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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寿村(六)
诡异的送葬队伍刚刚过去,哀乐还在耳边飘着,突然又出现一个诡异的老妇人。储弦鸣大叫着往温琮身后窜,剩下几人也不免身上发凉。储清徽手已经握在了刀把上,而那老妇眼疾手快,立刻用自己粗糙弯曲的手指摁住了她。
另一旁储弦鸣小脸煞白,想着莫不是真有鬼找上了门,小心翼翼触碰她的肩膀。
“小娘子莫怕,我是人,不是鬼。”老妇人眼角的褶子堆叠起来,泰然说道。
储清徽仍难以平静:“我当然知道你是人,但你这般悄无声息的,谁知道你是个什么人…现在这年头,坏人可比鬼要可怕多了。”
“老身就是这里的村民,非鬼,也非恶。只做个手艺活,赚点棺材钱罢了。”
她不顾几人的怛然失色,讲故事般慢慢念叨着,背过手悠哉悠哉走到她们面前。
“倒是你们几个小孩,不好生在家里待着,跑到悬崖上来做什么?不知道这里经常闹鬼吗?”
储弦鸣从温琮身后钻出一个脑袋:“……阿婆,那闹鬼的传言…居然是真的吗?”
“我这一把年纪,还会骗你不成。”
“那您,有见过那东西吗?”她咽了下口水,战战兢兢朝周围看,小声嘀咕。
老妇人畅快地笑:“小娘子是想见见它们吗?莫急,只要进了村子,你便随时都有见到它们的机会,晴空阴雨,白日黑夜,皆可。”
储弦鸣彻底欲哭无泪,她扯过温琮,把整张脸都贴在了温琮的后背上。
温琮没法,只顺着她、安抚她。其实她自己也多少有些害怕,尽管阿娘从小就跟她说鬼是不存在的,术法之理才是解读世界的真谛,可她却始终半信半疑。
倒是多年来也没有闹鬼的事情让她遇上,这回算是第一次,难免心中忐忑,又觉得新鲜,思考再三,便向老妇人提出疑问。
“阿婆,这闹鬼的传言我先前也听说过,只不过如今皆以术法之理为真义,鬼魂传说早已被彻底破灭。可现在又有了这般传言,小辈既觉可怕,更是不解。您是这里的村民,一定知晓其中的情况,您可否与我们详细说说呢?”
老妇人听了温琮的话,定定看了她片刻。
神情和善,却给人一种睥睨一切的傲然,仿佛自己的所思所述根本就是幼稚而又可笑的事情。
“真义是否为真义,这还得历经年代变迁,过几番沧海桑田才可定论。不过你们也不用害怕,别的鬼我不清楚,但长寿村的鬼还是能够明辨是非的。若你不贪、不恶、不损德行,那它们就不会伤害你。”
不贪、不恶、不损德行。
温琮还是第一次听说鬼能明辨是非的。
近些年的奇闻轶事越来越多,失踪、闹鬼,五花八门,一个接一个新鲜。这让她忽然想到五年前十城府好像还说过要调查此事,后来也不知为何销声匿迹,时至今日,已无人再提。
五年前也是爹娘与十城府反目的起始,难道会与这件事情有关系吗?
“我晓得了,多谢阿婆指点。”
老妇人示意她不用客气,然后直入主题,“说吧,你们此次前来是何缘故?”
“小辈,是为寻人。”
“是男是女,姓甚名谁?”
“是一位老伯,名唤彭仙人。”
———
走进满是木雕的屋子,屋内各式工艺品琳琅满目,温琮仿佛进入了天堂,赞叹连连。
“你很喜欢这些吗?”
老妇人瞧出她的雀跃,拿起一个形状复杂的八卦锁:“我雕的,看看如何?”
温琮眼前一亮却不敢接过,隔着些距离认真观察,然后腼腆道:“我看您摆在外头的那些盏已是巧夺天工,不想您还会做这些,小辈实在佩服。
“熟能生巧罢了。”老妇人将八卦锁凑她近了些,“缩在那儿干嘛,收下。”
“小辈只看看便好,这会儿只是来寻人,寻到便走,怎么敢拿您的东西。”
温琮赶忙推脱,她还记得十岁时去筠瑶城贴补家用,酒楼的大小姐送她一支玉钗,那是她第一次见到那么好看的首饰,满心欢喜地将它收下。
没想到酒楼掌柜发现后火冒三丈,先是教训自家闺女不许靠她太近,接着便二话不说命人从她身上把玉钗搜了出来,痛骂她是个不配拥有这等贵物的下等人,连工钱都没付就把她赶了出去。
从那以后,亲人之外的任何人送的任何东西她都不会随便收下了,一是害怕挨骂,二是在这种环境里生存久了,她也真的认为自己是没有资格的。
除了,那次……
老妇人稍有不快:“我说你这孩子怎这般别扭。”
温琮依旧犹豫,正要再次开口推脱,韩舒伶走上前替她接了下来。
“此物雕工精湛,能得此赠予是我们的福气,多谢阿婆。”
老妇人指着温琮:“看到没有,这位小娘子就甚是爽快,你可要好好学一学。”
韩舒伶自然地拽过温琮,将八卦锁放到她手里,令她握好,然后给了她一个放轻松的眼神。
“天下辽阔无比,人与人之间也不尽相同。有人直爽,有人内敛,皆乃寻常事,难以论其优劣,自然也无所谓学不学的。”
面前是长辈,韩舒伶觉出刚刚的些许自傲,便又欣然道:“阿婆,我妹妹虽天生一副别扭性子,但她善良仁义,相熟之后便会开朗许多,还请阿婆莫要挑她的理。”
“哦,老身怎么感觉是你在挑老身的理呢?”老妇人端坐着,和善地打趣,“是听我说你妹妹不好,心里不乐意了?”
“小辈不敢。”
老妇人付之一笑:“那就直说吧,你们找我彭某人,有何贵干?”
她翘起二郎腿,对几人惊诧的表情视若无睹,继续淡然说道:“忘了跟你们说了,老身就是你们要找的那彭仙人。不知几位小友有何需求,是要现成的金盏菊,还是有备而来,让老身给你们做一个新盏?”
温琮没想到彭仙人原来是一位阿婆,想起自己刚才还说什么老伯,顿时尴尬不已。
“没想到您就是彭仙人,方才若有无礼的地方,望您见谅。”她说道,“我们这次来寻您,并非买盏,而是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问题?有问题得去官署啊,我这把快要入土的老骨头能给你解答什么问题?”
温琮迟疑片刻,与韩舒伶对了一个眼神,缓缓说道:“阿婆,六年前,可有一对夫妻曾在您手中买走一把井宿刀?”
彭仙人闭上的眼睛霎时睁开,手上把玩的动作也随之停下。
“那对夫妻皆年近四十,高挑身形,也是在这个时节找到您的,您可还有印象?”
彭仙人扫视了她们几眼,最终目光落在温琮身上,久久没有离开。
“你们几个,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储清徽上前解释:“阿婆,我名唤储清徽,我阿娘冯瑛是风墟的前一任总掌柜,之前跟您打过交道,您还记得吗?”
彭仙人似是不想讨论这个话题,稍显不悦,眼中有明显的提防。
“原来你们是从风墟过来的。老身年事已高,早已不做那些生意了,难不成还有叫你们惦记的东西?”
温琮道:“您多虑了。我们只是想知道,那些人找您买刀,大多都为什么原因呢?”
“风墟做生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其余一切一概不论。这规矩你们该知道的。”
“小辈自然清楚,可井宿刀它不一样。这刀数量稀少,价格昂贵,身份尊贵的元灵人会去白马市集一掷千金,而异灵人为避灾祸,只能到风墟铤而走险。元灵人买刀是为抓蛮敌、建功业,异灵人却没有这等福分。那他们为何买刀,您又为何卖刀?背后一定有其他原因。”
探求真相的欲望呼之欲出,温琮有些发急,好在韩舒伶一直抚着她的后背,让她冷静许多。
她缓了缓,靠近彭仙人:“阿婆,您知道的,您一定知道的,对吗?”
彭仙人见她态度恭顺,眼睛还红了一圈,心也软了软。
“你说的那对夫妻我有印象。可是一个身着竹叶纹长袍,另一个身着蓝衣?”
“正是。”温琮十分激动,“他们…他们就是我爹娘。几年前他们带回了一柄井宿刀,接着便性情大变,好像有什么紧急的任务要完成一样。最后……”
痛苦牵动她的眼眉,哪怕头沉得再低,也挡不住悲伤淹没整间房屋。
“最后他们都出了意外,到现在已是物是人非。是以我一直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买井宿刀,为什么会突然判若两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催赶他们,逼着他们要付出自己的一切……阿婆,您能告诉我吗?”
彭仙人将不悦收起,认真看着面前求她的姑娘。片刻过后,她也如温琮低下头,重重出了一口气。
“我并不知晓所有,但来我这里买刀的人,的确都是为了同一个目的。”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静静等待第一把铁锁被打开。
就是那圣仰界的——祈人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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