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不对

　　“对了，熊，”岑晓希捅捅熊元清：“之前漏掉的笔记借我抄一下。”
　　“滚粗！”熊元清鄙视道：“这话你好意思说出口吗？明明已经傍上大款还跟小老百姓讨钱买饼吃，我还想问你要考试重点呢……”
　　岑晓希当然明白老熊的意思：“这种小事就不要麻烦他了，我自己就能搞定，借我啦！”边说边伸手去抢老熊的笔记本。
　　老熊一把按住笔记本：“得得得，老子怕你了，上完课给你行了吧？”
　　“嘿嘿，谢谢熊！”岑晓希使了个眼神：“放心，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魂淡……”老熊白他一眼。
　　这时，有人走进了教室。大家抬头一看，这人手抱几本教科书，戴副眼镜，四十几岁的样子，不论从年龄还是外形看上去，都是一副老师模样。
　　“这人是谁？”老熊问。
　　“没见过，走错教室了吧。”岑晓希玩着手里的笔满不在乎道。
　　就在大家等着他反应过来自己走错教室然后转身出去时，他把课本放在讲台上，开口说话了：“大家好，我叫杨培，滕老师因为个人原因已经辞职，从今天开始，由我接替他成为大家心理测量学的老师，为大家完成接下来的课程。”
　　顿时，教室里沸腾起来。大家窃窃私语，都惊讶于为什么滕老师会突然辞职，而来接替他的却又是这么个看着就没啥水准的中老年男人，女生们都在惋惜以后再也不会有这么一个才貌双全、可以边听课边欣赏的老师出现了。
　　“……”只有岑晓希一动不动的愣着，好像定格一样。
　　此时他的表情熊元清是看得真真切切，目瞪口呆，仿佛重锤一击，直到杨培已经开始讲课他还是一语不发，呆若木钟。
　　“晓希，”熊元清知道大事不妙，赶紧推推他，轻声说：“晓希，有什么事下课再说好吗？现在……”
　　话还没说完，岑晓希“唰”一下站起来，双眼犹如一潭死水，往教室门外走去。
　　“晓希！”熊元清伸手没拉住他，看着他一步步往前走，像具死尸。
　　“这位同学，你怎么了？”杨培被他的举动搞得莫名其妙。
　　已经走到门口的岑晓希停下脚步，顿了几秒，吐出两个字：“心疼。”这话也不知道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老师听，完事儿也不管身后的人什么反应，直接走出教室。
　　他掏出电话打给滕欢，关机；去教师宿舍找滕欢，敲门没人应，门头上的钥匙也不在了，问了守门的大叔，大叔告诉他滕欢在周末就把东西全搬走了；去滕欢住的地方，他人不在，家具没有动过的痕迹，打开衣柜一看，除了换洗的床单，衣服已经收空，一看这人就知道近期都不会再回到这儿……
　　岑晓希坐在客厅沙发上，仔细回想着滕欢还能去什么地方，他还可以去哪里找滕欢，这个该死的蠢货现在在哪里？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他早就发现这段时间以来滕欢太不对劲了，说了太多本不是他会说的话，也做了太多跟本不是他会做的事：公然在宿舍楼下吻他、交给他满是学科重点材料的U盘、在MC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的公开两人的关系还有他说的很多别有异意的话……为什么明明已经发现不对劲了却还任事情走到现在这一步？
　　是因为自己太爱滕欢，不敢也不愿去想跟“分离”有关的事吗？现在他明白了，没有什么事会因为自己害怕就不发生，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怎么失去的，就怎么拿回来。
　　滕欢，你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就算挖地三尺我也要把你给找出来。
　　在平复了一下心情后，岑晓希从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一个电话号码拨出去。
　　响了两声后电话接通了。
　　“岑少？”电话那头的人好像很诧异。
　　“嗯，是我，”岑晓希问：“怎么样馒头？新手机用的不错吧？”
　　“老好用了，岑少送的东西能不好么？”对方笑嘻嘻的说。
　　这个叫“馒头”的人是岑晓希在玩魔兽时认识的一个队里的伙伴，在中国移动工作。平时都一起做任务，配合得还算默契，也算是老搭档了。他口中所说的岑晓希送他的手机就是在半年前打副本时由于他随机应变，使整个团队反败为胜，而且从此霸服他们那一区域，事后岑晓希甩手买了一台iPhone给他作为奖励。他的大方至今还被队友们津津乐道。
　　“闲话少说，帮我个忙。”他直入正题。
　　“岑少开口，万死不辞。”毕竟白得一好几千块的手机，他怎么着也得还个人情。
　　“帮我查个号码。”
　　“查什么？”
　　“最近一个月的所有通话记录。”
　　“岑少你不是吧？考验我呢？”馒头有些为难，大家都知道这是违规的。
　　“少来，我知道这对你来说轻而易举，行不行给句痛快话，不行我找别人。”
　　馒头想了几秒钟：“好吧，谁他妈让我那时候收了你手机呢，这就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岑晓希笑笑：“那下午五点以前给我好吗？”
　　“你……”馒头把话咽了下去：“行行行，你说咋整就咋整。下午弄好了给你电话。”
　　“嗯，谢谢了，兄弟，”他语重心长道：“电话号码我发你手机上。”
　　“得，就这一次。”
　　挂了电话后，岑晓希坐在沙发上，脑子里忽然闪过某些东西，想起滕欢那天给他的U盘还放在这边没带走，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赶紧翻出来插进电脑打开看。
　　里面是有几个文件夹，但都是心理测量学的资料，除此之外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
　　“混蛋！”岑晓希看完一拍电脑骂道，原本以为U盘里会有些其他东西，没想到除了学科材料什么狗屁没有。瞬间他又好像想到了什么，紧紧握住U盘，自言自语：“好，滕欢，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
　　这时手机响了，是熊元清打来的。
　　“怎么了？”
　　一听岑晓希说话声音很不耐烦，熊元清意识到现在还是不要惹他比较好，“你在哪里？”
　　“在外面，有事说事。”
　　“……滕欢辞职这事儿你一点预兆也没有吗？”
　　岑晓希这火“哧溜”一下又被点着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有我就挂了。”妈的，哪壶不开提哪壶！
　　熊元清停了几秒，似乎在想什么：“也没啥，有什么事招呼一声，哥们儿连滚带爬的帮你。”
　　“那……”岑晓希语气软了点：“这些天我不去上课了，有什么事你帮我担着点儿，实在跑不掉就打电话给我。”
　　“我就知道，要去找他是吧？”
　　岑晓希不语默认。
　　“行，既然爱到了，就自己去争取，别留下遗憾。”他就知道这小子会这么做。
　　跟熊元清打完电话后，岑晓希一屁股坐在卧室的床上，摸着床单发愣，有些事情又像走马灯一样在眼前放映。他不信滕欢会这样什么交待都没有就一走了之，这不是他的作风，一定有其他原因。
　　岑晓希一把抓紧床单，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莫名的觉得滕欢一定是无路可退才选择放手离开，他一定要把他翻出来，然后问个明白。就算死，也要死个明明白白，心服口服。
　　整整一下午岑晓希哪儿也没去，就一直在滕欢这边呆着，直到馒头打电话叫他去拿通话清单，他马上套起外衣拉上门，出门打张车直奔馒头所在的移动营业厅。
　　当岑晓希接过馒头给他的通话清单一眼就看见上面岑靖康的号码，前后将近十次通话记录，他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滕欢确实是走投无路才离开的。岑晓希用力握住手中的通话清单，手握成拳，鼻腔里喷出赤怒的气息，双眼通红爆出一股戾气……
　　他回到自个儿家，打开家门走进去，一眼就看见岑靖康坐在沙发上喝茶。
　　岑靖康也看见儿子了，只是没想到他会是一脸怒火中烧的样子站在自己跟前。
　　“你在正好。”岑晓希这句话叫听的人莫名其妙，岑靖康抬头斜眼看着他，等着他的下半句。“你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都知道了，真给我长脸啊。”他一把甩开手上的通话清单。
　　岑靖康瞟了一眼，没答应。
　　“我现在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发现的，”岑晓希一字一句道：“我只想让你知道，你确实是大错特错。”说完转身就要走，但眼睛余光好像扫到桌上某件东西，岑晓希弯腰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望着岑靖康：“你不是很喜欢在车上装摄像头吗？你不是很想知道我都在做什么吗？行，这次我就让你看个够。”说完摔门而去。
　　岑靖康喝口茶，眼前还是刚才儿子一脸桀骜不驯的表情，他倒想看看这小子能做些什么荒唐事，还有，他到底从哪里看出来他在车上装了针孔摄像？
　　岑晓希走出门看见停在车库里的奔驰G550，打开车门驾车驶出小区。
　　一路上，他脑子就没有停止过转动，看着公路两旁飞快闪过的植物，一心想着要怎么把滕欢从茫茫人海中挖出来。
　　来到十字路口遇红灯停下，就在岑晓希心不在焉的等着绿灯时，偏头看见路边停着两张警车，有三四个警察围着一个路人貌似在盘问，顿时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嘴角勾起来，滕欢……小样儿，竟然敢耍我，老子就不信问不到你的消息，让你看看老子怎么把你翻出来！
　　岑晓希一拉方向盘把车停在路边，摊开手上的通话清单，仔细研究了一遍，整理出几个通话频率高、通话时间长的号码，挨个顺着拨打。
　　他首先选了一个座机号码，这个号码滕欢一个月内打了十八次，对方怎么着也不可能对滕欢的事一无所知，于是打了过去。
　　就在快要响断的时候，电话终于被接了起来。不知为何，就在电话被接起的一瞬间，岑晓希很紧张，他开始有些心虚，但马上他又告诉自己，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为了找滕欢他豁出去了！
　　“喂。”接电话的人声音听着像是个中年人。
　　“喂，你好，”岑晓希压低自己的声音，尽量让人听起来有威慑力：“我这边是朝阳区派出所，我是刑警于楠。”当他说出这个随口编出的名字时他马上后悔了，怎么这名字听起来像“遇难”一样？
　　“哦……警察同志你好。”
　　“滕欢是你朋友吗？”岑晓希接着问道。
　　“是我朋友，有什么事吗？”对方出乎意料的冷静。
　　“情况是这样的，“岑晓希开始了胡编乱造：“我们派出所接到报案，滕欢于上月26日晚上八点左右偷偷潜入十五岁少女高某家中，趁其家中没有大人，诱骗高某与他发生□□关系，现怀疑滕欢涉嫌□□未成年少女，犯罪嫌疑人在逃中，你那边有他的消息吗？”
　　岑晓希等了快半分钟，对方一直没有说话。
　　“你好同志，请问能听见我说话吗？”岑晓希觉得对方应该是被吓傻了。
　　“能听见，”对方回过神来：“我现在也不清楚他的去向，要不……”
　　“我们从上个月的通话清单看出来，就在滕欢犯案后两天内还跟你联系过，”岑晓希声色严峻：“要是知情不报或窝藏罪犯，你可就是同犯，同样要面对法律的制裁。”
　　“警察同志你误会了，我怎么敢做这种事儿，”对方着急解释：“我是保险公司的业务员，上个月滕欢先生在我们公司帮他父母购买了几项保险，所以我们的联系比较密集，至于你说的他在犯案后还跟我通过电话的事我也承认，因为他想要把保险等级提高，所以给我打电话咨询过。”
　　“后来呢？”岑晓希急迫的追问。
　　“就这样，没有后来了，新的合同拟定好已经签了，后来就没再联系了。”
　　“这样啊……”岑晓希轻叹一口气：“那如果在这期间滕欢再跟你联系你就马上给我电话，把我的号码存起来，就是来电显示这个，知道吗？”
　　“知道了，”对方说：“不好意思警察同志，没帮上忙。”
　　“嗯嗯，好了，再见……”
　　岑晓希悻悻的挂了电话，搞了半天是个卖保险的，还以为能问出点儿什么来，不过……非法冒充人民警察可是违法的，会不会真被警察同志请去里边儿住两天？岑晓希边想边回头看看还在不远处执勤的几个警察，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操，打都打了怕个屁！大不了进去吃几天馊饭，岑晓希翻出下一个号码，接着打！
　　滕政挂了电话，满脸黑线看着一旁的滕欢。
　　没错，岑晓希刚才打的第一个电话就是滕欢家里，而且就是滕政接的电话。
　　滕欢这两天都在家里为迎考心理咨询师做准备，今天吃过晚饭后滕妈妈独自一人外出散步去了。就在五分钟前，家里电话响了，平时黄昏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都是滕政的棋友，可这个号码滕政一看就觉得很陌生，当他叫儿子过来看时，滕欢看一眼就知道是岑晓希的号码，他让老爸按免提接起电话，可万万没想到岑晓希这死小孩居然会用这么荒诞的说辞来忽悠人，这是要毁他人生的节奏是不是？
　　“爸，还好你反应快。”滕欢长舒一口气，要不是老爸急中生智假装保险公司职员，现在估计已经被揭穿了。
　　“他就是那小子吧？”滕政也不笨，刚才自己接电话时儿子那难言的表情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滕欢艰难的笑笑，没说话。
　　“够狠的呀，为了把你扒出来居然连冒充人民警察都用上了。”
　　滕欢哭笑不得，憋半天才说：“我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
　　“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妈。”滕政知道儿子担心什么。
　　滕欢点点头，走进屋里继续看书，只是无论如何他再也看不进半个字，岑晓希说话的声音和样子就这样定格在自己脑海，赶都赶不走。
　　小兔崽子，你这是要毁我呢还是要害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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