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蠢的爱

　　早上七点半，陈书瑜自然就醒了，想睡个懒觉都睡不着。
　　她起床把被子铺好，出门，一眼就看到了茶几上的蛋糕。
　　走近，打开闻了闻，发现果然酸了，她顺手提着包装盒下楼，并给祁峥发了个微信，说蛋糕坏了，自己拿去丢了。

　　回到学校，陈书瑜原本预想会有一场审问，毕竟她昨晚夜不归宿，以她舍友的拳拳八卦之心，绝对会拉着她问个没完。
　　结果宿舍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张鑫淼就算了，赵棠去哪儿了？
　　她有点不放心，给对方发了条微信。

　　大概过了两个小时，赵棠回她了。

　　——“昨晚喝多了，在朋友家住了一晚，你没来太可惜了，我们后面去居酒屋，你猜我们遇到了谁？”
　　——“MARS！”
　　——“他们竟然也在那儿聚餐，我要到了秦晋的签名，还跟他合了影，他本人真是又帅又温柔，可惜祁峥不在，不然我帮你要张他的签名……”

　　陈书瑜眉心一抽，打字。
　　“不需要，谢谢。”

　　刚点击发送，另一条消息就跳了出来。

　　煤气罐：“谁让你扔的？自作主张。”

　　陈书瑜没想到祁峥会回自己：“坏了。”
　　煤气罐：“你说坏了就坏了？”
　　陈书瑜激情输出：“拜托，天这么热，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坏了吧，谁让你昨天晚上不吃，要不就放冰箱，一点生活常识都没有，怪谁？你个败家玩意儿，浪费！”
　　算了，还是别激怒他了。

　　陈书瑜把话全部删除，给祁峥转了一百块钱红包。
　　陈书瑜：“赔你的。”
　　对面没收。

　　陈书瑜等了会儿，见他没动静，就不管他了，和赵棠聊了几句后，继续低头看书。

　　“叮——”
　　过了会儿，手机响了，她点开一看。

　　煤气罐：“收拾一下，再过一个小时，我到你们学校门口接你。”
　　陈书瑜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了，你把老宅的地址发给我。”

　　*

　　彼时，祁峥正在酒店套房里吃早餐，看到这条微信，血压又飙升了。
　　这家伙到底是有多嫌弃他？
　　上回去她学校找她，他就发现了，这家伙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一方面是怕他认出她，另一方面，应该是怕人看到他们俩在一块。
　　后面去咖啡厅，她也是一路左顾右盼，躲躲藏藏的，恨不得跟他划清界限。

　　祁峥蹙了蹙眉，握着牛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

　　他不可控地想起两人第一次见面，陈书瑜看到他就吐，还有后面发烧说他长像青蛙，昨天晚上看垃圾似地看他……
　　难不成她是真心觉得他丑？
　　他还自作多情地跟她说那些——说她是跟踪狂，说自己不可能会喜欢她……
　　说不定在她眼里，他只是个自恋到爆炸的猪头三？为了钱，她才不得不委屈求全？

　　长这么大，祁峥头一回对自己的外貌产生了质疑。
　　他赶紧打开摄像头，对着自己的脸默默端详了一番，结论是——很难给出公正的判断。
　　于是他立马给骆尚鸣打了个电话。

　　“喂？祁大少，怎么了？”骆尚鸣似乎还在睡觉，声音带着宿醉后的沙哑。
　　祁峥一本正经地问他，“我帅吗？”
　　“艹！你他妈的，大清早抽什么风——”
　　骆尚鸣对这种装逼行为十分不满，“平常那么多人捧着你还不够？非得来我这儿显摆？！”
　　他难得硬气一回，愤愤挂断了电话。

　　祁峥没在意，他攥着手机，仔细回顾陈书瑜跟他说过好话。

　　——“毕竟您长得这么人神共愤，气质又那么高贵冷艳，举手投足间还散发着一种令人沉沦的魅力……”
　　——“你有什么好同情的，有钱有颜又有才，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你……”

　　她夸他好看来着。
　　不对。
　　她那张嘴不能信，为了哄人，什么鬼话都说的出来。

　　祁峥抓心挠肝，他叼着面包，点开“骗人精”的聊天框，手指飞快点击敲击着屏幕。
　　祁峥：“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
　　哼，她算什么，他不需要得到她的认可。
　　删掉。

　　祁峥：“你以为我很想来接你吗？被别人看到我跟一个土包子在一起，是我比较丢脸好不好？”
　　犹豫了两秒，算了。
　　删掉。

　　祁峥扯了扯嘴角，自我嘲讽道，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

　　祁峥：“我跟爷爷说我们住在一块，分开过去，他肯定要多想。”
　　祁峥：“合约的规定你忘了？”
　　骗人精：“没。”
　　骗人精：“配合你。”
　　骗人精：“那我们能不能在莲心公交站汇合？”

　　莲心公交站？什么地方？
　　祁峥打开地图搜索。
　　距离他们学校十五个站。
　　她果然是嫌弃他！

　　祁峥：“不行！”
　　骗人精：“为什么？”
　　祁峥：“我给你钱，还是你给我钱？”
　　骗人精：“你。”
　　祁峥：“那不就得了。”

　　对话框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等了半天，一个字都没发来。

　　祁峥想象陈书瑜对着手机，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莫名乐了。

　　他一扫阴霾，哼着歌，慢条斯理地继续吃早餐。

　　*

　　祁峥再次见到陈书瑜，发现她又把自己裹成了木乃伊，从头到脚，只露了双眼睛在外边。

　　“走吧。”陈书瑜开门上车，系好安全带，催促着祁峥赶快离开。

　　祁峥其实也有点后悔，开着跑车在学校门口招摇过市，实在不是他的作风。
　　但看陈书瑜一副紧贴着车门，缩着身子，恨不得整个人钻进车座底下的姿态，他没由来窝了一肚子火。

　　于是开着车，不急不缓地驶过人群。

　　路人纷纷侧目。

　　陈书瑜在心底止不住骂他，骚包。

　　“你骂我呢？”祁峥睨她。

　　“没。”陈书瑜心虚得很，“我哪敢啊？”

　　祁峥眯了眯眼，没再说什么。

　　好在学校比较偏，人群聚集的地方就那么一块地方，而且大中午的，也没多少人愿意出来闲逛，跑车驶出南大街后，周遭的人声便犹如退潮般迅速退去，耳边静得只剩蝉鸣鸟叫。

　　陈书瑜这才敢挺直腰板坐起身。
　　她一动，怀里的塑料袋也跟着“刺啦刺啦”作响。

　　祁峥听到动静，问她，“什么东西？”

　　陈书瑜：“水果，去看老人家，总不能空手去吧。”
　　祁峥：“你有没有点新意？送水果？你怎么不送花呢？”
　　陈书瑜：“花中看不中吃，过两天就蔫了，浪费钱。”

　　祁峥无语，“……钱钱钱，你掉钱眼里了？照你这么说，花店都别开了，全改成水果店，包子店，饭店……”
　　陈书瑜撇撇嘴，小声怼他，“你卖花的啊？侵犯到你利益了？”
　　祁峥沉声，“你说什么？”

　　不要惹司机生气，不要惹老板生气。
　　陈书瑜告诫自己。
　　于是她飞快转移了话题，“欸？这首歌，是关淑怡的《三千年前》对不对？”

　　祁峥眉梢微挑，“你听过？”

　　“当然，我爸很喜欢关淑怡，我小时候，他经常在家放关淑怡的歌，后来我长大了，自己去搜来听。”说着，陈书瑜跟唱了几句，“蜡成了灰，沾污我的脸……”

　　祁峥好笑道：“你会粤语嘛，净瞎唱。”
　　陈书瑜不服，“那你会？”
　　祁峥：“至少比你会。”
　　陈书瑜：“那你唱几句。”
　　祁峥：“凭什么？我唱歌可是要收费的。”

　　陈书瑜忍不住腹诽，还说她掉钱眼里了，他也不遑多让好不好，三两句不离钱。

　　“就当给歌迷一个福利嘛。”陈书瑜说。
　　祁峥拿眼尾斜她，“歌迷？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歌迷？”
　　“昨天晚上。”
　　“呵。”祁峥冷笑，“我才不信。”
　　陈书瑜半真半假道：“真的，你知不知道你在舞台上超有魅力的，我都快爱上你了。”

　　祁峥浑身跟过了电一样，四分五裂地怔了片刻。
　　他紧急刹车，瞪向陈书瑜，恶声恶气道：“你能不能别在我开车的时候说这么吓人的话！”

　　陈书瑜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心里有些堵，她刻意忽略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嘴里放炮，“干嘛？昨天台下那么多人喊‘祁峥，我爱你’，你不照样好好的，我不就说了句我都快爱上你了，你有必要这么反感吗？拜托，你能不能听清楚，是快，还没爱上呢，而且这只是一种夸张的说法，夸你唱得好而已，加塞啦你。”

　　一口气囔完，陈书瑜回视祁峥，等着他发飙。

　　然而祁峥表情古怪，憋了会儿，问：“你觉得我唱得好？”

　　“……”陈书意皱了皱眉，重点是这个吗？还有，他这么傲慢的人，需要得到她的认可吗？
　　但她还是如实答道：“是啊。”
　　顺带加了句，“曲也很好听。”

　　祁峥：“哪儿好？”

　　陈书意看他挺认真的，于是沉吟了几秒，也认真回道：“我也不知道哪儿好，我也没听完，就前三首歌，你在唱的时候，我脑子里出现了一个画面。”

　　“什么画面？”

　　“一朵伤痕累累的玫瑰，在暗夜里独自绽放，路过的行人瞧见了，都忍不住停下来，夸赞它美丽，可谁也没发现，或者说，谁也不在乎，它在流血，在哭泣，在呐喊，于是最后，玫瑰绝望地燃烧了自己……”
　　就像舞台上的你，耀眼夺目，可不知怎么的，我却觉得你孤独脆弱得要命。
　　后面的话，陈书瑜没有说出来，她怕祁峥听得恶心，觉得她矫情，想太多。
　　“反正就是很震撼，悲伤压抑又浪漫至极。”

　　祁峥静静听着，目光如有实质，直直落在陈书瑜脸上。

　　陈书瑜被他盯得很不自在，扭开头，支支吾吾道：“我又不是专业的，说错了，也很正常吧。”

　　祁峥似乎是笑了一声，很轻，陈书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余光瞥了他一眼，见他已经正过身，重新启动汽车。

　　忽地，祁峥清了清嗓子，低低哼唱了快要结束的歌，“趁熄灭前，还可一见……”

　　后视镜里，一个人紧紧注视着另一个人，失了很久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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