暧昧

　　童赫清了清嗓子，看了看手表，“那走吧，前面路口那家KTV中午一点开门。”
　　方烁点点头，把钱包揣进兜子里，跟着童赫出了店门。
　　方烁还是没有主动说话，但是情绪缓和了许多。童赫走在他旁边，注意着他的表情，“你家住这附近吗？”
　　“嗯，前面那个小区。”方烁指了指前面。
　　童赫看到了远处立的很高的小区名称牌子，“你家原来住这里啊。那离学校还挺近的。”
　　方烁点点头，“没你家那么近，走几步就到了，还不用起那么早。”
　　“住的近未必是好事，我就是住的太近了，老是迟到。”童赫说着，把方烁拉到内侧，自己走外边。
　　方烁笑了，这回的笑容终于不是那么苦涩了，身上的光芒也回来了一点。“你竟然经常迟到，看不出来呀，我以为你是那种守时的好孩子呢。”
　　“好孩子是真的，但守时不是。”童赫看方烁心情好了一点，自己的语气也跟着轻松了。
　　两个人进了KTV，找了一个大小适中的包间。这个包间，坐十几个人应该是没有问题。服务员拿来菜单，方烁接过来，“一箱啤酒。”
　　童赫在旁边刚在点歌台坐下错愕的看着方烁，“你能喝了这么多吗？”
　　“能。”说完把酒单还给了服务员，冲童赫挑挑眉。
　　童赫心里觉得好笑，是能喝完，就是喝完估计意识就不清醒了。
　　方烁点完酒就坐在沙发上，把手机打开看了一眼，又锁屏。看着童赫坐在那里点歌。
　　童赫回头问他，“你点什么歌？”
　　方烁摇摇头，“你点吧，我听你唱。”
　　那就正好趁这个机会给方烁唱唱歌吧，之前错过了自己的初赛，方烁就说想听的。童赫点了一首《追光者》和几首迪玛希的歌，想让他开心点。
　　迪玛希的歌他俩自然是都唱不上去，童赫走过去坐在方烁旁边。服务生推着小车开门进来了，把一箱啤酒和送的果盘和饮料放在桌子上。童赫说了声谢谢，服务生把开瓶器放在桌子上就离开了。
　　方烁拿过开瓶器，去开啤酒瓶，半天没有撬开。
　　童赫看他这个样子，再加上之前喝醉的状态，就知道他根本没怎么喝过酒。拿过来方烁手上的开瓶器和啤酒瓶，熟练的打开，然后往两个玻璃杯里倒酒。推了一杯给方烁，方烁马上拿起来一饮而尽。
　　“你别这么喝酒啊，太狠了，对胃不好。”童赫对着他的杯子碰了一下，也喝了一口。
　　“我又不是蒋安，我的胃坚强着呢。”方烁说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回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喝了一小口。
　　“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去找蒋哥吗？怎么还胳膊也破了，头上还红肿了一块？”童赫说着又喝了一口。
　　“被他前对象误伤了。”方烁无奈的笑笑，童赫对他这样的表情太陌生了。这么久了这样的表情还是第一次出现。
　　“他前对象跟你有什么关系？因为这个你跟家里人吵起来了吗？”童赫不解的问，音响里迪玛希的高音传出来，童赫走过去把声音调小了一点又坐回方烁身边。
　　“说来话长。”方烁拿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
　　“那就长话短说吧。”童赫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出来开始剥。
　　“我爸是个家暴男。”方烁说完，童赫迅速的转头看向他。方烁的眼睛里好像很平静，平静的不像是说完他爸爸家暴，倒像是说完自己想吃橘子一样，没有一丝波澜。
　　“那他今天打你了是吗？”童赫把橘子剥好放在方烁面前，方烁又拿起酒杯，把剩下的啤酒喝完，拿起瓶子又给自己续上。
　　“嗯。”方烁的声音不算大，但是在童赫听来震耳欲聋。
　　他一直当成太阳的人，这个自信又上进的方烁，竟然也来自一个糟糕的原生家庭。自己总是在想自己为什么生在一个丝毫没有爱的家庭，但他至少没挨过什么打，也没有想过原来世界上这么多小孩都来自糟糕的家庭。
　　他想不到，方烁的以前是怎么样的，经历了什么才能在一个原生家庭的灰暗中活的充满阳光。他看到了方烁脸颊的红肿，这样一看，红肿的印子大概是来自于方烁的父亲。
　　方烁没有再说话，童赫又去点了几首歌，拿过来话筒准备唱追光者。伴奏的声音响起，童赫拿起了话筒。
　　方烁看着童赫的背影，包厢里的光线很暗，只有头顶不停旋转的彩灯，屏幕的光在他身上留下一个剪影。
　　“如果说你是海上的烟火，我是浪花的泡沫，某一刻你的光照亮了我。”童赫的声音从音响里传了出来，轻飘飘的歌词一下下打在他的胸口。他一直觉得这首歌被大街小巷的店铺用烂了，但是从童赫的嘴里唱出来就是完全不同的滋味，说不清楚是什么样的感觉，但他的声音确实时让自己有了热泪盈眶的冲动。
　　追光者，是谁呢？
　　是自己吗，生在黑暗里，想要追寻一点点的光去照亮自己。
　　童赫转过头来，他的脸庞被屏幕的灯光照亮了一半，另外一半沉在黑暗里，上面有斑驳细碎的彩色灯光。“你看我多么渺小一个我，因为你有梦可做，也许你不会为我停留，那就让我站在你的背后。”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在光线下的眼睛亮亮的，这双眼睛就这样注视着自己。内心已经没有办法再平静了，但是他只是这样看着，好像除了自己就没有其他波澜一般。
　　“我可以跟在你身后，像影子追着光梦游。”童赫嘴角微微勾起，方烁一阵鼻酸，视线开始有点模糊。他还是忍着没有流泪，看着童赫唱着剩下的歌，错过的一首歌他都记得，也给自己补齐。童赫他才是太阳一样的存在吧。
　　等童赫唱完了这首歌，放下话筒，坐到方烁身边，方烁这回彻底忍不住了。用手掩住整张脸，把头深深的低下去，不想发出声音，但是他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就在童赫的眼底。
　　童赫本来以为方烁听完这首歌会开心，没想到他会哭，他伸手抚上了方烁突出的蝴蝶骨。他没有停下来哭泣，童赫用力把他拉起来，拉进自己的怀里，方烁的手还在挡着脸，手臂就这样硌在童赫的胸口。
　　童赫把他小心的环在臂弯里，过了一会儿方烁才把胳膊放了下去，颤抖着把手心贴在童赫的背上。温暖的后背好像给了他说出来的勇气。
　　“我好恨自己为什么没出息，让我妹和我妈经受着这些！为什么我要被这样对待，我已经做的很小心了，我做什么都不对！”方烁颤抖的喊了出来，眼泪止不住的淌在童赫的肩膀，童赫感觉到肩膀一阵温热，他用手去抚摸方烁的后背，想要安抚颤抖的他，他就像一只受惊的猫，在他臂弯里不住的发抖。
　　“你没有没出息，你一直很好。”童赫的嘴唇靠近方烁的耳朵，想要小声的给他一些安慰。“你活得一直都很好，你甚至是别人心里的光。”
　　方烁哭的声音更大了，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把那些积存在胸口的痛苦和委屈都要靠哭喊挖去。
　　他真的太无助了，他就是想有一个普通的家，没有争吵，没有拳打脚踢。他多想没有防备的坐下来吃饭，而不是那个疯子从自己身后走过的时候就背上的皮肤发紧随时堤防着落下的拳头和巴掌。他甚至害怕在上学的时候太开心，因为他认为每天的快乐是定量的，今天的快乐用完了，总会在回家之后被辱骂和贬损。
　　他总是想做妈妈和妹妹的英雄，一点点的武装自己，让自己看起来强大，却没有人也为他挡挡这些锋利的伤害。
　　童赫的手顺着他的脑后和脖子一下一下的安抚他的情绪，哭喊好像用光了方烁太多力气，不知道已经过去了几首歌，童赫的手臂都有些酸了，但也不愿意把手放下来。
　　很久以后方烁才从他的肩膀抬起头来，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平复了一下情绪，“我想听你唱歌。”
　　童赫以为他会说什么，比如自己没事了，自己好多了这样的话，没想到是说这个。
　　“行，你想听什么？”童赫摸了摸他的头，明明是他比自己要大，摸头这种事情却一次比一次做的顺手。
　　“我觉得你的声音和薛之谦好像，你应该唱他的歌。”方烁坐直了，靠在身后的沙发上，红着眼睛看童赫。
　　“我哪有那么厉害，人家是专业的。”童赫笑了一下，把话筒拿过来。
　　“音色很像，技术你可以慢慢提升。”方烁说完站起来去点歌台，划拉了几下，把刚点好的歌顶上来。
　　“唱吧。”方烁朝他扬了扬下巴。
　　“这首歌我不太会，叫什么？”
　　“《暧昧》。”方烁也拿了个话筒坐下来。
　　“我好像听过，我试试吧。”童赫拿起来话筒。
　　“可能是现在感情，太昂贵。让付出真心的人，好狼狈……”童赫皱了皱眉，“我不太会。”
　　方烁拿起话筒开始唱，“感情像牛奶一杯，越甜越让人生畏。都早有些防备，润色前的原味。”
　　童赫就在旁边安静的听完他唱整首歌。黑暗里看到他唱歌的样子，湿润的嘴唇一开一合好像要碰到话筒，又若即若离。他的脑子里想不出溢美之词，只又刚才屏幕上的两个字“暧昧”。
　　方烁唱完整首歌又来了兴致，连着点了好几首歌，什么风格的都有，还有几首英文歌，就是节奏太快方烁根本跟不上，尴尬的咳嗽两声看向童赫，童赫在一边早就憋着笑了，看到方烁看过来终于忍不住笑了。
　　“你英语不行啊，跟不上音乐。”童赫说着给自己倒了一点酒，买了这么多酒要喝完恐怕还是得靠自己，方烁喝不了多少就不行了。
　　“我英语其实挺好的，就，平时135到140之间没什么问题。”方烁把话筒放下，给自己也倒了点。
　　“你还能喝吗？最后别我再把你送回去。”童赫挑眉盯着他的杯子。
　　“能，今天不回去。”方烁说完喝了一口，但是他真的不适合喝酒，有点难喝，酒都停留在嘴里，不敢咽下去，腮帮子鼓起来像个仓鼠。
　　童赫看他这个样子低头笑了，实在是有点可爱。随后又抬起头，“不回去去哪？”
　　方烁费力的咽下去啤酒吗，皱着眉说，“没想好，网吧开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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