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客/山河令]飞卿

　　小女孩不言声，直往周絮怀里钻。林飞卿警惕地看着她，准备一有异动便将人拿下。
　　温客行的目光下移，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周絮露在外面的肩膀，忽然笑道：“周兄，你没把肩膀也上颜色，跟手脸脖颈差别太大，可被我看见了。”
　　周絮顿了片刻，简短地说道：“晒的。”
　　温客行笑道：“可不么，在下还是第一回听说，哪个冰肌如雪的美人晒晒太阳，便能晒出糟糠似的菜色出来。”
　　“冰肌如雪”四个字成功地让周絮打了个寒战，他将小女孩往上托了托，才要开口说话，忽然目光扫过地下，竟见到了十分诡异的一幕——那神似恶犬的尸体身上竟长出了一棵小树，树上灼灼其华地……开满了桃花！
　　温客行和林飞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脸色立刻变了。
　　周絮却没精力去管别人变脸不变脸，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愣愣地望着那株越长越大的桃树，空气中好像飘着一股不知名的花香，恶犬的尸体早就不见了，那桃花像是吸取了什么精气开出，异常繁盛，顷刻间笼罩了一大片地方——竟像是他一伸手便能触碰到一样。
　　桃树底下站着一个人。
　　一个青年模样的人，浓眉大眼，丰满的嘴唇好像总含着笑意似的，肩膀上被桃花花瓣落满了，他毫不在意地伸手一扶，嘴唇动了动，周子舒看见他分明在说——师兄。
　　九霄……
　　那一刻，周絮的心跳好像都停下了。
　　忽然，受伤的肩膀一阵钻心的疼，周絮猝不及防闷哼一声，低头一看，那被他抱在怀里的小女孩竟张嘴狠狠地咬在了他的伤口上。
　　周絮几乎本能地用内力将她弹开，再回过神来，那桃花树、那树下人，都不见了——眼前依旧是阴森森的地穴，一头巨大的黑毛怪兽尸体横陈地下，旁边还有他们早先查看过的一堆骨头。
　　被他甩出去的小女孩嘴里发出不像人的嘶吼，周絮定睛看去，那哪里是什么小女孩，分明是个水里的小怪物！
　　林飞卿此时也从幻境中挣脱了，飞身过去，一把扭断了那小怪物的脖颈。
　　他抿抿唇，自责道：：“阿絮，抱歉。”分明已经发现了异样，怎么还会让阿絮受伤呢？
　　周絮浑身像脱力一样，闻言劝道：“不是你的错，我方才也没发现。”
　　温客行嘴角带笑，打量着他道：“周兄，你还能不能走？我可以背着你……嗯，抱着也行，只要你让我看看你的脸。”
　　周絮干笑一声：“多谢，不必。”便是要人背着，阿卿还在这呢，犯不着劳动温客行。
　　林飞卿此时的脸色十分难看，方才酒精已经用完了，他盯着周絮肩上的伤口，控制不住地想着被丧尸咬伤的人会有怎样的下场。
　　顿了顿，他道：“我们先回去吧。”
　　周絮伸出没受伤的右手拍拍他的肩：“我没事……”话未说完，便看见他眼睛里掩饰不住的烦躁和恐惧，忙改口道，“好，我们先回去。”
　　于是三人便再次往回走。
　　路上周絮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道：“方才我看见那怪兽的身上长了草开了花，一堆狗尾巴花还在那又蹦又跳地唱歌，你们又看见什么了？”
　　林飞卿顿了顿，温客行见他犹豫，便接话道：“我看见了一只猫头鹰——我就告诉你，听见猫头鹰笑不是好兆头，果然吧——我还看见一个人，手里端着一碗红色的水，然后猫头鹰打翻了……”
　　周絮闭了嘴，他自己就说了鬼话，对方以鬼话回之，也公平得很。
　　他和林飞卿走在前边，没有回头，也就没看见温客行那一刻的表情——他嘴角的笑意像是凝固在那里很久很久了一样，眼神空洞洞的，盯着地面，又像是盯着很远的地方，见周絮不耐烦再听他那关于猫头鹰的鬼故事，林飞卿也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便咽下了话音，默不作声地跟在他们身后。
　　一阵沉默后，林飞卿开了口：“我看见……我师父站在我家门前。”
　　他嗤笑一声：“荒谬可笑极了。”
　　温客行看着他，问道：“如何荒谬？”
　　林飞卿说：“就像你看见有人在夏天穿冬天的衣服。”甘棠穿一身古装，站在一道现代化的防盗门前，这画面十分不协调。
　　温客行微微歪头：“那，可笑呢？”
　　林飞卿扯扯嘴角：“若我猜的没错，方才那幻境的作用，应当是让人看见自己最想看见的场景。”
　　他手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话语似嘲讽，又似叹息：“我最想看见的，竟然是……真是可笑啊，呵。”
　　周絮不会安慰人，温客行眼神飘忽，不知在想些什么。通道里一时寂静下来，只剩三人轻轻的脚步声。
　　弯弯绕绕走了不知道多久，拐了一个弯，那飞速流淌的“黄泉”却又横在眼前。
　　温客行脚步顿了一下，目光放出去，打量着这阴森森的地下，不知是自语还是问人，说道：“这地方究竟是有多大？”
　　为什么就好像怎么都走不到头，怎么都找不到边一样？
　　周絮沉吟半晌，忽然道：“这条河是东西向的，方才我一直记着方向，我们虽然拐了几个弯，但应该走的是南北向……”说完，他用指尖在身后的墙上刻了个印记，然后一言不发地沿着那条诡异的河走了出去。
　　三人又走了一阵后，周絮忽然顿住脚步，皱着眉打量着地穴中四通八达的出入口，忽然道：“这地穴之中连着活水，有风，不可能有人下手脚用药。”
　　他不敢说精通药理，可当今的皇上，曾经的太子和在京城做质子的南疆巫童有些交情，巫童早年假托“巫医谷”之命在中原武林试水之时，不少闻所未闻的南疆秘药都是通过他出手的。
　　周絮没吃过猪肉，也目睹了猪奔跑的姿态那么多年，真没听说过什么东西能让人这样长时间地产生真假难辨的幻觉。
　　温客行闻言点点头，问道：“那就是有人用奇门遁甲之术，把我们困在这里了——那玩意你们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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