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戒]生也有涯

　　“斯黛拉？”他有点无奈，低声呼唤她的名字，仿佛只是情人之间闹了点别扭。
　　“你想要我的躯体，明抢就是。”斯黛拉微微抬头，顶着极其恐怖的压力直视他的双眼，美艳无方的面容上满是桀骜不屈，“用这种手段，不觉得下作吗？”
　　索伦沉默了一会：“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一点。”
　　说话间，戒灵们已经蜂拥而至。为首的安格玛巫王带着熟悉的，阴森可怖的寒意将她按在地上，如墨般的魔多文字再次缠上手腕，将她的魔力牢牢封锁。
　　“不过，结局不会有什么改变。”
　　“走着瞧。”斯黛拉被拖了下去。
　　依然是最初那间囚室，依然是安格玛巫王，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
　　“我不相信。”再一次感觉到那束目光的注视，斯黛拉勾起一点微笑，忽然对牢狱中的安格玛巫王说道，“我不相信，一个君王，无论是仁君还是暴君，愿意成为别人的鹰犬爪牙。你做过王，凌驾于万人之上，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不肯屈居人下，野心越强越是如此。”
　　安格玛巫王没有理她，手杖中的黑雾凝结，似乎正在准备着下一道魔法。
　　她笑着，语气轻柔舒缓，但话中的含义却如淬了毒的刀子一般：“我听过一个故事，一个国王的国家被仇敌灭了，他自己也沦为俘虏，他用尽了一切力量讨好仇敌，送钱、送美人，甚至亲口尝对方的粪便，终于赢得了对方的信任，或者说是轻视。”
　　她咳了两声，又笑了起来：“又过了几年，趁仇敌和邻国作战时，他召集旧部，再次举兵，消灭了仇敌。”
　　“这才是一个王的作为，如果屈居人下，只是暂时隐忍，终有一天他会暴起一击。”
　　“不过我也想知道，狼王做久了狗，会不会真的变成狗？”
　　安格玛巫王忽然转过头，兜帽下阴冷的视线像锋利的刀刃一般，他听懂了斯黛拉的意思，也明白了她故事背后隐藏的恶意。铁甲摩擦的手掌一把扼住斯黛拉的咽喉，只要一用力，那纤细美丽的脖颈便会如魔杖一般，折断在他指间。
　　斯黛拉却像不怕死一样，艰难地继续：“你因为野心戴上了戒指，得到了力量，却永远失去了野心所向；获得了永生，却等于进入一座漫长无尽的牢狱，你真的甘心吗？”
　　“就算黑暗覆盖了大地，他真会满足于当一个教皇，给你们实际统治权吗？”
　　安格玛巫王低声嘶吼起来，手指猛然收紧，然而斯黛拉刚刚因为呼吸不能而忍不住挣扎，他的手顿住了，漠然松开，让她重新落回稻草堆上，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狡猾的人类。”索伦低沉嘶哑的声音响起，用的是魔多语，带着一种莫名恐怖的力量，只吐出一个字，都能让人汗毛直竖。
　　斯黛拉平复着瞬间狂跳的心脏，努力微笑，刚刚被安格玛巫王狠狠扼住脖子，她的声带有些充血，说话声不那么清亮：“一个王不该信任另一个王，即使对方再俯首帖耳。”
　　“愚蠢的人类，没有我的力量维持，他们都活不到今天。”
　　“那叫活着？大权在握能够尽情享受的永生才是永生，无法快乐又没有希望的长生不如速死。在我们那，连海盗都懂这个道理。我真佩服你，在这种充满腐臭和硫磺气息的破地方，和成千上万丑陋污秽的半兽人一待就是数千年，瘫痪不能动，还能相信野心家的效忠，一个不够，连信九个。简直……蠢出了境界。”
　　对方不说话了，斯黛拉在心底冷笑，慢慢合上眼睛。
　　一连三天，除了送食水的半兽人，没有人进入牢房。安格玛巫王似乎被调走了，她也没见到其他戒灵。
　　索伦是堕落迈雅，他的灵魂早已浸透了黑暗，让这样一个灵魂信任别人，哪怕是生死操纵于指掌间的下属，不如先送去投胎来得快些。
　　而戒灵，同样是堕入黑暗的人类国君，让他们永生永世当走狗，怎么可能？！
　　因着双方本身的贪婪多疑，又明白知道对方的贪婪多疑，尽管有最强的生死作为基础，他们的合作仍然脆弱。如果索伦有其他更为愚蠢的力量可以利用，绝不会动用戒灵。同样，如果任何一个戒灵能在保留自身力量的同时解除身上的契约，也会立刻反戈一击，弄死这个瘫痪，自己掌权。
　　当然，如果给索伦机会，他也会毫不犹豫来到米尔寇流放地，夺走他的力量，成为真正的，足以撼动阿门洲诸神的黑暗魔君。
　　半兽人又派大军出去侵掠劫夺，毕竟它们不事生产，所有物资必须从外界掠夺，地盘也因此逐渐扩张。
　　每到这时候，魔多高塔上索伦的巨眼总在注视着战场。
　　右手握住了左手，纤细的手指按上腕部刺青，逆时针旋转一圈，顺时针两圈，再逆时针一圈，刺青渐渐淡去，一股微微温热的流水涌入口中，所到之处，整个躯体都振作兴奋，紫色的双目立刻亮了起来。
　　那是以魔法为壁，分散藏在三对唾液腺中的小药囊，容纳不了多少药剂。
　　所以，她只放了一种她最珍贵的药剂——
　　福灵剂。
　　她的福灵剂只有一天的剂量。所以，她必须在一天之内，逃离魔多。
　　巫王离开，但黑色的文字缠绕着双手，将所有魔力牢牢锁在体内，无法使用。牢狱依旧重重锁链。安格玛巫王知道她擅长魔法，寻常锁链防不住她，用的自然是魔法锁，莫说她现在魔力被封，就算没有，也难以在短时间破解这个世界顶尖的魔法成果。
　　但她会的，从来都不止魔法而已。
　　魔法需要载体，破坏载体的效果不亚于破坏魔法本身。不同于其他巫师，她在魔法学习时，从没放弃过麻瓜中学的课程，毕业之后又去麻瓜大学待了很长时间，医学、化学、机械……什么感兴趣的都学过一些，就连音乐都被舍友带着旁听了一整年。
　　斯黛拉手掌一翻，嗅盐已经出现在掌心。
　　嗅盐在中世纪已经出现，除了添加的一些香料，本质是碳酸铵溶液，在常温下就能自然分解，稍稍加热分解更快。
　　感谢梅林，在这个世界生活多年，她已经学会了如何用燧石点火。魔多在末日火山附近，燧石几乎不用去找，只在牢房里转了两圈，就找到了两块，又从干草堆里抽了些干草点燃，一小簇火苗炙烤着瓶底，氨气特有的臭味便散发了出来。
　　铜质锁链上已经缠上了湿布，细细遮住瓶口，将散发的氨气笼罩在一小段锁链范围内。
　　现代很多人都知道酸能腐蚀一些较活泼的金属，但很少有人知道，氨水和金属，尤其是铜的络合反应，速度之快不下于任何强酸。她曾经见一个同学用氨水做实验，忘了换下铜制的搅拌棒，结果搅拌棒直接掉进氨水里，立刻去捞，已经捞不着了。
　　不多时，氨气的臭味消散殆尽，那拇指粗细的链环已经覆满厚厚的，疙疙瘩瘩的铜绿，最细处已然不足三毫米，便是个孩子也能轻松掰断。
　　锁链断开，牢房外，有两个身高体壮的半兽人看守，每天送饭的时候，都盯着她垂涎欲滴，若非被狠狠打过几回，不敢再对她下手，只怕她的胳膊腿早就保不住了。
　　不，不仅是胳膊腿，想到被抓来时看到的一些场景，斯黛拉不由打了个寒颤，雌性半兽人非常稀少，的确有原因。若非她有着索伦看中的躯体，而索伦决不允许这具躯体在自己使用之前被半兽人侵犯。她想要全须全尾活到现在，完全不可能。
　　她等了等，半兽人天性贪婪，普遍缺少智力和责任感。它们身体强壮，一些弱小的半兽人为求庇护会主动将食物献给它们。两个半兽人尽管互相牵制又被上头威压，却也会在某些时候悄悄出去觅食。
　　果然，不多时两个半兽人相互看看，其中一个更强壮些的漠然拿起武器走了出去，它一走，另一个也坐不住了，同样提着武器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斯黛拉耐心等它们的足音消失，这才蹑手蹑脚逃了出来，从外间找到一柄断刃的刀，总算有了些许防身之力。
　　魔多是群山环绕着的一大片盆地，灰烬山脉和黯影山脉如同天然生就的城墙，将这片土地团团护卫。只留了少量几个出入口。其中最大的一个，被半兽人们建成巨大的黑色城门，那就是魔多黑门。
　　食人魔恐惧阳光，半兽人厌恶阳光，强兽人不会被阳光影响，却也不喜欢太阳，魔多的上空永远被末日火山的烟雾与灰尘笼罩，使得天空常年保持着一种灰黄的色泽，映衬着日夜发出明亮红光的末日火山和邪黑塔，以及高低错落却都尖锐如刀的魔窟建筑，有一种宗教中地狱才有的可怖景象。
　　如果凝神细看，每一处山峰的阴影之中，都隐约闪动着带蓝绿色的幽光，那是堆积如山的尸骨撒播出的磷火，每到深夜，与半兽人的嚎叫、俘虏的啼哭咒骂、动物们的哀鸣相应和，越发如鬼域般阴森。
　　而半兽人们居住的洞窟，被建造地如同蜂巢一般，密密麻麻分布在山坡、平原和山谷之中。
　　斯黛拉的囚室，便在末日火山和邪黑塔之间，那诸多蜂巢洞窟之中。四周倒没有多少险峻的山峰，只有一片起伏的丘陵，夹着中间蜿蜒谷地。或许曾经是一条河道，但随着火山喷发阻断了水流，河流彻底改道，这里只剩下一片干涸的河床，河床上翘起锋利如刀的盐碱硬壳，又覆盖着厚厚的火山灰，至今仍有余烬。
　　半兽人没有农业和工业，身体内常年涌动着怒火和饥火，对彼此充满恶意，强大的同类是天敌，弱小的同类是储备粮，故而平时不会也不敢多做接触，自然也没有熙熙攘攘的集市。
　　因着战事开始，大批半兽人被调遣离开，留在洞窟中的寥寥无几。半兽人的洞窟不易攀爬，好在斯黛拉这十年来多少锻炼过一些，总归不是那个四体不勤的纯法师了，虽然比不过精灵们的轻盈敏捷，好歹不至于摔下去。
　　从囚室所在的丘陵爬下去，沿着干涸的河床底部行走，就可以来到魔多黑门口。
　　但是，即便半兽人们出去作战，黑门前仍有重兵把守，以她如今魔杖不在魔力封锁的状态，穿越黑门与送死无异。
　　此处位于魔多西北面，以她的脚力根本不足以在福灵剂作用消失前从东、南面逃出魔多范围，唯一的选择是翻越北面的灰烬山脉或是西面黯影山脉，据说那里也有许多山腹中的洞穴可以通人，只是在刚铎和洛汗的百姓们口里，那些山脉中也有极为恐怖的传说。
　　斯黛拉思索了一下，向北是幽暗密林，其中有多古尔都镇守魔多北面，据说有三个戒灵率领半兽人军队镇守于此，还有成群结队的巨蜘蛛，踪迹遍布密林南部。
　　向西是洛汗和刚铎，黯影山脉之外尚有米纳斯魔窟，那是安格玛巫王的驻地。但黯影山脉很长，说不定能打个擦边球。
　　三害相权取其轻，斯黛拉迅速向西走去。
　　魔多的风炽烈而强劲，活人的气息被热风吹得四散飘飞，与四周俘虏、尸体和硫磺的气息混合，渐渐让人察觉不到。
　　一丛丛幽灵似的火焰在脚边燃烧，斯黛拉时刻维持着凝火咒效果，这个咒语作用于自身时并不需要释放魔力，仅仅将自身魔力维持在身体表面形成凝火效果，尽管对龙火、厉火之类魔法火焰无效，却是极少数她现在还能使用的咒语之一。
　　另一个尚能使用的，是维持体力的咒语，体内无法流出的魔力转换成体能，支持她以最快速度行动。
　　斯黛拉尽量快速又尽量不引人注意地往前走，一边估计自己离的距离，一边计算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福灵剂作用结束前她便能抵达黯影山脉，只要有最后一点福灵剂助她越过山脉，她就能成功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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