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怜取眼前今尚在
阿蓝听的入迷,都忘了现在是莲灯会,身侧的欢声笑语全然听不见了。
“虽说不进食,我也可以做到,但那种滋味实在难受。”
周不解苦笑。
“确实难受。”
“那不进食多久?”
周不解答:“八年。”
八年?!
阿蓝知道,专注修炼而不进食,用妖力维持,确实能逼迫自己快些修炼,但他的妖丹没有任何问题,妖力运转起来也能很轻松的保护内脏。督促的作用是有,滋味却实在是不好受。所以这么长时间,阿蓝也只试过一个月不进食而已,试过一次就不想再试了。
八年……得是何等毅力。
“那……这八年可有改变?”
“自然是有,若不如此逼迫自己,我怕是达不到仙灵丹的地步。”
什么?!
阿蓝再一次惊的张大了嘴巴,八年,把一个有问题的驻元丹修炼成仙灵丹,速度也太快了!看看现在的仙灵丹持有者,用多少灵丹妙药泡着?而且上川宗的两位,上一位仙灵丹大成已有四十岁,现任也差不多是四十多岁的时候步入仙灵丹之境。
阿蓝收了收心,又兴奋起来,抓着他的袖子问他:“后来呢,后来如何了,你母亲可记入了族谱,父亲是不是与你们团聚了?”
周不解被那双星辰般的眸子晃了下神,微微避开了阿蓝的直视。
“未曾。”
“为何?”
“……”
周不解话语中似有吞吐,好像极其不愿意再想起往事。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答应阿蓝告诉他,便说了吧。
“我父亲确实将我们母女二人接回了原来的住地,并且为我准备的承阴仪式。上川宗看品阶以九阴扣为荣,一为长,即长老。二为座上宾,即仅次于宗主,三为尊。
那时我便戴了三枚九阴扣,当时我十三岁,这个消息很快传了出去。上川宗更添了一份荣耀,族中人士均以此为傲,对我母亲与我笑脸相迎。”
阿蓝啐了一声,道:“不要脸,落井下石的时候,怎地没见他们照顾你与你娘,如今辉煌了,又贴了上来,真让人恶心的紧。”
周不解也不跟着阿蓝生气。
“人类就是如此,见风使舵,只会寻与自己有利的地方扎根。但当时我也的确希望所有人都是如此,均能因此而照顾我娘,至少表面上能照顾。”
“那然后呢,你为何在十三岁那年失踪了?”
周不解摇头,眼中的笑意再也挂不下去了。
“并非失踪,失踪只是对外的幌子。”
“那是什么?”
“是我二叔,他想杀我。”
“为何杀你?!”
周不解眼神空洞起来,似是陷入了回忆之中。
“我二叔他天资一样奇好,但我父亲先一步跨入仙灵丹的境界,紧接着我又进入了仙灵丹之位。他自恃高傲又没本事去做宗主,如今十三岁的我倒成了副宗。左右全是我家的人,他在上川宗的日子怕是不好过的。
况且我与我母亲关押在灵台之时,就数他百般刁难我们母子,现下怕是永无出头之日。便找人寻了刻手,雕出了食灵刻阵,用来对付我。”
“食灵刻阵……”
不知为何,阿蓝听到食灵刻阵,想到了自己惧怕的那种黑色刻阵。那黑色小石以疼痛掩盖自己的妖力流逝,准确来说是被吃刻阵吃了。心中如此一想,起了一脖子鸡皮疙瘩。
周不解把阿蓝的反应看在眼里,知道阿蓝想到了那食妖刻阵上。
“的确,就是你想的那样。”
阿蓝不可置信的看了他一眼。
“为什么……他们抓我是为了拿我的妖丹,你又没做错什么。”
“有些时候,不是做错了才会受到惩罚,所谓弓打出头鸟,就是这个道理。”
阿蓝似疑非疑的点了点头,“那后来呢?”
“后来他们抓了我的母亲,逼迫我进入刻阵之中,那刻阵是个地牢,四面封死。我父亲刚去天山不久,个把月才能回来。我与我母亲孤立无援,二叔命人羞辱我母亲后,把她扔在了上川宗外的野林。
我在刻阵之中痛苦难忍,几度昏死,最终仙灵丹破裂,震碎了我的经脉。足足七天才有人来开了刻阵的门,我当时还留有一丝意识,想要逃走。可身体太过虚弱,被人抓住左腿膝盖,为防止我逃跑,反向将其掰断了。”
周不解说的平淡,阿蓝本没听出什么。
可是突然他想到一个和自己同样大的孩子,被人摁着膝盖,硬生生抓着小腿使劲往上掰,最终“咔”的一声折了,直想了他一身冷汗,头皮发麻。
阿蓝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周不解却一直在盯着自己,阿蓝就有点做贼心虚似的低下了脑袋。可低下脑袋,便看见周不解跪坐着的样子,好像一股疼痛感莫名其妙的扎进了自己的膝盖里。
“然后……是怎么出来的。”
周不解叹了口气,眉毛极少见的蹙了起来。
“是我母亲,回来后把我带离了地牢。我不食五谷的根源枯竭下来,又被食灵刻阵残害了七天七夜,只有一口气在了,实在没有能力阻止她。
她背着我一路狂奔,最终还是被上川宗的人发现,逼到了崖边。她知道已经只有死路一条,也不求人,便带着我跳入了崖下。
我母亲就算跳了下来还是笑着的,她拽着我,跟我说——我小时候最喜欢父亲举高高了,今日父亲也不在,她来举我。
然后母亲真的在空中把我举了起来,以身为垫……我根本来不及眨眼的功夫,就受了一记猛震,随后摔在了一滩血水上。
我娘就在离我一臂远的距离,碎烂在我的眼前。”
周不解说完,眸子也垂了。
阿蓝觉得夏日的花香有些噎人,吹火人手上的火光闪过自己的眸子时,心中有什么被点炸了。他蜷起手指,一串爆骨之声冲上了星子。
周不解却握住阿蓝的手,阿蓝只觉得这只手全然不像夏日的温度,实在是凉,然后他一抬头,见到了往日笑的极尽温柔的周主儿。
“松开吧阿蓝。”
从出谷以来,不,应该说是从出生以来,一千年,阿蓝从未觉得这般愤怒,这般想剐了那群恶人。越想越气,手反倒攥的更紧了。周不解只得一个一个掰开他的手指头,看见已经有些出血印子的手掌,自己的五指从阿蓝的指根穿了过去。
十指相扣。
阿蓝总不会连他都掐吧?
眼前之人笑的模糊,阿蓝他生来便是一人,本对这些较为麻木,可如今听了周不解所说,那些过往,他的断腿,他如此努力终归毁于恶人之手。若是可以,他现在就去屠了上川宗满门!
他看着穿插在自己指间白皙如玉的青葱,与自己的手比起来,竟是那么没有人色。是啊,内丹都毁了,周不解现在其实只能算得上是个半活之人。
难怪李献每隔七天都给周主儿医治,他根源枯竭,若不以针推活气血,第二日便是死尸了。还说什么区区断腿李献都治不好?事实上根本就不是李献治不好,而是这等断骨的伤,周不解已经根本无法自愈了,李献还能治的让他站立起来,堪称奇迹。
阿蓝把周不解的手拽到自己胸前,另一只手也覆了上去,死死的摁在自己胸口上,摁的他整个人都弓着背缩了起来。
“阿蓝……”
“很痛吧?阿蓝是蝴蝶,真身脆弱,是断过腿的,但阿蓝还能长出来。我知道那种疼痛,周主儿呢,这样坐着,真的不痛吗?”
周不解本不想和阿蓝细说自己腿的事,没成想他居然猜到了。其实周不解现在的腿,一直都和断骨之时一样痛。十年一直如此,往后也会如此。他温柔的摸了摸阿蓝的头,头一次看见阿蓝把眉毛皱成这样。
“已经习惯了,不会痛的。”
阿蓝小声嘟囔了一句“骗子”,再一对上周不解的眼睛,碧翠尽褪,流转上了金蓝之色。周不解见阿蓝身侧隐隐显出蓝色雾气,再看那张有些稚嫩的脸,此刻所有的天真都化作了痛恨。
周不解赶紧拽了阿蓝一下,把他的手拽到自己身前,怒了。
“阿蓝,你若是再起杀心,我便不管你了!”
“为何!?上川宗如此对你,难道你咽得下这口气?”
“我一日都咽不下,但上川宗势力庞大,你我都惹不起,如今单单这食妖刻阵,你敢碰吗?”
阿蓝一下语塞,可眼中的金蓝之色竟隐隐发起光来,周不解暗道不好。
“阿蓝,你若是被抓了,上川宗的宗主定会取了你的妖丹,届时他们势力强大起来,纵是李内务的长冠宗也压不住了。
他们当日以为我死在崖下,如今肯定是知了我的名号,没来动馥香堂全是因为李献压在这。你想想你若是寻仇了,毁在他们手里……银杏木荷他们,芍药春兰她们,还有馥香堂的大家,你刚刚成亲的冷杉哥哥龙葵姐姐,都会死在馥香堂!
难道你不应该留在馥香堂,大家互相帮助吗,你怕的东西我们来解决,咱们当时怎么说的,你还跟我闹气来着?”
周不解一席话说的阿蓝眼中神都没了,只见阿蓝耷拉下脑袋,脸上表情又委屈又生气。
“人家都说我是三翅精,如今也成了纸老虎,一个刻阵就困住我了……这史书凶物,做的憋屈的紧!”
阿蓝说完,空着的那只手还锤了自己的腿,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周不解只得把他另一只手也抓到自己身前。
“还不厉害啊,我们馥香堂的小祖宗?这外界传言三翅蝴蝶精,可是又神秘又吓人又美极的,等你中元节上街来玩,还会有人在街上卖三翅精的小摆件,做的还像模像样的,届时你看看?”
阿蓝一听,还有人做自己摆件,也来了些兴趣,注意力分散不少。但刚刚的事情,冲击太大,一下就惹的他心情不好,扭头哼了一声。
“没意思,不看。”
周不解笑了,阿蓝在身边,也不知怎地,自己总是生不起气来,好像天大的恼气事都能被阿蓝冲个无影无踪。他顺着阿蓝的话,跟哄孩子似的哄他。
“好好好,阿蓝说不看就不看,天晚了,回家吧。”
阿蓝听了,虽心中苦闷烦恼,但见到那笑的宠溺的人,眼中又闪起星子来。
他小牙儿一露,周不解直觉得阴霾都被他尽数打散。
“听周主儿的,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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