仁番上前抱住沙雅，沙雅幸福地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沙仁番笑着，眼里却冒出骇人的光芒。

　　第二日沙仁番面见了沙雅的母亲海长，从海长嘴里又套出了一些重要的讯息。海长很是喜欢这个看起来高大健硕的小伙，还与其商量着他与沙雅的婚事。沙仁番告诉他，自己和亲人生活在海洲岛上，这次娶亲需要回去告知他二老一声，总不能独自就在外面娶了妻。海长同意了他的请求并打开仓库赠予了他一只崭新的木船。他与沙雅说好三日后带着岛上的物资特产当作聘礼来娶她。沙雅满怀期待地等了他一月有余他也有没有出现。沙雅伤心欲绝，觉得自己被骗，部落里的人都规劝她把心放宽：
　　“或许是在岛上遇到了什么难事，处理完了就来了......”
　　“他没有理由弃你不顾，你可是海长的女儿......”

　　大概又过了一个月。一天深夜，一只陌生夜行大型猛禽雕鸮飞进了这片林子。随着一声凄惨的号角声，三十多名壮汉出现，他们斜披兽皮遮身，露出半边胸膛和胳膊，胸膛上方刺着字。
　　其中一人是沙仁番，他带着面罩，站在人群的中间，很明显是领头的。他先派俩人秘密去了兵库那边，暗地里射死了守在那里的海士，打开了库门，取出里面一半的鱼油，洒在了人们居住的树下面，然后一把火点燃了整片海部落。
　　大火熊熊燃起，有些女人住在高处，无法下来就被活活烧死在木屋里，还有一些为了活命被火势逼着从树上跳了下来，摔断了胳膊和腿，结果是被沙仁番的人一只鱼叉戳进心脏，当场毙命。一些年轻女孩的身体惨遭这些禽兽侵犯，受不了此等奇耻大辱，纷纷折断树枝戳进喉咙致死。众多海士受了烧伤还是与坏人进行殊死搏斗，却比不过其人多势众，一部分被捕，另一部分带着剩下的族人逃出了森林，奔进了海里。
　　沙仁番逮住了沙雅，拎住她的后衣领将她吊在空中，她捂住脸，痛哭以至于崩溃，俩只手臂全都烧伤了，焦黑的血从手臂上顺流下来。
　　她呜咽着：“沙仁番！你是魔鬼！是禽兽！”
　　沙仁番扒开她的手，抓住她的脸，说：“你睁眼看看，我是不是那个要娶你的人啊......哈哈哈哈......”他扭曲的五官，凶神恶煞地眼神，完全像一个鬼一样。
　　沙雅浑身哆嗦地像一个陀螺一样晃动起来，“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
　　沙仁番冷笑，抓住她的手贴到自己的胸上，道：“忘了告诉你，我从生下来就没有心的！”然后将她一把扔到地上。
　　“先不要杀她！为了防止那些逃跑的人后期找麻烦，留着她大有用处！”
　　“好！那些逃跑的人要去追吗？”旁边的一个男人问。
　　沙仁番眯着眼睛看着前方说道：“追是不能追了！”
　　他用手一指，前方大批量的疫尸正在向他们奔来，火光将那些疫尸的眼睛照得通亮。沙仁番命令他人将物资全都运到了船上，将地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绑在了一起，往她们泼满了鱼油，一把火点燃了她们。疫尸寻着火光一个个地扑进了火堆里。一时间疫尸的嘶吼声，女人的救命声响彻了整个林子。
　　“沙仁番！你丧尽天良！一定不得好死......”
　　大火里传来一声又一声的咒骂！
　　沙仁番回头朝火堆里瞅了一眼，冷笑一声，便又若是一副若无其事的嘴脸。
　　他冲着手下喊道：“即刻回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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