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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兰纳,福尔马林里的悲哀
新年将至,街头巷尾循环回响着欢快的音乐,随着节日的到来,步履匆匆的人们也情不自禁地染上了喜悦之色。
与沉浸在节日气氛中的市民相反,此刻恶魔之门总部楼顶上,影影绰绰地布满了人群,沉寂而诡秘,犹如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
“人都到齐了吗?”伫立在昏暗中的高大身影,头也不回地问道。
“都到齐了。”身后的人轻声回答。
“呵,那就出发吧!我们也该去帝都送份隆重的新年礼物,以答谢帝国政府对苏明克的厚爱。”
话音未落,领头的身影已如火鸟般飞向了高空,其余人紧随其后,很快就消失在了昏暗的夜空中。
距离那场暴-乱已过去半月之久,在这敏感的节点上,进出口排查得非常严格,几乎所有通往苏明克的交通要道,都处于封闭状态。可惜天空没有穹顶,再严密的雷达也难免疏漏,更何况他们防的不是鸟兽,而是富有智慧的阿蒂斐斯。
新年之夜,绵绵的雪花无声地给帝都裹上了一层轻薄的银装,华灯璀璨,处处洋溢着欢快的节庆气氛,这样的日子最容易使人放松警惕。
在浓密的云层下,天空显得愈发阴暗,人们忙着欢聚,没人会留意黑黢黢的天空。
谁也没料到,那个不按牌理出牌的魔王,竟会在新年之夜,心血来潮地跑去突袭帝国生物技术研发中心。如今安置区早已名存实亡,唯一象征人类对阿蒂斐斯的恐怖支配的标志性机构,就只剩下帝国生物技术研发中心了。
对于阿蒂斐斯来说,这个研发中心,可不像它的名称那般可敬。因为它并不研究如何改变恶劣的生态环境,而是专做活体实验,研发对付阿蒂斐斯的生物武器。
在苏明克暴-乱中,帝国政府的态度,确实惹恼了恶魔之门的大魔头。
索罗虽则玩世不恭,却不肯闷声吃亏。既已决定回击,必然是当头一棒,而非不痛不痒地杀几个人泄愤。若只是这般小气地撒野,岂不落入了纽曼之流?那就太不痛快了!
索罗率领恶魔之门数百成员,身穿黑色战衣,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落在生物技术研发中心的楼顶。
“你带几个人先下去,把值班人员全部做掉,将尸体藏到暗处,再给我信号。”索罗向身旁的幸若吩咐道。
幸若会意,旋即点了几个人,最后又不怀好意地瞥了眼天野,把他也叫上了。
天野先是一惊,心里暗暗发慌,而后才不情不愿地跟上。
幸若的确是故意的,他一直看不惯天野那优柔寡断的德性,真是枉费了“黑曜之王”的好基因。立场不明,举棋不定,看着就来气。他越是不愿杀人放火,幸若就越想逼他上轨,有意借此机会狠狠地磨砺他,非要将他那软绵绵的个性、磨出尖利的棱角来不可。
幸若冷漠的外表下,隐藏着一股果决的狠劲,他绝不允许任何人拖恶魔之门的后腿,哪怕那人是被阿蒂斐斯之父寄予厚望的“黑曜之王”。
天野不知幸若内心的纠结,但他确实不想杀人。苏明克暴-乱时,为了自保,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要他主动出手伤人,难免会犹豫和心慌。
幸若可不会好心宽慰他,指令一下,便果断地执行任务。
他们由上而下,一层一层地将值夜保安给干掉,拖进厕所里藏起来,以免横生枝节。
天野终究下不了狠心,便只是悄悄地把人弄晕。好在他并不傻,以防晕倒的保安醒来坏事,就将他们四肢捆起来,再用胶布封住嘴,才放心地离开。
正值新年假期,留守人员不多,防备较平时薄弱疏松。关键是谁也没料到,阿蒂斐斯会在新年之夜搞突袭,因而他们没费多少时间,便将里里外外所有的保安都收拾掉了。
幸若及时向索罗发出信号,同伴们直接从顶楼飞到一层会合。其实,楼上只是普通的文职办公区,生物技术研发中心的关键之处并非在地面,而是地下。
地下才是研发中心的实验重地,整栋大楼防备最严密的地方,进出需要扫描虹膜,方能解开层层门禁。
“变色龙……”索罗看了眼身侧的人,名为变色龙的阿蒂斐斯立即上前。
变色龙人如其名,他有一项独特的能力,即使在阿蒂斐斯当中也极为罕见。
他走到幸若跟前,略微观察了一下幸若手中那名被封住了嘴、正哆嗦惊疑地瞪着他的保安。变色龙冷笑一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外轮廓渐渐发生了变化,先是体型,接着是面容……几息之间,竟伪装成了与那保安如出一辙的外貌!
吓得保安身如抖筛、冷汗直流,他显然不曾料到,阿蒂斐斯居然进化出了这样可怕的能力,而帝国政府却毫无所觉。可恨他四肢受缚,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变色龙走向虹膜扫描仪,轻而易举地打开了第一道门……
能够进入这所实验室的人员,无不经过严格的保密训练。
保安原本还心存侥幸,即使被抓住,只要虹膜无损,便有机会悄悄触发报警器。或者,干脆等阿蒂斐斯全部进入地下实验室之后,他再趁机封锁实验室、释放麻醉烟雾、发送紧急信号,然后自杀、毁掉虹膜,将他们困在地下出不去。
届时救兵一来,阿蒂斐斯就算侥幸没有麻醉,也只能是瓮中鳖了。
可万万没料到,阿蒂斐斯竟已进化出了万无一失的伪装能力。既然知道了这个秘密,他也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只能含恨而终了……
前往地下实验室的通道,总共设有十二道门禁。
门与门之间是狭长的通道,四壁空空,倘若数百人同时困于此处,连空气都不够用,简直是绝佳的陷阱。幸亏有变色龙,否则他们随时都可能被困在通道里。无水无粮,迟早会饿死渴死,帝国政府根本无需浪费分毫战斗力。
当最后一道门开启后,一股凉气扑面而来,实验室内温度似乎有些偏低。几名留守实验室的科研人员,猝不及防地被阿蒂斐斯给干掉,像垃圾一样丢在墙边。
天野从人群后走出来,首先闯入眼帘的,是摆在实验室中央的、冰冷的不锈钢台。
他不禁脊背一凉,霎时打了个寒颤。那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恐惧感,早已强势地植入了灵魂,即使换了颗心脏也无法磨灭,猛一想起,依然心有余悸。
他慌忙错开视线,错乱的目光却冷不防地被满墙的玻璃瓶给定住了。天野血色顿失,苍白着脸,像受到了死神的召唤似的,不受控制地朝那面墙壁走去。
大大小小的玻璃瓶,摆满了整面墙,透明而清晰,就算视觉能力一般,亦可看得清清楚楚,更遑论视力极佳的阿蒂斐斯。
瓶里装的,赫然是被摘除的人体器官、组织切片,甚至还有残肢断臂,以及成形或未成形的骤生器官。瓶盖上标注着编号和姓名,哪些器官是从哪个人身上拆出来的,也一目了然。
强烈而可怖的视觉冲击力,震得阅历浅薄的少年脑海一片僵白,天野呆呆地杵在原地,刹那间竟然失去了知觉。
这时,一道冰凉的声音,忽然从旁边传来,语速极慢,语气极为小心,仿佛担心吵醒沉眠的器官似的。
“兰纳,我来接你了……”
声音听似冰冷平稳,语气中却隐藏着难以言喻的悲伤。
天野下意识地扭头,就见幸若以一种悲怆而复杂的目光、深深地凝视着眼前的玻璃瓶——瓶里装着一颗头颅,双目如沉睡般闭合,或许是在福尔马林里泡得太久了,表皮显得有些灰败。
兰纳是谁?
天野心底不禁浮出了疑问。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幸若,印象中的幸若是冷漠而不近人情的,话不多,脾气也不太好,偶尔咄咄逼人。
沉湎在悲痛中的幸若,自然听不见天野的心声。
他默默地将所有标注了“兰纳”之名的玻璃瓶,一一收入怀中。
不知是谁,及时给他递来一个方形塑料储物箱,他没回头,只是下意识地接过来,将满怀的瓶子小心翼翼地装入箱里……然而,纵使寻遍整面墙的瓶子,也没能找全兰纳的肢体。
可他没有发脾气,犹自抱着箱子离去,平静得可怕。
“我们一直在寻找兰纳,本以为他可能被囚禁在实验室的地牢里,可没想到,最终找到的却只有残肢断臂和支离破碎的器官。”变色龙忽然从身后钻出来,面无表情地说。
“兰纳是谁?”
天野猛然回头,只见身后的变色龙手中举着一个手持终端机,镜头刻意避开人群,选择性地将实验室内的陈列品一一拍摄下来,包括满墙的器官切片和残肢断臂。
阿蒂斐斯通常不会使用此类通讯设备,以防被监控。这个手持终端机,应该是从外面那名死去的保安手中捡来的。因为所有的科研人员,都是禁止携带任何私人通讯设备进入实验室的。
“兰纳原是阿蒂斐斯组织‘兰’的首领,他的能力很特殊……哼,难怪会被那群疯狂的科学家给瓜分了,以至于连肢体都找不齐。”变色龙满眼寒意,冷笑一声,厌恶之色稍纵即逝,变脸似的又恢复了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容,忽而呢喃道,“他是幸若的哥哥……”
“哥哥?!”天野震惊不已。
虽不知幸若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来收拾自己哥哥的残肢断臂,但兰纳死前的感受,天野早已切身体会过。
巴纳德医生跟他讲授历史的时候,曾提及古代有种极刑叫“凌迟”,俗称千刀万剐。既然是活体实验,那么为了获取准确的变异数据,兰纳必然是在被激发出骤生能力的情况下摘除器官的,无异于凌迟处死。
也多亏兰纳不是ZERO型,没有全器官骤生能力,重伤到一定程度便可以直接脱离苦海了。
天野则不同,思及假如有一天,自己也落入这个实验室,他就不禁毛骨悚然。
耳边不断环绕着变色龙毫无起伏的声调,他一边拍摄,一边念叨:“兰纳是为了保护幸若和其余兰组织成员,而被ADA生擒的……”
当年,兰纳为了保护兰组织成员和弟弟幸若,独自引开一队ADA执行官。
却没料到,自始至终,ADA的主要目标,其实都是他。兰纳因而被数名一等执行官和上百名二等、三等执行官联合围捕,最终落入了ADA的陷阱。
由于兰纳的能力实属罕见,被生擒之后,帝国生物技术研发中心各个部门的科研人员、都相争割取他的器官做研究,甚至连医学院都赶来分一杯羹,以至于兰纳死后连肢体都残缺不全。
兰组织出事那天,魔王索罗恰好路过,顺手救下了幸若等人。
此后,幸若与兰组织劫余成员就并入了恶魔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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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兰纳”这个名字是真实存在的,原名 “威廉.兰纳(William.Lanner)”,他是最后一个塔斯马尼亚男人,逝世于1869年。他死后,引起多方人马反复挖墓,相争割取尸体当标本……
数年前,我在书中偶然看到这个人的故事,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由于印象太过深刻,所以在写《黑曜之王》的时候,就忍不住借用了他的名字。
世间可怜人何其多,但于我而言,兰纳所代表的不止是可怜人,而是历史上所有与之相似的惨无人道的黑暗。
纵观历史,我不觉庆幸,我们华夏民族的确可以称得上是个勤劳善良的民族,至少在具备远航能力的“郑和时代”,我们也不曾如此欺压过世界上其他弱小的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