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一梦

　　铜活字做好送来时已经是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的时候了。我来到这个时代已经整一年了。望着窗外阳光明媚，碧草青青，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心情也轻松起来。轻抚铜镜中那张洋溢着青春的，尚能称得上有几分姿色的面容，心下满足。拥有梦寐以求的面容，人生是不是就会拥有春天。
　　饭后，我与澈携手到书房验看高德送来的活字还有排版使用的固定板。我拈起一枚铜活字，细细观看，只见铜活字做成了丁字形，为了方便插在布满铜孔的固定板上。心下赞叹高德心思果然细致无匹，澈亦连连点头，称赞高德果然不愧是他的知己，果然最明白他的心思。高德谦虚道“哪里，这都是王爷与王妃的妙计，在下何敢居功。”取过一盒墨，“请王爷与王妃试验一下效果。”澈笑看我，亲呢道“说来，阿云当记首功，你来试吧。”我当下也不推辞，心里寻思，印些什么话好呢。当着高德的面也不能印些卿卿我我的话。忽然想起了《易经》上的一句名言，当下有了主意。我开始捡字，晕，足足上千枚，捡个心仪的字不啻大海捞针啊。边找边道“这些活字这么胡乱一堆，也太影响捡字效率了，应该按照顺序给它们排好。”高德眼睛亮了一下，恭敬道“王妃所言极是，否则光是捡字浪费的时间太多。”“那要按照什么规则来排序呢？”澈问道。这我可就不知道了，书上没有介绍过。高德想了片刻“在下认为可以按照每个字韵的不同分类，将同韵字归为一类，另外一些常用的字可以单分一类。”话音刚落，澈击掌道“好办法，正礼果然聪明绝顶。”我用余光瞥到高德的脸明显红了一下。我这边也已经捡了十来个字，我想印的话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上半句的字我是捡出来了，瞧瞧一边堆得像小山似的活字，当下决定只印上半句好了，再让我到那个小山里去捡字，我会疯的。我将“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这几个字一个一个小心的插在固定板上，接过高德递过来的刷上了墨的刷子，均匀的刷在了这几个字上，取过一张白纸，压了一下，拿起，观看效果，澈与高德亦是好奇的想看看效果，只见一行刚劲有力的楷体清晰的印在白纸上，效果非常的理想，澈十分的满意。“正礼，我看以后书籍就可以用这个方法来印刷了，排好一版可以印刷无数页呢，不用再浪费人力抄写，而且也可以避免错误。”高德亦点头，“如此许多珍贵典籍可以传世，读书人也都能买得起书了。”他又仔细看了一遍纸上的这句话，疑道“王妃为何是从左到右排版的，不是应该从上到下排版的么？”我笑吟吟“你不觉得这样排版更合适么。人的眼睛本来是横着长的，看着横着的字句正好应了那句一目十行啊。”高德打量良久，方叹道“王妃才是聪明绝顶呢。”澈微笑看我不语，我亦回他一个笑容。稍顷，澈道“正礼，你回去后照这样多做几套活字，还有固定板。”高德亦不多言，拱手道“是。属下告退。”他收拾好活字及固定板，向我们道别，离去。
　　我转头看向窗外，蓝天白云，碧草茵茵，扬柳依依，连小鸟也喜悦的喳喳叫。不知不觉回到了大学时代与同学一块春游的情景。连忙拉着澈的袖子道“阿澈，我们爬山好不好？”“爬山？”他明显吃了一惊，既而笑道“你能行？”“你别把我看扁了，从前念书的时候经常爬山。”他看了看我，“好吧，我们就去爬海边的山好了，没有那么陡。”
　　我让阿越拿来一些干粮，肉干，包子，还有水，仔细包好，放在一个篮子里。澈奇道“干嘛带这些东西。”我得意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爬山不会那么快的，通常在半山腰要歇上一歇。在我们那个时代叫野炊。”澈似懂非懂，拒绝了阿越关于派几个人陪同的建议，体贴的提起篮子，拉着我往海边去，浑不理阿越吃惊的表情。
　　今日海边海浪特别大，应了那句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远方像是有谁推动一般，一层层卷着白色的浪花的浅褐色矮墙直奔岸边呼啸而来，一层一层的敲击岸边。我们驻足观赏。那浅褐色透明如玻璃的水墙似开动的水车，受着不知名的力量的派遣，冲刷着海滩，似在诉说大海深处的奥秘。一个巨浪忽然呼啸而至，避之不及，差点栽倒，幸亏澈一手扶住我。等到海浪退去，发现衣裳的下摆还有鞋子都似水洗过一般。我们相视苦笑，“哎，常在海边走，哪能不湿鞋啊。”澈环顾四周，指向海滩的一块巨石，“我们到那去，先将衣裳，鞋子晒干再去爬山吧，否则可受的。”我点点头。那块巨石很大，甚是平坦，我刚来的时候经常躺在上面，闭上眼睛，享受海风拂面，听着海浪的声音。我们脱了鞋子和外袍连同篮子，将它们放在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想来要不了多久就会晒干。我们相互依偎着，坐在大石上，观海。良久，澈轻吟“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幸甚至哉，歌以咏志。”这是曹操所作的《观沧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我觉得夜晚观海更符合诗中的景致。”“如此，今天晚上来观海时，我再背诵这首《观沧海》好了。”我吃吃笑。倚在他的肩头，他轻轻拥住我。我们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我忽然觉得，就这样坐着一辈子，直到化为海边的岩石，该有多好。凝视着海水形成的玻璃墙，想起在书上看到，在海水上航行，最怕遇上海啸，巨大的海啸会形成高达几十米的水墙，将船只淹没。有时候会遇上强劲的海风，风摩擦海水，产生巨大的能量，使海水分解成能燃烧的氢气和能助燃的氧气，给航海的人们带来灭顶之灾。
　　“衣服干得差不多了，我们去爬山吧。”我们穿好鞋子和外袍，提上蓝子。我曾偷偷试了一下，还好，篮子还不算太沉。不过提着这个篮子，爬山到底还是有些不便的，提头看了看太阳，已近中午，心下有了主意。“澈，不如我们就在这野炊好了。”他带笑的眼睛看我一眼“你不是要在爬山歇息时野炊么”又了然笑道“我知道了，你心疼我，不忍我提着篮子爬山。”我脸上微红，嘴上却强道“谁说的，我是怕你身体没力气爬不了山，到时我可背不动你。”他朗声大笑，不再说话。我也忍不住笑起来。当下便麻利的将食物从篮子里取出，摆在石上。吃得差不多了，将剩下的食物装好，仍然放在大石上。看着海边除了我们，几乎空无一人。不由暗自纳闷。回想之前，来过无数次，好像除了我们，真就没有别人来过。“澈，你们国家的人民难道不打渔么？”“当然打啊！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那怎么从不见他们来海边打渔呢？”见他懵懂的目光，“我是说，怎么海边从不见其他的人来呢？”他方明白，“渔阳三面环海，打渔的人一般去那两面。”我不满足，仍追问“为什么不来这面呢，难道这面已经被划为皇家所有？”澈摇头“我曾听正礼说过，大约在十年前，有10余个渔民驾着几只小舟在这儿下网捕鱼。一渔民一条鱼也没有网到却网起一面小镜来，估计直径不及一尺。渔人得镜，正为没捕到鱼而生气，就将镜随手又弃置水中。不料想换一处下网，又网到此镜。渔民感到很奇怪，于是取其镜来看，才七八寸，照形见其筋骨脏腑，溃然可恶，其人顿闷绝而倒，众人大惊，忙纷纷取镜观看，即时皆倒，呕吐狼藉。良久，这几个渔民方舒醒过来，忙回家，于邻里之间奔走相告，大家皆以为妖怪。于是大家就都不敢到这里来打渔了。不过这面鱼确实稀少，远不及那两面。”原来是块具有透视功能的宝镜，跟现代的X光机差不多，能照见人的骨骼脏腑，难怪这些古人被吓得魂飞魄散。“那块镜子，后来去了哪里？”“不知道，大概被丢掉了。”“好了，我们走吧。”“你害怕了？”他见我良久没有说话，不觉试探道。“不过一块镜子罢了，怕什么？”
　　澈选择的这座山，虽然比较高，但是一点也不陡，大概倾斜角只有45度，大致呈阶梯状，爬几步就有一个缓坡。澈一路扶持我，很快我们就爬到了半山腰的位置。举目四望，一切尽收眼底。野草似给山披上了一块碧绿的毯子，而点缀其中的不知名的小花恰如织在毯子上的花纹。
　　澈随手为我簪上一朵刚采的花，花上还滴着几滴露珠，我冲他一笑，“好一朵花，可惜离开土壤，不久就会凋谢。”澈微笑调侃“既然可惜这朵花，不如在你头上撒上些土，就不用担心它很快凋谢了。”我晕，这是什么锼主意。“或者时不时在你头上给它浇点水，你看如何？”他一本正经的询问我。“何用如此麻烦。”我见招拆招“只要在发中埋进一个小小的装水的瓶子，将花插入瓶中不就好了。”他用手抚摸着下巴，赞同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那是古代欧洲的贵妇为了怕鲜花过早枯痿而采取的方法。眼光瞟向四周，不觉吃了一惊，这个半山腰貌似也太广阔了一点，都可以在上面盖一座小木屋了。整座山感觉好似在这里被人用开山巨斧劈过一般。我拉着澈的手，沿着半山腰漫步。欣赏着草丛中生长的红黄白蓝相间的野花，开得绚烂夺目，一点也不比养在园中的奇花异草差。人的命运就如同这花朵，有的生长在达官贵人的花园，娇生惯养，被无数人做诗称颂；有的人似长在路边不知名的野花，纵然满腹花香，光华夺目，可惜遇不到伯乐，无人能识，只能自生自灭。想起从前读的一篇童话《园丁与主人》里的园丁拉森，有一天，园丁拿进来一个很大的水晶盆，里面放有一片睡莲叶子，叶子上有一朵像向日葵花那样鲜亮的大蓝花，长长的粗梗浸在水里。“印度斯坦的莲花！”主人叫了起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花。白天它被放在阳光中，晚上则放在灯光之下。看到它的人都觉得它出奇的可爱和珍贵。是的，甚至这个国家年轻妇女中最高贵的那位——公主，都这么说。主人荣幸地把花送给了她。于是主人去花园亲自摘一朵同样的花，可是那花却找不到了。所以他叫来了园丁，问他这朵蓝花是从哪里来的。园丁说道。“那只是菜园子里的一种不值一提的花！可是它是多么漂亮啊，是不是？它看去就像是一朵仙人掌的蓝花，然而它只是一种类似豆荚子的蝶形花罢了。” “您本该早对我们讲的！”主人说道。“我们以为那是一种外来的珍奇花。您让我们在年轻的公主面前出了丑！您怎么想得出在厅里摆上这种花！这让我们出了丑。” 于是这朵从菜园子里摘来的蓝色的美丽的花便被请出了主人的客厅，那不是它呆的地方。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安徒生写的童话哲理太过丰富，不像是给儿童看的，倒像是他一生境遇的写照，《丑小鸭》的艰辛；《海的女儿》带给人的伤感；《皇帝的新装》中人们的虚伪，自作聪明；《卖火柴的小女孩》展现出来的世态炎凉，这些东西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体会得到，怎么可能会看透！
　　“阿云，你看那是什么？”我从沉思中回过来，顺着他的手指看云。只见在绿树掩映下，一个漆黑的洞口若隐若现，我不觉紧紧拉住澈的袖子。走到近前，澈便要进去，我一把拉住他，他回头，笑道“我进去看看，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面等我好了。”“你别去，里面黑呼呼的，不知道有什么，你一个人去太危险了。”“再说，一般这种洞里面氧气，不，空气都不足，人很容易窒息的。”我眉头一转，“怎么也得点支蜡烛才能进去。一旦蜡烛熄灭，就要尽快撒回。”“现在上哪找蜡烛去？”他皱眉。“明天再来吧，反正这个洞又不会消失。”我安慰道。“再说，就算进去了，一点光亮也没有，能看到什么呀。”
　　人都有猎奇的心理，越是不让看的东西越是好奇。记得美国做过一项调查，儿童看得最多的电影是什么，结果是：少儿不宜。对那个神秘的山洞，不光是澈，连我也十分好奇，里面是什么？凶猛的野兽，还是埋葬着稀世之宝？被那个神秘的山洞困扰，我们再也没有了上山的兴致，匆匆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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