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生

　　趁着珏黎去与女娃儿疗伤的时间，我匆忙去了趟涅啼的洞府。涅啼同我昨日将他送回来的形容一样，躺在干草垛上，闭着眼，气息很是虚弱。这孩子从小天生天养，也没有师父教导，体内的修为很是杂乱，昨日我只替他将裂了的脏器补好，未来得及将他乱窜的修为引导归正，眼下这股修为在涅啼四处窜跑，涅啼浑身发烫，想来不是十分好过。
　　敛心凝神，约摸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涅啼转醒了过来。睁开眼瞧见我，咧着嘴笑了笑，露出了两颗小虎牙。
　　我松了口气，替他将草堆了堆，又摸了摸他脑门，已然退热了。
　　诚然，涅啼是个十分有自尊心的孩子，便是如此，挣扎着也要打我那只搁在他脑门上的手。
　　堪堪将手从他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我捂着手，十分悲伤。
　　涅啼望了我一会，自觉对不住我，“我，我没用多大力……”
　　我坐着不说话。
　　“你，你，打疼你了？”
　　我坐着不说话。
　　“那，那，我以后，都不打你了。”
　　扭过头，我同他道：“那你还啄我吗？”
　　涅啼摇了摇头，“也不啄你了。”
　　得了便宜，我十分满意。
　　想了一想，将一套修炼的法子教给了他，也好教他以后有些自保的能力。
　　我同他道：“过两日我要同珏黎去趟西面的大泽，你自个儿好好将养，好在浮黎山上灵力充沛，也无甚危险。”
　　“你要去大泽？”他很是惊奇。
　　我点了点头。
　　“听说那里有很多奇珍异宝，还有很多人面鱼尾的鲛人！”
　　这个珏黎倒没同我说。
　　涅啼来了兴致，“你带着我罢！”
　　我摇头，“你若想去，我自然可以带着你去，不过，你须得先将养好身子。”
　　涅啼有些失落，沉沉道：“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既不凶险，只是去找棵灵草，应当也花费不了多长时间，我拍了拍他，“很快便回来了。”

　　我将珏黎那满满当当的书架又找了回来，搁在他空落落的卧房里，顺手从里头抽了一本，唔，又抽着了一本野史，还是那个叫丰熙的小神仙写的。
　　说是天界原先有个花仙子，同着给她浇水的花洒有了私情，原本正当时节的男女神仙互生情愫，是桩美事，可是那花洒浇了不止她这一朵花，招惹了许多仙子，天帝便将他罚下界，去历一历人间的疾苦。花仙子十分痴情，跟着花洒一同跳下了轮回眼。那花洒招惹的其他仙子也十分痴情，一并也入了轮回。
　　一个花洒并着许多朵花，入了轮回，在人间投生到了大户人家。大户人家建了一座大观园，那花洒并着许多朵花便日日姊姊妹妹的玩耍。
　　花仙子投生的女身是个多愁善感的性子，因着多愁善感便也体弱多病起来，日日瞧着花洒同着那么多姊姊妹妹玩耍，心中气得不轻，有时看见风吹了花，便要扛起小锄头将花葬了，再借景伤情一番。终有一日，她这情伤得过了，两腿一蹬，升了天。
　　花洒眼瞧着花仙子升了天，心中懊悔，便看破红尘做了和尚。百年之后，花洒回了天，想同着花仙子再续前缘，花仙子却已然皈依了佛门，做了西天佛祖手里拈的花。
　　可惜，花洒在人间敲了一百年的木鱼，诵了一百年的佛经，却还没一朵伤情的花将红尘看得破。花洒终日愁肠百结，腹中的仙汁琼露化作了忘川，落到了黄泉。凡是入轮回的人，便都得走一遭黄泉的忘川，诸事皆忘，百愁皆消。

　　夕晏小娃儿将眉头拧成了黄泉忘川的形容，却没一点消愁的效用。
　　我将他眉头展了展，关切道：“眼下你师父找着了灵草，便不用再耗费修为替女娃儿疗伤了，合该高兴，你怎的还这般忧愁？”
　　夕晏小娃儿抬头望了我一望，将刚才展平的眉头又拧成了黄泉忘川的形容，幽幽叹了叹，“近日我师父教她迷上了，唉。”
　　夕晏小娃儿于分析他师父心事上颇有些研究，我探了脑袋过去，想听一听他师父是怎的教女娃儿迷上。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夕晏压低了嗓子，咳了咳，“师父他一贯是位严于律己的神君，晨昏作息素来十分规律，断没有起不来床过。前两日我去敲师父的门，敲了三回，师父起了三回，愣是没起来，后来才同我说，那日的课改自习，教我们师兄弟自个儿研习研习。老祖宗，你说，师父他老人家是不是，咳咳，教女妖王迷得身子虚了？”
　　呃，夕晏小娃儿一双水灵灵亮晶晶的眼睛望着我，我摸了摸鼻子，讪讪笑了笑，“大抵，大抵是你师父规律烦了，晚起个一回两回的，也是常情。”夕晏小娃儿摇头，“不会。原先师父有一回伤得有些重，我们师兄弟商量着，不若先把那几日的课改改，好教师父安心将养。没想到师父第二日还是一贯的时辰坐在了汝阳殿。”
　　“后来呢？”
　　“后来？”夕晏小娃儿瞥我一眼，“后来，原先辰时的课，改成了卯时。”
　　我咽了口口水，珏黎他果真是位严师。所幸，我不是他的高徒，否则，依着我这每日的自由作息，若非我教他罚死，便是他被我气死。
　　我很有些同情夕晏小娃儿这一干师兄弟，轻轻拍了拍他。夕晏小娃儿想来已然是习惯成自然了，“原先浮黎山还不似这般地广人稀，慕名而来的陆陆续续怕是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到最后只留下了我们这九个师兄弟。”
　　“大浪淘金，大浪淘金。”我只好安慰他。
　　夕晏小娃儿不甚以为意，摆了摆手，将话兜兜转转拐回了女娃儿身上，忧愁起来：“师父近来还要替她去寻一根不知什么劳什子，也不晓得疗了这么多时日的伤，师父他老人家仙体可还撑得住。”
　　我以为夕晏小娃儿过虑了，若说撑不住，那应当是在干草垛上躺着的涅啼。“我瞧你师父气色很是红润，应当还撑得住。”
　　他不大相信，正要同我再说些什么，千叶小娃儿跟在珏黎身后过来了，唔，那个教珏黎迷上的女妖王也过来了。因着方才夕晏小娃儿同我说的一通，我细细打量了女娃娃一番，步履轻盈，体态袅娜，一双柳叶眉细长婉转，两只杏子眼秋水汪汪，端的是副好形容。这副好形容若说能教珏黎迷得，咳咳，身子虚，也是颇为可信的。
　　不过，此番真是教她替我挨了夕晏小娃儿的一回骂，我心中略略有些尴尬，抬手甚是热络地招呼她：“好孩子，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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