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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声音似曾耳闻,阿续循声望去,迎面走来一位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子,头发蓬乱,皱巴巴的布衣满是干涸发黑的血渍和斑驳的泥浆,细长的脖颈满缠黑布条,上面还耷拉着一只蝴蝶结系带。
阿续眼底出现一丝诧异神情,她已认出这位是前不久在暄阳城遇见过的断头鬼:“欸,你怎么会在这里?想通了?”
断头鬼闻言,原本一脸欣喜之色瞬间垮掉,哭丧着脸道:“不是啊,就前一会,城里来了好多夜游神和阴差,我……是被拎来的……”
好多夜游神和阴差?阿续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可能是那位被寐兽残害的老道引起了注意。
断头鬼还在絮絮叨叨感叹运背,发现眼前的姑娘眉峰紧压,似乎也挺发愁的,又细细打量着她问:“姑娘,原来你也死了啊?我说怎么在城里找不见你呢。”
阿续干笑两声道:“不是啊,隔天我给你带吃的,你没来啊。”
断头鬼不好意思地摸着颈侧系带,赧然道:“对不住了,我不是故意失约,那晚被夜游神追了半宿,我后面藏进酒坛子,然后……然后不小心就醉了……”
阿续不禁莞尔:“总在人间躲躲藏藏也不是长久之计,既然来了就安心去投胎吧。”
说起投胎,断头鬼微微叹了口气,唇角蠕动正欲说什么,几步之外,忽地凭空隐现出一行黑袍高帽的勾魂使,每人手里的链条上皆拘着好几个鬼魂。
断头鬼缩了缩脖子,低声道:“看吧,今日倒霉的还不少呢,都是暄阳城混了脸熟的鬼。”
他这厢郁闷,阿续却精神一振,好巧不巧,她看见了一位半生不熟的勾魂使,正是上回被青砚打了的那位,不过,见他此刻模样,脸上的伤不说没半丝好转,反而更加壮观,青红相叠的面颊肿得她差点没认出来。
“麻烦你帮我先扶着他。”阿续一边将重香交给断头鬼,一边眉弯眼笑去打招呼,企图让他送上一送。
结果勾魂使一眼瞥见她,手里的魂锁都不要了,往同事手里一扔扭身就走。
阿续愣了愣,一脸懵地追着人问:“勾魂使大人你跑什么?上回的事不都给你道歉了么?不要那么小气嘛,何况男人啊,不打不相识……”
岂料勾魂使闻言就火了,顿住脚张口欲骂,看着一脸明媚善睐又莫名其妙的姑娘,怒气到嘴边又硬生生按了下去,面上仍旧横眉竖眼,但话语还算客气:“小气?阿续姑娘啊,你看看我这模样,还有脸当差么!”
阿续心虚地看着那张口鼻歪斜的脸,硬着头皮恭维道:“那个,虽然挂了彩吧,依旧,隐约,可窥英俊帅气的好底子,你别自暴自弃啊,过几日就好了……”
勾魂使唇角抽了抽,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说的是这个么?打一次是相识,打两次,难道我还跟他相亲相爱了?他这样一而再的挑衅,我还有脸混么?”
“啊?”阿续大惑不解,“两次?他又打你了?何时的事?”
勾魂使瞳仁张缩,气鼓鼓道:“就昨夜!”
“昨夜怎么可能!什么时辰?不是,他干嘛又打你?”阿续暗暗咋舌比他还郁闷,昨夜青砚不是在受罚抄书么,这罚还没受完,又抽空出去打个架?
她这一问,触及勾魂使极度不适的回忆,顿时面黑如锅底,怒不可遏道:“重点是什么时辰么!你们怖梦司的人是不是太嚣张了点!他说我居然敢告黑状,还说以后见我一次打一次!”
阿续满目惊讶:“你确定是他?”
勾魂使错着牙花,恶狠狠道:“化成灰我都认得!”
见他这般笃定,阿续心头苦笑,觉得这事青砚可能真干的出来,又窥了眼勾魂使脸上的伤,更是尴尬愧疚,连忙鞠躬赔罪:“抱歉抱歉,这孩子也太不像话了,我我我回头一定好好管束,实在是对不住了……”
勾魂使满腹窝囊郁塞又不能对着她发,收回凶神恶煞的眼神,转身摔着袖袍就走,摔到后方袖子却是一紧,他火气腾腾扭头看,姑娘拖着他袖口一脸无措,又可怜兮兮地朝犯晕的重香指了指,小声道:“勾魂使大人,一码归一码,他醉得不行,我想把他送到悯花娘娘那去,你能不能捎我们一程?”
勾魂使无语凝噎,表情都快挂不住,最后翻了个白眼,闷声闷气道:“你们怖梦司的,能有个正经办差的么?一个过不了河,一个还喝的烂醉,我真是……”
“走吧走吧,正巧这趟完了,我要去量刑司看热闹。”他连吐槽都懒无力,直摇头叹息,不知是忧心他们拉低了整个阴冥界阴差的威仪,还是担心怖梦司快沦陷了。
阿续讪讪吐了吐舌头,又好奇道:“勾魂使大人,量刑司有什么热闹可看的?”
“别叫大人,我叫奉钦。”勾魂使冷着脸又吼了声,“要走就麻利点,别耽误我时间。”
阿续被吼得抖了个激灵,心道,索命司当差的,性格真乃从上至下一派整齐啊,她不敢造次,麻溜过去扶重香。
在一旁听着他们唠嗑的断头鬼,此刻忍不住小声嘀咕着:“姑娘啊,姑娘啊,能不能那啥……”
阿续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回头看向那长长的队伍,短短犹豫了下,对奉钦卖了个无比真诚的笑脸:“这也是我朋友,能不能顺便多捎一个啊……”
奉钦瞪了她一眼,郁闷地连话都不想说,不耐烦地开启传送阵,领着几人直接穿到量刑司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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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这词形容此刻的量刑司一点不虚,重楼覆阁的殿宇尚且一片山河破碎的凄凉景象,断瓦颓垣的外围,里三层外三层鬼头攒动,甚至远远近近的制高点都鬼满为患。
断头鬼头一回来冥府,扶着重香东张西望,感觉新奇无比,阿续对热闹不感兴趣,只诧异着竟然没鬼来扑她,下意识摩挲着胸口的骨链,也不知这算不算青砚所说的“普通邪祟不敢犯”的意思,思及此,又觉心头暖意洋洋。
不过,看着满目疮痍的量刑司,她还是忍不住问奉钦:“距量刑司被砸不是过去几日了么?为什么还是这副模样?”
说到这里,她眼皮微微一跳:“难、难不成那个人又来了?”
奉钦伸着脖子张望,表情一本正经,眼里却闪着八卦之光:“哦,你说那次啊,回头就修复好了,这次不一样,是夫妻打架,你没瞧见量刑司的人都被赶出来了么,打戏完了,里面应该在上演互诉衷肠的文戏了。”
阿续长长哦了一声:“难怪难怪。”
这夫妻当然是指量刑司鬼王商偃以及他夫人司命星君,比较稀罕的是,司命星君乃天上的神君,天上地下都知这两口子感情不睦,于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冷战分居几百年互不见君,此番司命星君亲赴阴冥,可想而知定是好戏连台,难怪引得众鬼围观。
阿续没有奉钦的身高,前方观者如云鬼头高耸,周侧议论嘈杂沸反盈天,看不见也听不着里面是否在吵架。
不过就在她前面,便围着一群身着赭红公服的量刑司官吏,一个个正眉飞色舞闲磕牙,甚至有几位女官互相打趣笑得花枝乱颤,好似大家看的不是他们司的笑话一般。
阿续断断续续听了两句,才知原是少女怀春,她们正在说赫赫无极呢,说得那是满面红涨云娇雨怯,又遏制不住心花怒放。
至于为什么说赫赫无极,恰是因为,此人正坐在量刑司墙头,挑了个头等位近距离观热闹呢。
该他坚守阵地不在,看人乐子倒是挺积极。
阿续正无语,便听见其中一位女官话锋一转,嘴里啧啧有声道:“我怎么觉得,上回来砸咱们府的那位新晋神君更好看些呢,又野又霸气。”
她说的又野又霸气的神君自然是指沉奢,阿续立马凑近尖耳聆听。
这位女官一句话就引起了公愤,纷纷指责道:“你脑子被他砸坏了?我赫可是正统的神官出身,他一个非天界出来的怎么能比。”
那位女官扬声笑道:“讨论长相,你们扯什么出身,再说就论武力他也不输正统神官吧,欸欸,你们别瞪,我又没说我赫弱,在我心里他还是至高无上的神明,可是有一说一,人家手就那么轻飘飘挥了下,一鞭子啊,就一鞭子便劈飞了咱们几座宫殿,娘喂,太帅了,好想被这样威风豪横的神君抱抱……”
阿续听得神情微裂,忍不住心头嘀咕:人家砸得是你们量刑司殿宇好伐,还觉得人家威风,这什么心态啊。
其他一众俨然是赫赫无极忠实拥护者,七嘴八舌回怼着,有冷静者也言辞正色泼凉水:“我劝你别盲目崇拜,他上回毁了君上法器,你没见君上气成什么样,要不是东戟帝君及时出手阻拦,还不知如何收场,这梁子结得深沉,你觉得你心心念念求抱抱的那位,还有机会来咱们冥府么?早被列入拒访黑榜了。”
阿续心里咯噔一声,忙问:“姐姐们,冒昧问一句,你们是在说沉奢吧?”
姐姐们此时争辩得正酣,全然没工夫搭理她,还是一旁的奉钦补了句嘴:“除了他还能是谁呢?你连这事都不知道?”
阿续有些慌了,结结巴巴道:“那他,他毁了君上什么法器?”
奉钦斜了她一眼:“君上还有什么法器,不就是那把陪他证道的慧剑罗索么,不然你以为君上如何会大动肝火连燥好几日。”
可青砚说,那把剑是他不小心弄坏的啊,她虽然此前有猜测青砚可能是沉奢,那也只是胡乱一想而已,可这般一结合似乎更加确凿。
阿续心乱如麻,呼吸也有些紧,这样的实锤显然难以接受,于是又问:“他为什么要找冥府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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