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回忆

　　魔神松开卫道，退开两步，坐在卫道对面问：“或者，你希望我和你一起出去吗？”
　　他说：“我也可以离开，但是，你知道的，我们的社恐不相上下。”
　　魔神露出一个笑：“你既然已经在外行走，便不必我也出去了吧？”
　　卫道看了他一眼，想了想说：“我出去？怎么跟他们解释？我都出去了，你也得出去一次，我才罢休，好兄弟都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我之间分什么彼此？要走一起走，要留……”
　　他也笑了笑：“我还有事。”
　　你看着办。
　　魔神垂眸道：“我都听你的。”
　　卫道稍微满意，哼了一声问：“你这么说，也愿意跟我回仙山去了？”
　　魔神抬眼看向卫道，二人对视，他很快便败下阵来，低声道：“我愿意。”
　　卫道看了他一会，挥了挥手笑道：“我不过是说着玩，并不是真要你去，别担心了，去不去随你，再说了，你在这里呆惯了，我白让你去那边住，也没意思，人生地不熟的，反而不好过。”
　　魔神应了一声。
　　卫道又问：“说起来，在外面，魔界魔族似乎有把我当成你的意思，究竟是你有意为之还是他们分辨不出？”
　　魔神道：“我即是你，他们并没认错，你代替我，也没什么不对，甚至于，这里的整个世界都是为你所创，即使你忘了，也并不影响他们记得，就算你现在独自走出去对他们随口说，自己就是魔神，他们也会立刻狂热簇拥你举行仪式，昭告天下。”
　　卫道：“你不会嫉妒吗？自己的造物成为别人的附庸？”
　　他说着，自己先笑起来。
　　魔神也笑道：“这可说笑，他们本就是你的，我不过来这里鸠占鹊巢住了一阵，左右还是你的。再说了，所谓造物，不过一叶障目，他们自以为如此，其实你我心里知道，这个地方全是外面人的，我只顺势而为，更何况，你我不分彼此，又何来别人？”
　　卫道：“如此也说得过去。”
　　魔神问：“真要我出去？”
　　卫道：“难道你反悔？也不是不行……”
　　让一个社恐出门，确实强人所难。
　　魔神定定将卫道看了一阵，眉目舒展笑了笑。
　　卫道也不是很想出去，叹气：“你爱在这里待多久就待多久吧。”
　　魔神道：“不过，日后你若要离开此界，记得等我一等。”
　　卫道应了一声，将他也看了看，叹气：“你还是个魔神，这样若叫人看了去，可怎么办呢？”
　　魔神笑道：“我担了这名，不过是虚的，即使看见了，也只有这样。”
　　他看了看卫道，垂下眼，蹙了蹙眉，想起过去。
　　他在诞生自我意识之后，度日如年。
　　无边无垠的宇宙中，四方上下混淆，古往今来混乱，他完全不能分清楚，自己究竟在何时何地，眼前通常是黑色，遥遥无尽的黑色，没有坐标，没有光亮，没有来处，没有归途，找不到路，找不到同类，更找不到落脚点。
　　除了自我意识，他什么都没有。
　　除了茫然无措，他做不了别的。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梦里总会见到幻影，虚无落到实处，迷宫出现方向，每见一次都是欢愉，直到幻影逐渐清晰，他看见那个人的样子，那是卫道。他就记起来，原来有那么一个人，他忽然就有一个目标。找到这个人，他当时还不能清楚，他和卫道之间，并不是梦境的关联。
　　后来，他知道了，见到卫道，他一定要死。
　　他踌躇过，然后，义无反顾。
　　飞蛾扑火，尚且不顾一切。
　　他难道比不得飞蛾？
　　这么想了，他的路忽然顺利。
　　落在这里，越来越近，心跳从骤然加速到无波无澜，他该清楚，无论如何，那一切的过去，只是他的。
　　一天，一月，一年，十年，百年……漫长的时间足以让他冷静下来，在这里所做的，无非是计算自己的时间和生命，他待在这里的时长已经远远大于当初在宇宙中漂流不止的那段最初的过去。
　　与日俱增的沉默进入梦境，他那漫长生命中屈指可数的梦境，梦里只有一个人，从来如此。
　　魔神自嘲地笑了笑，看向卫道，神情平静而温和：“神灵大人，作为信徒，我理应臣服，无关对错。”
　　无关对错。
　　卫道沉默了一阵，笑道：“既然如此，我多休息一段时间再出去好了。”
　　他左右看了看，望向魔神：“这里能睡吗？”
　　魔神笑道：“眼一闭，没什么不能的。”
　　雾气散开。
　　「眼一闭，腿一蹬，人就升天啦~」
　　「我究竟错过了什么？（捂脸崩溃跪）」
　　「主播作为仙尊和魔神关系这么好？有什么诀窍吗？我想学习学习（搓手）」
　　「主播究竟是交流技术高超还是职业技能高超还看不出来啊」
　　「交流技术？传教么？」
　　「主播的职业好像全世界最强啊，这没得比」
　　直播间紧接着就黑了下去。
　　「怎么回事？又黑了？」
　　「我上次被黑还是上次，突然就断了」
　　「那次我记得，我还以为家里网断了，号也卡了，结果一看，别的都好」
　　「倒霉还是离谱？这主播是玩游戏太好，别被针对了？」
　　「谁知道，说不定呢。下了下了」
　　卫道是被烫醒的，感到奇怪：“外面的魔族一起宣誓效忠了吗？温度这么高。”
　　他往右手腕上一摸，突然摸到一个血红色印记，往身边一看，魔神坐在一边，也向他看过来：“你跟我待得有点久，魔渊好不容易动弹这么一次，他们认定魔神回归了，在外面宣誓效忠。”
　　他顿了顿，看着卫道问：“或许你需要我出去露个面吗？”
　　卫道摩挲手腕的红印记，笑道：“你不怕了？”
　　魔神道：“怕也没用，你都出去了，我待在这里，和从前没有两样，怕这一会而已，还是说，你希望我一直跟着你？”
　　卫道笑了笑：“那还是算了，不知道的以为我结伴去西天取经呢。”
　　魔神温和道：“你若真要经卷，我抽空找一找，这么多年，说不定也有些存到如今，或许你不嫌弃，我都给你。”
　　他想说的，哪里是这些呢？
　　九九八十一难，千难万险，就算是千难万险，难道他不敢？
　　只不过，有些事情，终究与他无关。还是不去沾染的好。
　　卫道笑了笑：“既如此，你也随我上去露个面，不怕你笑，我还担着个仙尊的名头，若再加一个魔神，就越发怪了，你在这里，我也不多想法子，请你一请，倒还过得去。”
　　魔神同意道：“好说。”
　　卫道递给魔神一块镜子，这是他在赶集那天看了一眼，戴珠掏钱给他买的，他一个，戴珠自己一个，他用不上，正好送给魔神。
　　魔神看了一眼，知道用处，点了点头。
　　卫道说：“我将离开魔渊。”
　　他终于脚踏实地，天色很亮，金黄的太阳照得漫山遍野都是光辉，底下是一群密密麻麻的魔族，最前方站着魔王两兄弟。
　　戴珏站得最近，其次是戴珠，二人第一时间看见卫道出现，眼前一亮。
　　卫道身边，魔神在翻涌如云海的雾气中渐渐显出身形。
　　戴珏开口道：“恭迎魔神。”
　　随后是戴珠的声音首尾相接，他们身后一群魔族的人异口同声紧随其后。
　　声势浩大的仪式非常简单，短到天色尚在黄昏，众人便已散去。
　　只有戴珏和戴珠加一个常常，以及其余人等当值，站在卫道和魔神面前。
　　魔神站在卫道身边，将魔王兄弟二人看了看，对他们说：“这是我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见他如见我，不可怠慢。”
　　“是。”
　　兄弟二人低着头回应道。
　　魔神看了看卫道，卫道对他笑了笑。
　　魔神点了点头说：“我回去了，有事尽管来找我，找他们也是一样的。缺什么只管说。”
　　他又对那兄弟二人道：“仔细照顾，不得有失。”
　　二人再次应了。
　　魔神便道：“我回去了。”
　　说话间，人已经随着雾气消失不见。
　　原地连半个影子的痕迹都没留下。
　　卫道往后看了看，又看了看魔王兄弟二人，只说：“我该走了。”
　　戴珠问：“不能多留一阵？”
　　卫道摇了摇头。
　　戴珏问：“有什么急事？我们或许帮得上忙。”
　　卫道默了默说：“我得回去了。”
　　戴珏道：“说起来，斗胆一问，大人是怎么落在这里的？”
　　卫道：“我开了一个传送阵，还没进去，就被追到这里。”
　　他顿了顿，将事情讲了一遍。
　　戴珏蹙起眉道：“这恐怕不妙，那些黑影竟然能在传送阵之中出现还直接能冲出来，已然不凡，据我所知，传送阵的内部通常全是时空乱流，危险异常，凡人不能存活瞬息，修仙者也十分艰难，如果不是定时定点，非要身有大神通不可。
　　我曾经在古书阁中翻阅一本旧书，见过某个传闻，那书里所说，有一种形似怪犬的生物在比时空乱流更危险的位置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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