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季

　　开学的时候，周月问：“这个学期要住校吗？”

　　季年看了她一眼，说：“你不想住了？”

　　学校要求学生会必须住宿，但是季年已经打算退了，如果周月不想住宿的话，那这个学期就不住了。

　　周月一开始有周立德每个月给她钱，所以周月也不会担心钱的问题，可是现在她没有经济来源了，仅有的钱只是打工赚的，如果加上住宿费的话，那就有点紧迫了。季年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

　　周月歪了歪头，道：“魔鬼生活，我忍受不了了。”

　　季年笑了一声。

　　上个学期两个人住宿的时候，真的可谓是魔鬼生活了。

　　教官给学生会分了组，每个组查一天的宿舍内务，季年是星期三。

　　学生会里面的学生早就都认定了一个道理，就是不会记自己认识的人，和学生会的宿舍，就算是宿舍里面有内务没有收拾好，她们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记下来，因为谁知道如果记下来了，会不会被找麻烦。

　　但是季年有点不一样，她大公无私，高一高二高三，甭管是谁，只要内务有一点不合规矩的，那就必须得记。女生宿舍，最不缺的就是头发了，无可避免地面上有头发，所以季年也理解，只要地上的头发不是那种一坨一坨的，她就不会记地面了。

　　周月让季年给她开个后门，季年并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周月的宿舍有时候就会有一些内务不好，那么季年查的时候就会记下来。

　　幸运的是周月在此之前就已经住过一次校，所以特别有经验，把她的床铺收拾地一点瑕疵都找不出来。所以她就不会被记了。

　　被记的就是宿舍其他人，或者是地面窗台等。

　　季年如此大公无私，自然也是招来了很多学生会的不满，但是也都被周月处理了，毕竟她们就算是再不满，也不敢惹周月。

　　这叫什么，有恃无恐。

　　久而久之，星期三，就变成了女生宿舍的噩梦日子。

　　也正是因为这个，季年在教官那里的名声越来越好，教官什么都会让她先来。

　　不过季年已经打算退出学生会了，因为处理学生会里面的事情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学习了。

　　所以她打算去和余大伟说说。

　　……

　　今天开学，巧的是今天也是季年的生日。

　　周月说：“中午给你买个蛋糕。”

　　季年说：“不用了，我都好多年没过过生日了。”

　　确实好多年没过过了，自从季勇国生病以后。

　　之前她的生日，季勇国都会给她准备一个蛋糕，然后做一顿大餐，一家人围在餐桌旁吃饭，这就算过完生日了。

　　尽管这样单调，可是季年依然觉得很好，毕竟“生日”这个名头，光是听起来就已经很开心了。

　　周月说：“那怎么行，我们认识以来你的第一个生日，当然要过。不光这个要过，以后每一个生日我都会陪你过。”

　　季年笑了一下，说：“嗯，你什么时候生日，我也陪你过。”

　　周月把书包拎起来，笑了声说：“到时候再说。”

　　“走吧上学去，大学霸。”

　　刚开学第一天，上午肯定是上不成课的。

　　季年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手机，和周月聊天。

　　她第一次觉得，和周月不在一个班是一件多么不好的事情。明明在一个学校，却只能在手机上聊天，不能像别人那样，下了课就坐在一起。

　　周月：一起去外面溜溜？

　　季年看了一眼窗外，天气很好，楼下也有很多人在打羽毛球。

　　职高别的不提，体育活动这方面做的挺好的。

　　一到下课就有很多同学下来，打篮球，羽毛球，观战的加油的，特别热闹。

　　季年：好。

　　季年下到第三层，就看见周月懒散地靠着墙，左手拿着手机。

　　心有灵犀似的，周月抬起了头。

　　看到她的那一瞬间，周月的眼睛亮了亮，朝她笑一下，往这边跑了过来。

　　两个人身高不差多少，就半个头，所以季年还看见她微红的耳垂。

　　季年说：“你耳朵怎么是红的？”

　　“啊？”周月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耳垂，道：

　　“嗷，教室里有点冷，冻红了。”

　　季年点点头，说：“那你戴上帽子。”

　　周月校服里面的是一个黑色卫衣，她把帽子戴上去。

　　二楼有个大厅，两边是两排座椅，现在已经坐满了人，在聊天。

　　周月笑着说：“带你去个地方。”

　　季年没问去哪，就这样跟着周月走。

　　一路上她感到很多目光朝她俩这边投过来，她倒也不是不习惯，毕竟之前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会有很多人的目光投过来，她也习惯了。

　　只是她一向敏感，现在她觉得那些人往这边看不只是因为她了，而大部分是因为她和周月走在一起。

　　看周月那样子也是习惯了。

　　不过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她扭头悄悄对季年说：“觉得不舒服？”

　　季年摇摇头：“没有。”

　　周月点点头表示知道，随后她又笑了笑，说：“你这么漂亮，从小到大肯定有很多人往你这看吧？”

　　季年头一次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说：“嗯。”

　　走到了一个类似门的地方，季年说：“这是哪？”

　　周月边开门边说：“台球厅。”

　　门开了，里面确实是一个台球厅。

　　一股冷气铺面而来，季年打了个寒战。

　　周月抬起胳膊，轻轻搭在了季年的肩上，往里走。

　　程杨和付浩东，还有一些男生在里面打球。

　　看到周月，打了个招呼：“周哥。”

　　周月微笑回应。

　　旁边一个男生吹了个口哨，说：“今天怎么带人来了？”

　　周月没理他，径直往里走。

　　好像是个更衣间。

　　周月从里面拿出来一件外套，递到季年面前，说：“我的，套上。”

　　季年接过来。

　　那是一件黑色的厚外套，季年白皙的手放上去甚至都发光了。

　　职高的冬季校服很厚，季年只是刚进来的时候感觉冷，久了也不觉得什么了，但是既然周月给了她件衣服，那她还是披上吧，只是校服本来就厚，再套一个更厚了。

　　季年披在自己身上，看了眼外面那群男生，始终觉得不自在——她不太习惯应付这样的场合，谁都不认识，还都是男的。她想，一会儿出去自己就坐在旁边看着吧，什么也不说。

　　周月却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没坐实，便又站起来，关上了更衣间的门，又找来了一个凳子，放在她刚刚坐的地方的旁边，说：“坐。”

　　季年有些疑惑，但也先坐了下去，她说：“你不去打台球吗？”

　　周月说：“不去，咱俩就坐在这。”

　　季年知道她的意思，抿唇笑了一下。

　　因为周月知道她不想独自待在教室里，学校里面也没有可以单独相处的地方，二楼那两排长椅也被占用了，她能想到的地方也就只有这了，而季年肯定也不愿意待在这样的环境，那么两个人就坐在这间没有人打扰的更衣室好了。

　　季年说：“学校里还有台球厅啊？”

　　周月翘起了二郎腿，说：“当然没有，这是外面的。我们经常去打球，正好这个台球厅和职高离得近，干脆就打了个洞。”

　　季年有些震惊这群少年的动手能力。

　　“这事可难不倒他们，”周月又说，“学校宿舍里面充电的插头都能给修好。学校不让带手机，就把那些插头给毁了，他们就自己接线给接上去了。”

　　季年更加震惊。

　　周月说：“学机电的，这些都是小儿科了。”

　　这群男生不务正业，却在这些玩的方面各显神通。

　　季年说：“那你会弄吗？”

　　周月笑了两声：“我当督工。”

　　季年被逗笑了。

　　快放学的时候两个人才出去。

　　付浩东说：“来打两把？”

　　周月摇摇头：“不了，下次约，先走了。”

　　又吹了个口哨，把沉迷打球的程杨喊起来：“杨子，走了啊。”

　　程杨点点头说：“拜拜周哥。”

　　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季年，笑了一下说：“妹子常来啊。”

　　季年礼貌地朝他笑笑。

　　周月说：“咱们走。”

　　季年说：“你小心这个台球厅被发现。”

　　周月却说：“不会，放心。”

　　季年摇摇头：“肯定会被发现的，时间问题而已，发现了之后肯定会处分你们。”

　　周月挑挑眉：“没事儿，到时候再说呗。”

　　中午，周月和季年去了蛋糕店。

　　挺奇妙的，自己选生日蛋糕，别人付钱。

　　季年看着各种花里胡哨的蛋糕，内心没有一丝波澜，目光瞟过一个白色底，金色月亮装饰的蛋糕上，停留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周月放在家的拖鞋，就是这样的。

　　不过她回家不是穿的黑色吗？那那个白色是给谁的，不会是给她的吧？

　　这么想着，好不容易选好的蛋糕又默默划掉。

　　周月却敏锐地注意到她的目光在那个蛋糕上停留了会儿，挑了挑眉，自己买的那双拖鞋还没给她看呢……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

　　她默默挠了挠头，又接着看季年的举动。

　　季年看着店里其他蛋糕，想着刚刚那个白色的可能就是他们家最好的一个了，可是想到拖鞋，又吃不下去。

　　不过不能白来，与其选其他不忍直视的蛋糕，不如吃拖鞋。

　　这么想着，她抬起手指了指那个蛋糕，说：“那个还不错。”

　　周月没想到选来选去还是选了拖鞋，她愣了一下，才说：“……嗷……嗷，好。”

　　说完，去跟店员结账。

　　周月拎着蛋糕和季年并排走。

　　周月说：“太急了，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下次给你补上。”

　　季年点了点头，说：“嗯。”

　　其实她不需要生日礼物，只要过生日的时候有人记得，有人陪她就行。

　　买蛋糕她也没想过，更没想到从那以后第一个给她买蛋糕的人是才认识不到一年的朋友。

　　不过听周月这么说了，她倒是有些期待，她会给她准备什么礼物。

　　想到这，她脑海里又冒出这个蛋糕和拖鞋的样子。

　　那……生日礼物，会不会也是这样？

　　季年不着痕迹地抿了抿唇。

　　算了，不管怎么样，都是很好的心意，她只管收好就行。

　　等周月生日的时候，她得提前给她准备礼物。

　　回家的时候，段倩已经做好了饭，看见她们回来了，马上招呼着：“快洗了手来吃饭了。”

　　说完，注意到了周月手里提着的蛋糕，愣了一下，说：“今天谁生日？”

　　二月的天气很冷，一路上两个人的鼻子都冻得通红，季年顿了顿，似乎很不好意思，道：“……我。”

　　此话一出，房里静默半响。

　　段倩哑然，好久都没说话。

　　季年也没有再说什么，换了鞋去卫生间洗手。

　　周月跟在她后面，一起进了卫生间。

　　周月说：“他们不知道没关系，我知道。”

　　季年笑了笑，说：“嗯，没事，我也不在意。”

　　吃过午饭，季成叫住了正往卧室走的季年。

　　季年转身看了看他，又扭头和周月说：“你先回去吧。”

　　周月点了点头。

　　季成看着周月回去，他才轻声说：“你就打算让她一直在我们家住？”

　　季年点点头，没说话。

　　季成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不可能的。”

　　季年抬眼看了看他，说：“不知道能不能永远，但是只要我在这，她也愿意，那她就可以一直在这里住下去。”

　　季成敛了神色，略微严肃地说：“她终究是个陌生人，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亲属关系。”

　　季年笑了一下，说：“她是我朋友。”

　　“朋友，终究是要疏远的，不像亲人。”

　　“如果谁都像你这样想，那谁能交到一个真心待人的朋友？”

　　季成一时语塞，段倩在一旁看的干着急，说：“行了，年年喜欢就让她吧。”

　　季成横了段倩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叹了口气就回房间了。

　　段倩也去收拾碗筷，准备洗碗。

　　季年叫住季成：“你去帮忙洗碗。”

　　季成嘶了一声，季年也横了他一眼。

　　季成低着头去了厨房。

　　季年刚想打开房门，却听见里面一阵声响。

　　她顿时心里一震。

　　她轻轻开了门，周月正坐在椅子上，看不清神色。

　　季年抿了抿唇，她知道周月都听见了。

　　果不其然，周月开口：“要不我回家吧。”

　　季年不想让她回家，她没说话。

　　周月笑了笑，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她面前，略微弯下身子和她平视，说：“舍不得我？”

　　季年也说不清，她一开始是觉得周月一个人在自己家住，有些孤独，想着多一个人陪陪她也是好事。

　　但是后来，她好像慢慢习惯了自己的房间多住一个人，也习惯了那个人每天和自己形影不离，如果突然让这个人走，她稀奇地多了份不舍，如果突然让这个人走，她也会孤独。

　　明明以前的每一天都是这样过来的，她也早就习惯了自己一个人，可是现在，她的生活里闯进来了另一个人。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大概意思就是，一个人习惯了吃苦，也不觉得什么，等到有个人过来给了他一颗糖，再让他去体验苦，他就会觉得很涩了。

　　季年说：“嗯，舍不得你。”

　　周月这个人，高攻低防，听她这么说，愣了几秒，猛得直起身来，停顿了会儿才说：“……没事儿，我回家之后，也能一直来找你，你也能来找我，我们也可以一起上下学。”

　　季年知道周月是决心要回家了，她也明白她为什么决心要回家了，就像季成说的那样，她对这个家来说终究是陌生人，一个陌生人寄宿在他们家，这个陌生人心里也不会好受，她只是看着季年在这里才答应住下来的。

　　季年说：“嗯。”

　　周月说：“还没吃蛋糕，吃完蛋糕好不好？”

　　季年去拆了蛋糕，切了一块下来。

　　切面整整齐齐。

　　周月接过来，说：“要去给他们送点吗？”

　　季年点了点头，又切下来两块，出了房门。

　　段倩有些惊讶会给他们送蛋糕，忙接过来说：“生日快乐啊。”

　　季年嗯了一声。

　　距离下午上学还有一个多小时，周月说：“你要睡觉还是学习？”

　　季年说：“学习。”

　　周月说：“行，你好好学，我眯会儿。”

　　季年点点头，坐在了书桌前看书。

　　“生日快乐，季年，”她突然说，“今天最重要的话还没跟你说。”

　　季年轻笑：“好，收到了。”

　　现在她是文科班，比以前的学习内容少了不少，她也打算今天下午去和余大伟说退出学生会，那样的话她就可以专心学习了。

　　下午两个人一起去了学校，依旧在三楼分别。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