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几人生

　　许安宁无法听见自己的吼声，脑子像是要炸开一样根本不能保持理智。
　　嘶哑而尖锐的声线仿佛轻薄的刀片，割开了气流。
　　“你闭嘴！”
　　他喊的时候尖锐的声音更像一种无望的抵抗：“你混蛋！”

　　与此同时他的拳头抬起是一个要揍人的姿势。

　　黎昕一动不动，眼眸幽深。

　　许安宁的拳头没有落到他脸上，“轰”地一声砸在黎昕脸侧的墙上。

　　眼神与眼神交汇，许安宁才惊觉自己的另一只手依然被黎昕攥在手心里，纹丝不动。
　　“放开。”他说，惊疑不定。
　　黎昕反而加重了力气，彼此的手指纠缠着紧扣，生疼。
　　五指像是要折断一样的痛感，却带着肌肤相触的温暖，鲜明的反差让许安宁心慌意乱。
　　“你放开！”喊声像是遮掩着什么一样，努力挣脱却徒劳无功。
　　黎昕手腕施力，不顾他的后退和抗拒，将人带到自己怀里。
　　重心不稳的许安宁趔趄着，一手撑在他的胸口稳住身形，茫然的看着他。
　　“现在你可以撒着脾气喊混蛋，真要到那一天，我可能连任何责备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不会。”许安宁狠狠地瞪着他：“我不会那么做！”
　　“你拿什么保证？”
　　这样说着，黎昕冷笑一声：“用你那颗感恩的心？要不要把它剖开来给我看看，或许我会信。”

　　许安宁一时间真的没有办法让黎昕相信自己，尽管他那么希望他相信他。
　　感恩，是的。
　　许安宁知道，他真的对黎昕充满了感恩。
　　有些东西他或许倾尽一生都无以为报。
　　但，想留在他身边，看着他偶尔露出的真正的笑，好像又不是感恩那么简单。
　　“不是报恩。”混乱的思绪纠缠着，自言自语的仿佛像是述说：“不仅仅是报恩……我只想你好好的。”
　　好好的。
　　能吃上家人做的饭菜。
　　能饶有兴致地并排坐在一起看碟偶尔说说评价。
　　能在生病的时候有人知道。
　　能……不要那么寂寞下去。

　　简单的话，没有点缀的语言，软软的从他口中说出来，心中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酸疼酸疼的滋味。
　　黎昕看着他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什么会这么想，许安宁回答不上来，就是这样想的，没有那么多为什么，自然存在的想法像是空气一样自然滋生。
　　“……这么想有什么问题？”许安宁不解的问。

　　黎昕：“……”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这个不寻常的夜里，凌晨五点。
　　《献给爱丽丝》的手机音乐一阵接一阵的放出优美的曲子，困在局中的两人都有些被惊吓到。
　　“这么晚了……”许安宁反应过来，虽然不知道是谁凌晨五点给黎昕打电话，想必肯定是很急的事情了，连忙走到一边的桌子上把充电中的手机插座拔下，液晶屏幕上蓝色的汉字一阵阵的闪烁，赫然是两个名字：段峰。

　　“是段律师的。”许安宁将手机递过去，黎昕接在手中拧起了眉头。
　　眉间出现了繁复的纹路，似乎不想接这个电话。

　　“不接吗？”许安宁问。
　　“……没想好。”
　　许安宁奇怪有什么事情能让黎昕也能说出这样犹豫的话，正准备张口，手机不响了。
　　刚想说既然他挂了就没事了，一边的座机又响了起来。
　　那可不是献给爱丽丝的音乐了，安静的夜晚因为这极其吵闹的一阵阵铃声而刺耳。

　　黎昕叹了口气，拿起座机放在腿上，对着话筒说：“别闹了，现在凌晨五点，有什么事白天再说。”
　　“我这边已经天亮了，就是白天了啊。”段峰明显睁着眼睛说瞎话，不屈不饶地道：“你那边也天亮了吧，一定的，我知道。我打电话叫你起来吃早餐你说兄弟我好不好？！”
　　话筒的音量大到无边，一边的许安宁忍不住撇了撇嘴，现在是冬天，不到七点甭想天亮好吧？
　　虽然知道段峰油嘴滑舌，但许安宁还是第一次听见如此不要脸的段峰，以及纵容他不要脸的黎昕。
　　“你打断我的事了。”黎昕说，毫不在意许安宁就在一边。
　　这句话让许安宁头皮一紧，下意识的，他觉得现在跑掉比较好，但是……跑掉了是不是会更惨。

　　本来没什么的话，经过段峰那不纯洁的脑袋一过滤，瞬间就沾上了十八禁。
　　“哎哟哥们，对不起啊我真不知道，”有求于人的段峰立刻嚎叫，声音直接从话筒里飙了出去：“我要知道你在‘办事’我肯定不会这时候给你打电话，再说你也不打个招呼啊，人都带上床了也不跟我说声，好歹这些年的兄弟我啥时候能见见弟妹啊？”

　　许安宁一开始听那嚎叫还想笑，越听越不是味儿，到最后脸都红了，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还没更多的深想，电话那边的段峰连十八禁姿势都开始说上了：“黎昕我给你说，当年你和那谁谈恋爱吧咱也知道，兄弟明白你和她啥都没有。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处呢，没想到你这都上演全武行了，兄弟，你继续啊，后背也好老汉推车也好，总之那啥，一会你完事了再给我打电话……”
　　黎昕的脸色越来越黑了，许安宁的脸越来越红了。

　　抽着额角，黎昕说：“你给我闭嘴。”
　　段峰：“……嗳？”停了一下，他说：“是不是我声音太大了，你把话筒拿开些别让弟妹听到啊，那啥，我闭嘴了，等一会我再给你打呗？”
　　——你那声音不叫大，而是电话质量太好。许安宁脸红红的腹诽。

　　黎昕顺了口气，一字一句的往外蹦词：“找我什么事？”
　　“……等会再说呗，你不没完事么？男的吧中途止戈对身体不好……”段峰很体贴。
　　“就算有那回事，被你这么一说也没可能继续了。”黎昕抽了抽脸皮，露出一个狰狞的笑，“说。”

　　“……好吧，那个，我听说你们市长出了点事，真的假的？”段峰恢复了正经。
　　黎昕沉默了一会，看了眼许安宁，见他衣衫单薄的站在那里，估计这个通话还得一段时间，心中一个不忍，揭开被子道：“过来。”
　　“……过来？”段峰愣了0.3秒，又是一声狼嚎：“兄弟你能让你身边那位和我说说话吗，我都快被好奇心挠死了！”

　　——你就挠死吧。

　　许安宁钻进被窝，内心一阵恶意的笑。

　　黎昕瞥他一眼，脑中思绪就那么飞速的一转，突然说：“段峰。”
　　“嗳？小的在。”段峰接的很快。
　　“我遇到点麻烦。”黎昕面无表情地盯着前方的墙壁，慢慢的道：“很棘手。”
　　“……哪方面？”段峰得瑟的俨然一位麻烦破解专家。
　　“有个人。”黎昕再次说了三个字。
　　段峰那脑袋也算是千锤百炼过来的，瞬间心领神会，低声道：“身边那位？”
　　“嗯。”
　　“说说具体情况呗，现在这个时段，人在你被窝里吧？”段峰不怀好意的试探，结果黎昕又一次用鼻孔发音：“嗯。”
　　段峰的大脑当机，数据连接中断，0.5秒后他说：“不是吧，人都上你的床了，你还没搞定？兄弟你不要告诉我你那啥……功能障碍？”

　　这一次由于段峰刻意压制音量，许安宁听不清话筒里说了些什么，只能看着黎昕的脸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直到黑成锅底。

　　“段峰，你还想打听你的事吗？”
　　黎昕赤果果的威胁。

　　段峰瞬间泪流：“……老大，您是大爷，您说。”

　　“我遇上一个人，”揉了揉额角，黎昕道：“每天在我眼前晃来晃去，赶不走。”
　　被窝里的许安宁身体一僵，不用说也知道黎昕说的是自己，顿时心凉了一截，什么叫赶不走？为什么要对外人说这样的事？凭什么这么说？！
　　就在许安宁差一点崩溃的时候，黎昕又补上了一句：
　　“我也不想赶他走。”
　　可怜许安宁，短短一句话的时间，接近死去活来了一回。

　　电话那端的段峰无语凝噎，兄弟，你这是谈恋爱么？人家就跟你边上，你这么一句话断两截的说，你到底为毛啊为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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