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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之方正
从咖啡店回来的方正,点燃了一支烟,站在窗口望着窗外一览无遗的湖景。从午夜时分醒来后,他今天一天都没有合眼。此时已是暮霭沉沉,然而他却丝毫睡意也无。
自从世间管理局喊停清除粗制滥造剧目后,自己总是做同一个奇怪的梦,并且总是在午夜准时梦醒。这样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虽然对自己的生活并没有造成什么不便之处,毕竟自己早就功成名就,封笔也有年余了,可是总这么持续下去,却找不到原因,还是令他有些困扰。
本来想问问同行们,关于管理局近来又有什么动作,不料竟在编剧群组里看到有人说,自己午夜恶梦的原因找到了。
方正立即私信了发言者,约他当天上午在咖啡店见面,希望可以详细告知,午夜恶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听完那人的经历后,方正打算亲自去试试看,找出自己所做之梦,到底是什么原因招致的。
方正依照那人的描述以及给到的定位,找到了那条破败的街道。如同那男人一般,他也抬头寻找那盏闪烁不停的街灯。然而街灯似乎根本没有任何异常,至少在他看来,所有的灯都一样的明亮,并没有那人所说的,其中一盏会忽明忽暗。
方正沿着街向前走到街尾,那排街灯到了街尾后,只剩一团漆黑。他犹豫了片刻,不打算冒险,转身走回那排路灯照亮的街道。这是,一只黑猫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方正瞧着那只黑猫绿油油的眼睛,似乎被施了咒语般,跟着那猫走到了那团漆黑之中。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在漆黑不见五指的墨团里,只有那只猫时不时回头的双瞳,如两盏灯笼般,给他指路。
走了一段路,也不知是何地,此刻是何时辰,而那对灯笼却不再黑暗中闪烁,那黑猫竟是消失了?方正顿时生出惶恐,伸手四处胡乱摸索着。
这时,前方远远的一个亮点,仿佛瞬间移动到他面前。渐渐清晰的轮廓显示,那是一位妙龄女子。只见她身披柔色绸缎织成的锦衣,贵妇装扮,眉心点着花钿,两颊点着面厣。
方正取下眼镜后揉了揉眉心,又重新将眼镜戴了回去,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在做梦。开口问道:
“请问姑娘是谁?我现在在哪里?”
那锦服女子笑了笑,说:“你竟不知我是何人?”
方正奇怪道:“我如何得知姑娘是谁?”
那女子仿佛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纠缠,说:
“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方正便将自己近期所遭遇怪事,一一陈述她知晓。并且坦言:
“昨夜,我得知有人在这里找到一异能人士,帮助他打开了一条通道,为他解决了烦恼。于是便想来一试。不料竟未曾找到,却打扰到了姑娘,实在万分抱歉。我这就离开,烦请姑娘好心,指明去路。”说完,双手合十,向那女子表示歉意。
那女子却不以为意,说道:
“你没找错地方。我确实可以帮你。不过,你知道自己梦到的那个有手有脚,会动的剧本叫什么名字吗?”
方正皱眉努力回想那剧本的名字,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于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女子冷声问道:“那是你写的剧本!你为何却连自己写的剧作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方正叹了口气说:
“其实,我在写完帝国系列剧作后,便很少动笔了。因为一来年事已高,精力有所不济;二来,近些年来,能有诚信制作好剧的项目,已是可遇不可求。因此,我在一年多前便已经封笔退休。”
“那今年为何又有你署名的剧作面世?”女子不解地问。
“那不可能。我从来没有给任何人写过剧本。不过。。。”方正一口否认,接着想起了之前自己接到的一通电话,有些犹豫了起来:
“我之前有个学生来找我,让我帮他看一看他写的剧作结构。我帮他看过后,建议他重新写。他磨磨蹭蹭半天后说,这已经是自己修改过的第十遍了。因为一直无法通过,他才一直不懈地跟我约时间,希望我可以帮帮他。听他说近期再没有好的创意,恐怕工作不保,而我当时正好有一个只写了结构的作品,便给他应急。不过,我当时是千叮万嘱,不要署我的名。难道说。。。。”
听方正这么说,女子有些了然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竟然是一场误会。可是,你可知道,为了你的名誉,有。。。赔上了一切?!”
方正见女子情绪渐渐地激动起来,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为了我的名誉?我不太明白你说的话。”
那女子双手拢在袖中,看不出动作,可是脸上却分明是痛苦:
“就因为剧作署名是你的名字,你梦到的那剧,总是引以为傲,可是却总是被骂破。他不想辱没自己主人——你的名声,想要让自己能够名副其实。最后,最后。。。”女子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
方正越听越糊涂了,自己写的剧什么时候会破呢?而且剧本还能让自己名副其实?难道剧本自己写自己不成?他正想询问,到底什么事情,那女子却自己平复完整理好了心情:
“算了,跟你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也没必要给你解释明白。”说完后,转身似乎要离开的样子。
方正见状即急忙叫停她:
“姑娘等等,你不是说可以帮我解决问题的吗?你还没告诉我办法呢。我不会回去后还继续做同样的梦吧。”
女子听他说完后,回头嫣然笑道:
“什么样的梦?是不是像这样的?”说完后,女子不见了,只见一本人形一样巨大的本子,在他面前手舞足蹈。
方正满脸骇然,不住后退。这本子除了大小以及颜色不一样,真的同他梦中一模一样:会自己动,会开口说话,还会用眼睛瞪着自己。
那巨型剧本一边舞着,一边逼近方正,封面上赫然写着五个字:羽裳鸿衣札。方正只觉得自己大概又是作恶梦了,赶紧闭上了双眼。
方正再次睁眼时,只觉得眼睛被亮光刺得又干又涩,急忙重新闭上眼睛,缓缓地眯眼适应后,慢慢睁开了双眼。
这时,他总算见到了那男子所说的,穿着宽袖白袍的道人。那道人捻着胡须,俯视看着他,说:
“你总算是醒了。”
方正急忙起身,向白袍人作揖。白袍人点了点头后,方正说:
“在仙人面前失态了。本想来找仙人帮忙解决难题,不知怎么回事,遇到了。。。不知是不是什么脏东西,幸亏仙人搭救。”方正又是连连感激。
白袍人不以为然地说:
“那不是脏东西,就是个淘气的小朋友。”
“小朋友?”
“对的。是你写的剧本的小朋友。”说完,白袍人哈哈一笑。
方正满脸不可言说的表情,仿佛在问:难道你们是一伙儿的?
白袍人收声正色说:
“那小朋友得知你要来,央告我,一定要会一会你。我见她很是恳切,而且也不是为了自己,所以让她与你会上一面。你受惊了。不过,这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方正被今晚这些事情折腾得已经失去了理性思考的能力,有气无力地说:
“是我愚钝,还请仙人为我解答。”
白袍人见他神色萎顿,不似作伪,于是便温言说道:
“话说,你不是已经想起来了,把自己的大纲送给了学生?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好心帮你的这位学生,他却挂羊头卖狗肉,把你当作招牌,把剧本高价卖给了影视公司?”
方正回想起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告诉他,剧本要影视化了。可当时自己也很清楚地告知了,让他去找那个学生了呀。而且,就算他学生拿他的剧作插标卖首,跟他老是做的梦有什么关系?他隐隐地觉得,刚才那个《羽裳鸿衣札》最后说的,应该跟这事有关,可是她也没说明白,就打算走了。后面自己叫住她想问个明白,她却把他吓晕过去了。
方正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
“愿闻其详,还望仙人不吝赐教。”
白袍人捻了捻胡须后说:
“你这位学生,打着你的旗号,剧作卖了大价钱后,立马就立项了。剧作被立项后,就会上一个叫做圣殿的地方。”
方正瞠目结舌:这是什么神奇的世界?
白袍人也不理会他,继续说:
“署了你的名字的剧作,在圣殿受尽了奚落,但是仍不失作为你的剧作,风骨仍在。它自己通过努力,求得你处女作《武周皇朝》的帮助,通过女主角的争取,将不合理的剧情都砍掉了。”
听到这里,方正的嘴已经成了〇型。
“可是,千算万算,终于离达成目标还差最后一步了,你那剧,不知是作何考虑,竟然用女主引爆了一桩丑闻,管理局介入后,项目被关停,它也烟消云散了。至于它如何出现在你梦中,我也不得而知。不过有一点,我倒可以肯定,它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应该不会再出现在你梦中了。”
方正在那个异能空间中,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回到家中,还有些失魂落魄,试图拼凑完整整个事件。然而,惊吓之后的猛烈冲击,如同那男子一般,方正根本无法做任何思考。机械地习惯性洗漱清洁完毕后,方正有些惴惴不安地躺到了床上。
才沾到枕头,方正就又见到了人形剧本,而且这次还来了个买一送一!方正有些哭笑不得,正在思索如何应对,那俩剧本已经来到了跟前。
回想起《羽裳鸿衣札》的问题,他特意留心那两本剧本的名字,只见其中一个,绿色的封面写着《丹凤吟》三个字,另一个却字迹如马赛克般斑驳,根本无从辨认文字。
两剧本+一人就这样面对面,静立了几分钟后,方正清了清嗓子:
“请问两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丹凤吟》弯身侧耳,静默片刻后,说:
“方先生,我是您的剧作《XXXXXX》的朋友。”
听他说起剧名,方正皱起眉头,似乎很是嫌弃。一旁没有名字的剧作,眼神黯了一暗,《丹凤吟》抿嘴叹气后,说道:
“方先生是觉得这个名字不好吗?可这却是您署名的剧作呢。”
方正闻言后,忍不住上前一步,而那剧却似乎有些羞于面对的样子,向后退了一步。方正试探着问道:
“难道,这就是我那学生,用我的提纲写的作品?”
《丹凤吟》见他终于回想到了点上,颔首道:
“没错。他也是您的作品。”
方正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我已经将提纲给了别人,那就不能算是我的作品了。”
听他如此推托,《丹凤吟》生气地说:
“是你的提纲造就了他的骨骼,你怎么能否认?如果不是你的底色,他又怎会对自己要求这么高?不是我想夸你,没有你的基础,他也不会有这样的觉悟,为了大局牺牲了自己。你却这样着急撇清关系,难为他为了你的名声,如此拼命。”
方正静静听完《丹凤吟》对他的控诉后,心中颇不以为然,不过有一点疑惑他不得不问:
“之前都是他独自一人出现在我梦里,这次为何你一同出现?你并非是我的作品。而且,你为什么不让他说?我想听一听他怎么讲。”
一旁的小破剧听到方正想听听他的看法,急忙张了张口似乎想要回应的样子。《丹凤吟》回头看了看他后,再次俯身侧耳,接着说道:
“他之前得知了能与你见面的方式,很想见你一面,所以才冒昧地多次出现在你梦里。他有些话想对你说,只是由于一些原因,他已无法开口,所以才拜托我一同前来。”
方正见他愿意解答自己疑惑了,便又接着追问:
“他为什么想要见我?我并不是他的。。。主人。如果他想要找的话,我可以告诉他,写他的人是谁。”
小破剧听他这么说,脸上露出了悲伤的表情,《丹凤吟》也失去了一贯的温文儒雅,愤愤道:
“如此对待自己曾经的心血,还真是难得一见。原来,只要最后的事不是自己经手的,那么再糟糕,也与自己毫无干系了,是吧?”
听他语带讽刺,方正也被激得有些兴起了:
“我本就因为行业风气,早已封笔。原本做编剧就不受重视,如今更是每况愈下。我不过一时好心帮助自己学生,为何要莫名背负烂剧骂名?这与我本就毫无干系。”
《丹凤吟》见一旁小破剧已经眼中噙着泪水,更是光火:
“你一个功成名就的大编剧,却只会抱怨自己在行业内地位。竟是从未想过,如何提高编剧的重要性吗?而且身为编剧,竟也不了解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种道理?你既然知道,现在行业内编剧举步维艰,竟从未想过提携年轻编剧壮大队伍?竟从未想过发挥自己的影响力?也从未想过像自己剧作里写的主角,能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原来再大的编剧也一样,都是现实社会中无法实现,就在作品中意淫过瘾哪!”
《丹凤吟》转头又对小破剧说:
“我说吧,你非得要来做什么道别。根本没这个必要。”
方正一个久已成名的大编剧,竟然被一个不是人的剧本给痛骂了一通,而且还被骂得陷入了沉思之中。听《丹凤吟》最后说道别时,他才抬头问:
“道别?和谁道别?”
《丹凤吟》哼了一声后说:
“同你道别。他已经托付我,将大纲交由我的主人,让我主人帮他完成剧作重生。本来,他还有顾虑,毕竟大纲是由你创作的。可是既然你这么急于撇清干系,那也正好,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同门师弟,与你不再有任何关系。”
说完,《丹凤吟》牵起小破剧的手,打算带他离开。小破剧在离开方正梦的最后一刻,举起了另一只手,向他挥了挥手后,便同《丹凤吟》不见了,只留方正一人呆在原地。
方正回想刚刚《丹凤吟》呛他的那些话,回想自己血气方刚时写的《武周皇朝》和《大今帝国》,想起自己当时是怀着怎么样的心境,写下了这两部如今仍被视作巅峰之作的作品。扪心自问,如今的自己,还有这样的能力可以写出来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创作的激情退去了呢?而且,当时自己的学生找自己帮忙,自己给他提纲这事,是不是确实是自己好心办坏事了?
方正认真地思索起来,那个绿皮剧本的质问中,也许真有破解自己难题的答案——自己确实精力不济封笔了,可是长江后浪更有来者,何不挑选有资质的加以培养呢?也算是自己最后发挥余热了。
半梦半醒间的方正,认真思考起了这个议题。待他醒来之时,已是太阳初升,天色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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