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罪

　　他们穿过大街小巷，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消失，黑色的天幕逐渐降下，人群时而拥挤时而稀松。他们路过地铁还有轨道车的站口却不敢下去，因为用手机刷车票的那一刻就有可能把自己暴露无疑。
　　这座孤儿院坐落在比较靠近中间与基础交界的位置处，他们跑着跑着已经不知不觉从基础层来到了中间层的边缘。周边的楼层已经与他们周围常见的破旧小楼有一些不同了，虽然外观上也比较旧，能体会出有些质的变化。
　　娜娜莉看着在城市上空飞行的飞船与小型飞机上闪闪发亮的尾灯：“啊好羡慕哦，我也想有一个自己的飞船。”
　　“以后会有的，会有的。”瓦西里喃喃。
　　冬季的天黑得特别早，6点左右路灯已经全部亮起，城市的夜景就这样展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他们应该...追不到我们了吧？”零八有些累了，大家也都很疲惫了。
　　“应该吧？这么远了。”瓦西里也觉得，“娜娜莉，你还能再走吗？”
　　大家都是靠着要出去的那一股拼劲才猛地走了这么久，体力基本上属于被透支的状态，都是在强撑着，以逃命的压力促进这自己前进。
　　娜娜莉白着个小脸，摆摆手：“不用管我，我可以的。不过，他们应该是找不到我们了吧？”
　　“那...不如我们就按照十五之前说的，先潜进一个居民小区里面，大家分开休息，明天一早，我来一个个把你们叫起来，我们先一起走一段然后再继续分散？”零八说到。
　　“可以的，我们慢慢地再走一会再休息吧。”娜娜莉拖着疲惫的步伐，表情却很坚毅。
　　天色已经全黑了，不远处有一个居民小区，有人下班归来有人出门散步，到不用担心大门门禁的问题，只要跟在一个人的后面就可以。
　　他们一个个地进入了小区内部，往中间走了走。
　　“18幢，要不娜娜莉你就待在这里？”
　　娜娜莉还是有些害怕的，小小的肩膀在止不住地抖：“啊，可以的，我可以的。不会被人发现，被赶出来吧？”
　　“大家一般都坐电梯，楼道一般不会有人巡逻的吧？”瓦西里安慰她。
　　她点点头，走进去之前又回头说：“明天，明天一定第一个来找我哦。”
　　大家依次进入了不同的楼栋里，零八记住了其他三个人的之后也顺着地下车库的路走进楼里。
　　窝在漆黑的楼道里，心脏还在扑通扑通直跳，脑子里面回响的是十五在大家分散开之前的最后一段话：“进去了也得注意，万一他们真的能找进来，肯定是带了人手的，如果有听到或者从楼上看到什么响声动静一定要警惕，到时候就别管别人了，能偷偷跑掉就跑，离得太近了就只能伺机而动了。”
　　叹气，“啊，但愿不会。不可能吧，这都能找到，他们是超人不成？”
　　他们小心翼翼的躲在角落里，对其他人发生的事还一无所知。
　　另一组也准备晚上分头行动，奥斯洛斯说：“都跑这么远了，他们应该怎么想不到了吧？我就躲到公园的树丛里好了，他们肯定找不到的。”
　　江天明扶着妮拉：“妮拉太小了，可能不敢一个人待着，我带着她吧，应该就在住宅区的车库或者楼道里。”
　　森志贵点点头：“那我也一个人。我在想，虽然风险很大，但是会不会有人能收留我一晚呢......我去试一下吧。”他心里已经有一点想法了，借宿一晚或者三天，最佳的人选是单身独居男性，自己对他们构不成威胁，相比于有家庭的人，他们也应该对一个小孩子的借宿最无所谓。
　　“好，那我们就，由此分开吧，大家，再见。”他们互相摆摆手，似乎又离“孤儿院”的氛围更远了一步，似乎自由已经近在咫尺。
　　“怎么办？已经派人去找了，自从上次定位之后就没消息了，只能沿着那里开始搜。”
　　“可恶，一群小毛孩，怎么会跑这么远？”
　　“怎么开的锁？”
　　“不管了先挨着搜，尤其桥下还有流浪汉喜欢待的那些区域，他们总要休息的吧？”
　　“是在不行的话......”副院长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
　　“有话就说。”院长催促到。
　　“里面不是有小欧维要的小朋友吗？是在不行就麻烦他出点力，虽然我们也能联系到警察局，但毕竟是以孤儿院的名义，他们可能会敷衍些。要是他的话......”
　　“他要是知道我们监管不利岂不是我们倒霉？”院长气哼哼的。
　　副院长淡然一笑：“之前可从来没有能跑出过我们的范围的小朋友，这样不是更有意思了吗？你要是不敢，我来打电话。”
　　小欧维虽然被称为小欧维，但也40多岁了，他听完报告，不屑到：“这点事情还要让我亲自接电话？办事不利，连几个小屁孩都逮不着。整个区域的电子眼？你知道有多少个吗？要耗费多少物力吗？”
　　“抱歉，那这样的话我们只能向巴提斯塔先生申请了。哎，不过里面有上次您朋友田雅女士选中的瓦西里，还有您之前看中的那个孩子也在里面，我们一提老欧维斯布朗先生必然会想起来还有这么一茬，说不定直接就把他接走了，您说到时候回到家里看见本来应该属于您的......”
　　“使用电子眼搜寻其实也很简单。不过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这语气实在讨人嫌？”
　　“达到目的就好了，先生。”
　　“好，很好。当地警局我马上找人知会一声，联系方式等会有人发给你。但是，我的期限是今天晚上12点，12点，我要听到成功的消息，不然......”他挂了电话。
　　他也慢慢放下电话，身后另一个副院长说到：“好了，抓到一个，有希望了。”
　　“我这里，也有希望了。”
　　奥斯洛斯躲在树丛里，夜晚的风寒冷刺骨，他缩成一团，躲在一个小山堆里面，里面没什么风，他靠着层层灌木丛的掩映隐藏身形，准备将就一晚上。
　　他有点累了，躺在了枯树叶上，虽然冷，但好歹没有寒风吹刮，他觉得眼皮沉重，意识渐渐模糊了起来......
　　迷迷糊糊间，他感觉周围的声音变大了起来，是不是有光线闪过，“找找......”“认真找！”“找到有奖励啊，快找！”“声音别那么大！”
　　他忽然清醒，刚才感觉到的忽闪忽闪是光柱是手电筒！他们来了！
　　他一激动条件反射性地想要逃跑，带动了腿下的树叶，哗啦一声，反而引来了注意。
　　“什么声音？”“鸟吗？”“先去看看再说。”
　　完了完了，他几乎要哭出来，跑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能希望他们没听清具体方位，把自己忽略掉，他大气不敢喘，四肢僵硬无比。
　　他缓缓扭过头，发现无数个光柱正在指向自己的路上，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近了，即使会发出声响也没办法了，只能爬起来跑了，他们离得很近了，迟早会发现的！
　　一束强光打在脸上......
　　“说吧！其他人去哪了？”管教把他扔在地上，气势汹汹到。
　　“我不知道。”
　　一脚踢在肚子上：“再问你一遍。”
　　“真不知道，我们分开走的。”
　　又是一脚，毫不收敛，感觉五脏六腑都要被提出来了：“主谋是谁？”
　　“哪有主谋。
　　“说！”鞋底已经落在了喉咙上，似乎都能感觉到橡胶底上的纹路。
　　“真..啊啊，真没有。”
　　“那我换个方式问，开锁的是谁？”机房里只是简单地装了一个监控在前面，监控下一群人头窝在一起，他们也不敢断定是谁的“功劳”。
　　“你猜。”已经无法呼吸了，双手死死地抓住他的脚踝向上推，却无济于事。
　　副院长在还在会议室内远程指挥警方，“照片都发送过去了...好的。从最后定位的桥那里开始，嗯然后以它为原点，50米半径搜索，一步步推，我觉得这样比直接丢给人工智能大范围比对要快。”
　　“还有一个线索，从和平公园反推......”
　　“森志贵，出现明显路线了！胆子挺大啊，这条路上人这么多，电子眼也不少。”
　　“哦？原来是这样啊。”办公室秘书走了出来，路过躺在地上的奥斯洛斯时，遗憾地摇了摇头，“可怜的奥斯洛斯，你的朋友要抛弃你过上好日子了。”
　　“你什么意思？”奥斯洛斯还没爬起来又被踹了回去。
　　秘书坐上车，“去xx小区。”
　　“只要一天，一天就好，我明天就走。或者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三天也行。我可以帮你收拾房间洗衣做饭等等我都能做，等我能去打工了我就自己挣钱，不会花你一分钱，你只需要借我一块地给钱躺着就行，就客厅这块地板就好。而且我如果能赚到钱，能和你共摊租金，你在房间里什么活都不用干......”
　　男人的工资虽然不高，但还能养活自己，每天遂意花钱，基本上也不剩多少。屋子比狗窝还乱，脏衣服在洗衣机里攒一堆还没洗，空啤酒瓶倒一地，烟弹散一桌。房间虽然不大，住一个人绝对绰绰有余，两个人也勉勉强强。
　　“凭什么呢？”
　　“这对您...没坏处吧？”森志贵眨眨眼睛，“没坏处是第一，证明这属于您能接受的范围。其次我能帮您做好多事减轻您回家之后的负担。而且，我回去打工自己挣钱，您不是能少付点房费了吗？”
　　“哪里会招你这样的小不点啊？”
　　“其实，哪里都行。”他笑了。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谁啊？”男人扯开嗓子问。
　　“社区，社区通知！”
　　森志贵拉住他的衣角：“当然，如果您愿意领养的话...就更好了，毕竟领养也不要钱......”虽然和那些当时在路边拉着别人求他们收留的人没什么两样了，但也是出去的一种办法，总比被带回去好。他虽然不知道这些人到底是通过什么途径这么快找到自己的，但眼下这个机会只能疯狂地抓住。
　　敲门声不断响起，催的人心烦，他只能拼上最后一把了，他把棉服一扔，盯着他的眼睛，嘴角勾起：“您平时一个人住吧？我还能帮你节省一小笔费用......”
　　男人终于打开了门：“怎么了？”
　　“我们是来找一个从孤儿院逃跑的......”
　　男人一挑眉，看了看躲在身后的男孩：“你们说志贵吗？啊，我准备领养他来着，明天去办手续，可以吗？”
　　秘书大概猜到了，微笑：“按照我们的程序，他现在还不能在您身边，不过......”她拿出了一个环状器械，森志贵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后缩了回去，“这是我们的定位环，明天您领着他来办理手续之后，我们会把它取下来，您看可以吗？”
　　男人眼睛一亮：“哦？这东西，你们卖吗？”
　　秘书仍然保持着微笑：“抱歉，这是我们的内部物品，不出售。至于同款...我也没搜过。”她笑眯眯地看着重新带上定位锁的脸色灰白的男孩子，和他挥手道别。
　　“还剩6个。”
　　副院长颜色冰冷：“加快速度，时间有限。”
　　一步，一步，警方人员按照他们的要求一个圆圈一个圆圈地前进，大屏幕上的监控截屏不断切换放大比对......
　　奥斯洛斯想动动身体，发现痛到根本不能动，沮丧失落挫败绝望，感觉人生都灰暗了起来。远处传来小女孩的哭声，江天明和妮拉被带了进来。
　　江天明一下被踢跪下来，他叹了口气：“早知道就先藏起来了，就在路上被抓住了。”
　　妮拉站在旁边不敢动，哇哇大哭。
　　两位副院长，一男一女，走了过来。男人戴着眼镜，女人穿着高跟鞋。
　　女人蹲了下来，擦了擦妮拉脸蛋上的眼泪，温柔地问：“你知道其他几个朋友在哪里吗？”
　　妮拉一直摇头：“不知道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她的手很轻柔，抚摸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不急，不急哦。你什么都不知道是吗？那是谁想要带你出去呢？”
　　“我自己。”
　　“那是谁帮你开的锁呢？”
　　“不知道，我忘记了。”
　　她背过身，不禁翻了个白眼。
　　然后转过来继续问妮拉：“我们慢慢回忆哦。是零八哥哥吗？”
　　“不是。”没有犹豫，很坚定。
　　“那是江天明哥哥？”
　　“不是。”
　　“十五哥哥？”
　　“不是。”
　　她不厌其烦地每个人都问了一遍，她每一个都是同样的，没有犹豫的回答。两个副院长都皱起了眉，这个小女孩，这么小，才8岁，竟然就有这样好的心理素质。
　　另一个副院长的镜片反射着蓝绿色的光，他冷笑道：“很好，很好。”说着也走上前，女院长站起身后退了两步，他的声音不带有任何感情，对着一个管教说：“天色不早了，小朋友该洗漱准备睡觉了，帮我打盆热水来。”
　　“大冬天的，怪冷的，记得，水要烫一点的。”
　　一盆直冒热气的水端了过来，他看向江天明和奥斯洛斯：“你们肯定记得，来，告诉我，谁是策划？谁是主谋？谁开的锁？”说着他抓起妮拉的手，感受了一下腾腾的热气。
　　两个男孩脸变得煞白，即使是他们这里最恶劣的小男生，也顶多只会对这些特别小的女生做点恶作剧，不会让她们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否则可是要被所有人唾弃为只能欺负女生的废物的。
　　更何况，妮拉可是他们的伙伴。
　　“说，还是不说？”他慢条斯理地问。
　　“不要，别说，别说......”妮拉嚎啕大哭，话都有点说不清楚了。
　　“我的耐心有限，别以为我不敢。”他的声音又在上方响起。
　　“三...二...一”像个计时器一般。
　　“啊！！！”撕心裂肺的喊叫响彻整个大厅。两个男孩想跳起来又被压了回去，看到这样的场面也都哭了起来。
　　“放手！放手！我说！”江天明吼到。
　　“哦？说谎的话，可是要遭受更重的惩罚的哦。”他似乎漫不经心，像是之前是在品尝前菜。
　　江天明一愣，嘴唇颤颤巍巍，到嘴边的话又不敢说了。
　　男人看他不说话了，又准备把妮拉已经通红的小手往下按。
　　“停！停！你给老子放手！禽兽！我来说！”奥斯洛斯涕泗横流。
　　“说！”
　　“别说啊！啊啊啊！！！”妮拉这个时候猛然尖叫起来，小女孩的嗓音十分尖锐，划破了夜空，“你、不、许、说！！！”尖利的声音宛如锐利的刀，划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等她喊累了，只能被副院长抓着无力的啜泣的时候，奥斯洛斯泪流满面，嗫嚅到：“啊啊，我说，我说，是......”
　　大家都看向他，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是我！都是我！你们打死我好了！”
　　副院长凑近了，压迫感十足：“好，那你来演示一遍，怎么开的锁，开不开的话......”
　　奥斯洛斯整个人都呆住了，躺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们是在寝室大厅里问的话，不管在外面还是在房间里面的都早就听到动静，都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管教一个个把他们轰回房间让他们没有命令不准开门，但他们还是悄咪咪地把门开一条缝，至少能让声音多漏进来一些。
　　副院长大手一挥：“让他们都出来吧。”
　　这是一个类似于围城了天井形状的建筑，二楼到五楼都是大家的宿舍，下面两层是男生宿舍，上面两层是女生宿舍。得到允许之后，大家都拥到围栏边向下看去，正好能看见大厅里面的景象。
　　副院长咳嗽两下，朗声道：“你们下午听说有人逃出去的时候还很羡慕吧？现在，还羡慕吗？”
　　“以为真的能逃的出去吗？”
　　“让你们出来，就是想让你们看好了，私自出逃，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我看以后谁还敢有这样的心思！”
　　他的每一句话，都冲击在了孩子们幼小的心灵上，几乎能震碎人心。
　　“明明还有5个你们都没抓到！”有个小男生喊到。
　　副院长眼睛向上一翻，直盯住说话的人，吓得他立马噤声。
　　“是吗？不过时间问题，很快他们就会回来了。”他语气平和，说的却是能让人惶恐不安的话语。
　　“我们这里，有千百种方法，抓你们回来。我们不放，你们就别想逃。”
　　伴随着他的话语，大门被打开，剩下的4个也被带了回来，扔在了地上。大家脸色都变了，立刻连嗡嗡的交头接耳声都小了下去。
　　通过电子眼的追踪，他们终于确定了4个人走进了同一个小区，只是小区的内部道路没有太多的电子眼有一些接不上的地方，他们也不能确定这4个人究竟藏在了哪一栋楼里，只能靠人力一点一点地搜寻，确实有些费力。
　　不过有了小欧维的支持之后，情况好了不少，也就是堵住所有的门，拨一点资金多雇几个人花些时间去一栋楼一栋楼的搜一棵树一棵树的扒罢了。
　　一个都逃不掉。
　　院长也走了进来，表情严肃。
　　副院长依然揪着妮拉的手：“奥斯洛斯，我再给你一次机会！3...2...”随着他的倒计时，奥斯洛斯痛苦地揪着头发，几乎快要疯掉。
　　“找我吗？”十五躺在地上平静地说。
　　“你最好别乱说话，说错受惩罚的可是妮拉。好，我再问你们一遍：谁先提的逃跑？谁出的计划？谁开的锁？”
　　“说了是我了。”
　　副院长看向了妮拉充满泪水的绝望眼神，有点相信了。
　　“别以为是你就能逃脱惩罚。”还是不能完全相信这群鬼点子一大堆的小屁孩。
　　“你们不是要听实话吗？说了又不信，可笑。呃啊。”刚说完就被旁边的总管教踢了一脚。
　　零八有些愤怒，想要起身，却被瓦西里按了下去：“我！还有我！”
　　“嗯？”
　　“是我挑起的头。”
　　“瓦夏......”
　　副院长扭过头，轻笑一声：“你们两个不会真以为被选中就不用接受惩罚吧？”
　　“真的是我。”“我也是。”两人说。
　　“怎么？需要大爷我重新给你们展示一下如何开锁吗？”十五仰着头扯着嘴角说。
　　这句挑衅有点作用，副院长松开了手，走到院长面前，“我觉得这么大的错，得重罚。”
　　院长点点头：“先每个人，教鞭30下。”
　　他们7个人跪成一排，被扒了外套和毛衣，只剩下一件薄衬衫，接受着背上的皮肉痛。
　　挨了一顿教鞭之后，副院长继续他的审问：“真的是你们两个？”
　　瓦西里接的很快：“当然！”
　　十五丢过来一个轻蔑的眼神。
　　他又抓起妮拉的手：“那么，奥斯洛斯，你撒谎了，对吗？”
　　“妮拉，你也说谎了。”
　　“好孩子不应该说谎哦。”
　　他笑着，笑得扭曲而可怕，似乎就在他的微笑间，一声脆响伴随着尖叫划破长空，妮拉的嗓子最后直接暂时失声，只能发出喑哑的嘶鸣。
　　断...断掉了，他直接折断了她的小指。
　　不光是剩下6个人，上面所有围着的孩子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上面有的孩子直接捂住了眼睛不敢看。
　　......
　　“具体的惩罚细节我也不太想说了，因为真的，不愿再回想了，回忆就是痛苦，总之是非常严厉的惨无人道的惩罚。”零八这样说到。
　　十五也是这样，按照零八的描述，他们这场惩罚是全院的小朋友都趴在栏杆上围观的，大有杀鸡儆猴、以儆效尤的意思。
　　“他们看到了。”这是他玻璃瓶上的话。
　　看到什么了？他从来不会说。零八也不愿意说。萨维奇也不会去揭人伤疤，大概知道这里面有多惨淡之后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总之，本来小欧维应该很快就要把他接走了的，因为犯了这件事，被惩罚得很惨，休养了一年多，然后他才被接走的。”
　　一年多？这有点过分了吧。萨维奇都不敢想象是什么惩罚。
　　“对，他因为这次惩罚，受到了巨大的伤害不说，有段时间几乎是绝食的，就是靠打吊针活着，状态很不好，小欧维也就不能把他带走，又养了一年多。”
　　“我后来还听说，即使小欧维把他接到了岛上，也没有先动他，还是养着的。”
　　“什么什么？什么地方？”
　　“啊卡尔肯定是知道的，你就这么说就行。岛上。”
　　萨维奇勉强点点头。
　　这个场景十五仍然是记得的，那天他被接走，先乘车，然后是飞船星际穿梭，然后是飞机。下飞机之后，踏上陌生的土地，一个见过一两次面的男人正站着那里，西装革履，眺望着不远处的海面。他半蹲下来，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小淘气，听说，你们那次是唯一一次解开了锁逃出范围外的？”
　　十五没有回答。
　　“欢迎来到我的岛上，如你所见，这里四面环海。”
　　“这次，你怎么逃呢？”
　　他审视了一眼十五苍白的面庞，捏了捏几乎快要揪不出来肉的小脸，叹了口气：“哎，再养养吧。”
　　“万一哪天有机会逃跑，你却没力气跑岂不是亏大了？吃饱了才有力气逃跑嘛。”
　　“还是说，制定个计划，你达不到就直播砍你朋友一根手指这样的方法比较适合你呢？”
　　......
　　“送到小欧维那里之后的事，卡尔应该都很清楚了。”零八准备结束这段惨痛的回忆，表情已经从刚开始的温和变为了痛苦凝重。
　　“哎，其实...其实要说起头的话，第一句煽动性的话其实是我说的，但是...但是瓦夏他替我站出来挡了...我真的...对不起他。”他突然把脸埋进手里，似乎很愧疚。
　　萨维奇怕他深陷回忆里，拍了拍他的背。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反应很快，调整了情绪：“抱歉。”
　　看他情绪恢复了，萨维奇慢慢说到：“谢谢你，这真的...是一个好故事。”
　　零八感觉他的语气不对，皱起眉：“你什么意思？”
　　萨维奇连忙摆摆手：“不不，我完全不质疑你这件事的真实性，它很真实，我坚信。只是...怎么说呢？给我一种，你在等我来，而且提前把这个故事反反复复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就是为了能让整个故事变得更加流畅动人，的感觉。”
　　零八的面部表情肉眼可见地僵硬了起来，笑得勉强：“我没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萨维奇笑了，笑得轻松，他凑得更近了些：“害，其实我也就是收了卡尔的钱帮他干活的一人，你的故事我会传达的。上面只是我的一点个人问题。”他掏了每一个口袋，到处展示了一般，证明他没有带录音的东西。“我以前是个警察，可能会对人们说话的状态很关注，所以我有一点好奇，仅此而已，我们后面的聊天我绝不告诉卡尔。”
　　他看着零八仍然紧绷的表情，循循善诱，“你也别以为我和卡尔是一条边的。”他贴近零八的耳边继续低声说：“我甚至可以，帮你再渲染一下。”
　　零八往后靠了一下，眼神充满了敌意：“我不太懂。”
　　萨维奇一副无所谓的模样看着旁边的花花草草，“在火灾里死的是那些人你还有印象吗？”
　　提起火灾他身体又是一僵，萨维奇轻描淡写地问：“我记得，你说过，大家都很想逃。我听说当时火灾，你们这里死了一半跑了不少，只有一些幸存下来又跑不了的小孩子留在这里了。你这样的年龄，遇到火灾这样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跑？”
　　他为什么不跑？他当然跑了。
　　大家都趁着场面混乱，从楼上挤着推着搡着冲下楼，大门有管理人员在疏导，肯定不能从那里走，老油条才知道要走到锁着的偏门旁边他们偷偷踹出来的一个洞出，他们又害怕又紧张地鱼贯而出。跨过一片荒芜的黄土，会路过一片小树林草丛。
　　大家都拼了命地往前冲，他却看到小树丛旁边蹲着一个人，在用树枝扒拉着小石子玩。
　　他稍微走进了一点点，问到：“你怎么不走啊？”
　　那人抬起头，吓了他一大跳。这张脸很有记忆点和冲击力他不会忘，更何况相处了那么多年。
　　竟然是走了大约有三年的十五。
　　他笑了，在细碎的月光下恍若梦境，“是你啊，逃命的时候你怎么还东张西望的。”
　　“有的时候，我在想，即使出去了又能怎么样呢？一定就能活下去吗？”因为曾经出去过，有过那样迷茫的时刻。
　　他站起身，觉得他的话很有意思，拍了拍手上的灰：“那不如...留在这里帮我个忙吧？”
　　也许是他的神情太过于冷静，自己鬼使神差地跟着他走了，一起站在后门的暗处，一起看着这熊熊燃烧的大火。
　　“你听说了吧，大小欧维都死了，这里马上就要归到K氏名下了。”
　　“卡尔至少没有这方面的喜好，不会像大小欧维一样把底下的福利院都当成他选人的场所。”
　　自己听说过他现在在谁那里，只能瞪着眼睛张着嘴巴呆愣地点头。
　　“院长副院长啊那些管教啊还有那些人，今天都会死在这里。”他语气平淡无比。
　　“我知道那个副院调走了，他的死相不会比他们好看的。”
　　“到时候会换一批人来。”
　　“你马上也要成年了，可以留在这里当管教。你应该会比他们温柔一点吧。”9月的风还带着夏季的余热，吹拂着他的发丝，火光映照着他的面庞，呈现出了一种诡谲妖冶的美感。
　　“大小欧维的喜好是也上不了台面的，只要卡尔有一点点同情心还能利用，这里就还算安全。”
　　一辆小摩托突突突开过来，一个头发像鸡窝的和他们年龄差不多的人背着个鼓鼓囊囊的包下来了：“啊叶哥你这太偏僻了，我昨天就出发了，然后市内绕了绕，现在到这里是准时的吧？”
　　他回头看了看自己：“不介意的话，能再帮我一个忙吗？”
　　那个时候，他几乎觉得面前的人有点疯了，但又觉得有着异样的快感，于是也加入了两个人的行动里。周围还残余着未被扑灭的小火苗在寒风中颤抖，十五扔开建筑碎块，看清里面尸体的面孔，一只手撑开眼皮，另外一只手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捅进眼眶，一下就把整个眼球揪了出来，连带着神经和肌肉组织，他直接粗暴地一扯，就取下了一只眼球。人刚咽气不久，尸体还带着余温，手伸进去的时候血液溅了出来，洒到了他的脸上，零八当时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傻掉了，他文化水平不高，当时满脑子只有“蛇蝎美人”一个词。“你知道我想要哪些人的，对吧？”知道，自己也加入了。
　　萨维奇看到他陷入沉思，眼睛突然睁大然后疯狂眨着眼睛，半天才回过神，不由自主地揉了揉眼睛，大概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萨维奇拿出手机一看，心里大呼不好，是个那个空空的空格。他不敢接，人都有些抖了。这一犹豫，已经成了一个未接。
　　问题是对面并没罢休，又接着打。坐在旁边的零八都感到疑惑了。萨维奇欠身，走到旁边没人的地方，颤颤巍巍地接通了电话：“呜呜呜喂？”
　　“你人呢？”对面似乎只是正常问话。
　　“临时接了个任务，忘告诉你了。”他有点心虚。
　　“啊。”听到了他关上冰箱的声音，“你什么都没给我留啊，我要饿死了。”
　　要是以往，萨维奇绝对会嗤之以鼻地扔给他一句“你这么有钱随便买点啥人不给你送来？！”但是今天从他嘴里听到“饿”这个字眼眶都要湿润了，语气立刻更加柔和了：“你先去楼下随便买点或者点外卖好了，我晚上回来给你做饭。”
　　“哦。”
　　“你想吃什么？”
　　“那我说了，青椒牛柳，蟹粉虾仁小狮子头，文思豆腐汤，纸片鱼，橙酿红酒鹅肝......”
　　萨维奇受不了了：“你和我有仇吗？”他此刻觉得第一个菜不过是要削青椒皮而已，也不是那么痛苦了。
　　“啊胃疼了。”
　　“你赶紧滚下去买个吃的吧。其他的我晚上尽量试试。”萨维奇气急败坏。
　　“嗯？你在哪？”十五觉得萨维奇这也能接受，属实是有些诡异，“你是不是干什么亏心事了？”
　　“我能干什么？”萨维奇嘴还是很犟的。
　　十五还真只是恰好周六的中午突然不想干了回家吃饭去的，并没查他到哪里去了，结果发现没有吃的萨维奇人也不在，才打电话给他的。但萨维奇的回答着实令人生疑。
　　他也没追究，随便说了一句：“你最好是，早点回来。”就把电话挂了。
　　嘶，还真有点痛了，自己之前饮食不规律不是一天两天了，这种情况也早就习惯了，有个东西垫肚子就能恢复。在柜子里拿出一包营养液吸了一口，太难喝，拧回去，还是下去随便买个吃的吧。
　　确实是午饭时间了，许多小朋友已经陆陆续续回来了，一个小女孩扎着两个羊角辫，差点就要撞到零八，零八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让她慢点走，然后看着她又一颠颠地向着餐厅的方向小跑过去。
　　萨维奇慢慢走到零八身边，说到：“我大概是明白了，你是自愿留下来了吧。十五是怎么和你说的？反正你知道K氏接手后环境会比以前好一点，也知道环境之所以能改变是因为卡尔对十五的关心，所以你要负责把你们的故事完整地描述出来，牵着卡尔的情绪？”
　　零八想起十五的话：“你如实描述就好，但是语言可以润色一下，哦记得尽量把我描述的，呃，倔强、让人心疼一点就行。”
　　“啊，已经很让人心疼了啊。”
　　十五黑眼珠盯了他一眼，让他闭上了嘴，“是吗？哦具体的惩罚你不用说，你也不想回想起来吧，这一段不要说，直接跳过。”
　　“你让我说我也不会说的。”
　　“也不用很刻意，总之，描述得惨淡一点，他们就能比我们好过一点。”十五的眼神依然冷漠，他看着远处的穿着统一服装的孩子们，似乎没有一点感情，但零八不知道为什么却感觉有一点点温暖。
　　他每以前晚上躺在床上，常常会回想起这件事，难以忘怀。现在也一样，还开始反反复复地斟字酌句，尽力让故事完整、鲜活。
　　他没有理由去反驳萨维奇的话，只是看了看他，说到：“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
　　“什么？你说不和卡尔一条边吗？当然，他可不屑于和我站一起，不是吗？”他讥讽了一句。
　　零八笑着，无奈地晃了晃脑袋，伸了个懒腰，准备送萨维奇出门。
　　路上，透过栏杆，看见门口两小群人在打架，看着还挺凶。走到门口，路口停了一辆车，下来一个十六七的男孩，他脸上挂着甜笑，朝窗户里挥挥手：“姐姐再见，注意安全哦。”
　　车从面前开过，萨维奇觉得让美祐喊自己哥哥属实不算什么，毕竟自己只要捯饬捯饬，出去说自己是个还在读书的研究生，没多少人会怀疑的，而刚刚开车过去的“姐姐”，已经快要可以上老年大学了。
　　零八叹了口气，耸耸肩：“如你所见，也没好太多，只是好了一点点。”
　　萨维奇拍拍他的肩：“已经很好了。”
　　走出去，拐弯，看到一个小女孩正拿着一个闪着光的盒子炫耀地对着另一个女孩摇了摇，趾高气昂地走了。
　　留在原地有些失落的女孩子抬头看见了萨维奇，像是已经憋了很久的样子，突然鼓起勇气喊住他：“大哥哥！你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事呀？”她的努力地笑着，萨维奇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眼睛花了，他似乎看到了一点点谄媚。他确定没看错，因为她小声地补了一句：“我是雏哦。”
　　萨维奇大概明白了，虽然知道自己的做法无意义甚至残忍，但是这一刻，他还是不想看她因为追寻一点点甜，就出卖了自己。他走进店里，买了一大盒包装精美的糖果，走出来，半蹲下来，塞给她。
　　“给你。你能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因为这个做这种事了吗？”
　　小女孩会错意了，顺势抓住了他的手，有点羞涩地说：“好的呀，以后你一直找我的话，我不会找别人的......”
　　鸡同鸭讲，萨维奇赶快在小姑娘把自己的手牵到她还没发育完全的胸部之前抽了回来，叹了口气：“小姑娘，天天都在想些什么呢？想让你多读点书，别把自己看那么轻。”
　　小姑娘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看了看那盒糖，像是在说天上不会掉馅饼。
　　他弹了一下小姑娘了脑袋，站直了，丢下一句话：“我对幼稚的小丫头片子可不感兴趣。既然收了我的糖，记得信守承诺哦。”
　　小女孩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嗯...”好像是答应他了，她看着他的背影愣愣地点了点头，直到他走远了。
　　萨维奇倒是还在暗自腹诽，我对成熟女人也不感兴趣。
　　然后委委屈屈地嘟嘟囔囔自言自语一句：“真的对小男生也不感兴趣！”
　　抬头看看明亮的天空，想起“对甜不感兴趣”的“小朋友”，阳光有些刺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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