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

　　下班高峰期，从写字楼里涌出熙熙攘攘的人群，路旁的银灰色跑车显得极为显眼。

　　乔浅揉了揉自己有些迷蒙的眼睛，“林叔？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你啊。”林海英打了个响指，“上车，等会儿路可要堵了。”

　　乔浅愣愣地拉开另一侧的车门上了车，林海英将车驶出大道，朝着与乔浅住处完全相反的地方开去。

　　林海英穿着套灰色的休闲西装，贵气却又收敛，模样与乔浅记忆中相差无二，岁月似乎在他脸上停滞了。

　　“怎么不说话，我记得你小时候不是挺活泼的么。”林海英开车的空档看了乔浅一眼。

　　“呃，以前年纪小，太闹腾了。”

　　“哈哈哈哈哈，也是，都这么多年了，你这孩子应该也变了不少。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来找你。”

　　“是哦。”乔浅断线的思路重新连接上，“林叔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听鹤之说你也在B市，来看看你，顺便想拜托你帮我一个忙。”

　　乔浅用手指了指自己，“拜托我？”

　　“是啊，这件事可让我操心坏咯。”

　　林海英领着乔浅去到自己的私人会所里，早就等候在此的秘书小姐泡了壶西湖龙井为俩人斟上，桌上摆放着本厚厚的册子。

　　被拐进这个幽静的小院落里，乔浅有些心慌地四处打量着，他端起茶杯小小地抿了一口，茶水入口微涩回味甘甜，十分解渴。

　　林海英笑眯眯看着这个从小在他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小辈，不急不慢地开口道，“我家鹤之也到了该相亲的年纪了，你最了解他，来帮我参详参详人选。”

　　乔浅嘴里的茶没咽下喉，被呛得差点从鼻子里喷出来。

　　林海英继续说，“阿浅你应该能懂的，鹤之从小就没有一个美满的家庭，现在他又总是一头扎进工作里，这么些年了也不见得带个女朋友回家，我对他担心得很。”

　　乔浅狼狈地扯了张纸巾擦嘴，“您问过鹤之的意愿了吗，要是他不同意相亲，再怎么折腾也是白费功夫。”

　　“当然是鹤之点过头我才敢操办啊。”林海英叹气道，“他那性子我不说你也知道，嘴上是同意了，可要是相亲的对象不入他的眼，他见都懒得见。”

　　乔浅感同身受地表示理解，只是林海英的这些话让他心里有些不受控制地冒着酸水。

　　“我……我也是最近这个月才跟鹤之又见上面的，我也不清楚他现在的喜好。”

　　“也对，你们都6年没见过面了，我都忘了这茬了。”林海英笑着颔首吹了吹杯中的茶水，“当年鹤之说什么都不肯出国念书，我还以为他在学校里有了喜欢的人了呢。”

　　乔浅额角滑下一滴冷汗：“…………有、有吗。”

　　“我问过他，他也不说，只是每提一次这件事就要跟我冷战一次。”

　　乔浅被林海英的话带入了回忆之中，他是亲眼见识过他们父子俩的冷战场面的。

　　“可他最后不还是答应了吗。”乔浅郁闷地拨弄着桌面的垫布。

　　“其实也算是我逼他去的。”林海英无奈道，“他妈妈那段时间抑郁症复发，自杀了一次被救了回来，我让他去加拿大多陪陪他妈妈，他这才答应的。”

　　乔浅一僵，不敢置信地坐直了身子，他张开嘴嚅喏了半天才发出声来：“他没跟我说过这些……”

　　林海英疲惫地按揉着鼻梁，“都怪我，我给他们母子造成的伤害太多了，他不愿意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说给你听也正常，希望你不要怪他突然出国的决定。”

　　乔浅愧疚不已，他不禁回想起林鹤之在大院度过的最后一个春节，他就那样一个人孤零零地守着那间旧房子度过，他当时一定十分希望自己能够停留下来，好好听他解释。

　　自己当时的那句新年快乐也太讽刺了，也不知道林鹤之当时的心情怎样，是痛苦，是苦涩，还是麻木。

　　自己简直像个刽子手，刀刀致命。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乔浅的手不禁攥紧了衣襟，眼眶发酸。

　　窗上悬着的风铃被微风撩得叮当作响，泛音阵阵。

　　林海英将乔浅的表情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他点了点乔浅面前的册子，“你看看这个，里面都是别人介绍来的一些好姑娘，上次让鹤之看，他瞅都没瞅一眼就走了，你看看这里面有没有他会感兴趣的类型。”

　　话题转折得太快，乔浅有些措手不及，他翻开那本册子，里面陈列着8位女士的资料，从照片到个人简历，所有情况都被详细列入其中。

　　……选妃么这是。乔浅腹诽。

　　细细看过一遍后，乔浅被林海英的审美标准折服了，清一色的高学历精英白富美，随便拉出一个来都能秒杀十个乔浅。

　　乔浅咬了咬下唇，酸气四溢地将册子合上，支支吾吾道，“鹤之对她们不感兴趣的原因有很多啊，可能不喜欢太漂亮的，可能不喜欢富家女，可能不喜欢事业心太重的……”

　　“小家碧玉的女孩子我也给那孩子介绍过，”林海英啧了一声，“态度依旧不冷不热的。”

　　乔浅横了横心，小声道，“……那万一他不喜欢异性呢。”

　　林海英耳尖，他一拍大腿，“这问题我早就想过了，为了以防万一，同性相亲对象我也找了。”

　　说罢，一直安静站在门口处的秘书姐姐递了另一本册子过来。

　　乔浅用力掐住自己大腿：……我好酸啊啊啊啊啊，现在把我的名字加进这名单里还来得及吗。

　　*** ***

　　乔浅带着一身疲惫回到自己的住处，他将兜回来的名册扔在书桌上，疲惫地趴倒在床上。

　　那两本名字不知是加成了什么buff，乔浅与它们共处一室就觉得心里闷，憋得慌。

　　“还不如，还不如直接跟林叔说让我去跟鹤之相亲呢。”乔浅喃喃道，烦躁地把头埋进枕头里。

　　正巧孙逸重回了国，他一下飞机就急急忙忙回到他与邹蓉蓉的小爱巢里，一个多月的贝贝长开了些，白白嫩嫩得像个小肉团子，叫孙逸重一抱上就舍不得放下来。

　　“你这狗东西总算回来了。”邹蓉蓉将贝贝的奶瓶扔给他，“以后你女儿的吃喝拉撒你负责解决，这一个月可累死我了。”

　　“是是是，邹女士您随意安排在下做什么都行。”孙逸重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可爱，一滴热泪差点涌出来，在外打拼了十多年，他终于有了一种实在的寄托感。

　　邹蓉蓉看他那模样觉得有几分好笑，用脚丫子戳了戳他，道，“别忘了跟阿浅道谢啊，你这狗东西出差去了，这几个月可都靠他来照顾我呢。”

　　孙逸重轻手轻脚地将女儿放回婴儿床，掏出手机道，“差点忘了，我现在给他打个电话先。”

　　乔浅此时正半死不活地趴在床上，手机在他耳畔响了好几声他才懒懒地接通。

　　“吕总编，我加不动班啦，你找别人吧……”

　　“阿浅是我，姐夫。”孙逸重乐了，“你这是加了多少班，声音都飘了。”

　　乔浅睁开眼，坐起身来，“姐夫？你回来了？”

　　“刚到家呢，你最近照顾你姐辛苦了，下次出来姐夫一定好好犒劳你。”

　　“没事没事，这不是应该的么。”乔浅的语气松快了不少。

　　“真是个好孩子，对了，我和你蓉姐商量下周给贝贝补办满月酒，你可记得来啊。”

　　乔浅翻开自己的手账本看了看，下周时间宽裕便应道，“行嘞，我一定去。”

　　邹蓉蓉听到孙逸重提起这茬，眼皮一动，夺过电话来语气温柔道，“阿浅，你把你那发小也捎带上一起来贝贝的满月酒吧。”

　　乔浅微愣，“你说鹤之吗？”

　　“是啊，就是他。”邹蓉蓉笑得甜美，“我坐月子的时候他来看望过我，出于礼貌也应该邀请下他的。”

　　“哦，行，我会跟他说的。”乔浅没想太多，应承了下来。

　　挂掉电话，孙逸重好奇问道，“阿浅发小是谁啊，你们很熟？”

　　“不熟，一点也不熟。”邹蓉蓉找出指甲刀开始修指甲。

　　“那叫上他干嘛。”

　　“为了帮阿浅呗，那傻子给自己糊了层厚厚的窗户纸，还不知道怎么捅破呢。”

　　孙逸重蹙眉，“什么意思？”

　　邹蓉蓉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说了你们这些死直男也不会懂的，别问了。”

　　孙逸重：……

　　乔浅放下手机，困意全无，他起身在书桌前坐下，指腹在相亲名录的封面上摩挲了好一会儿，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心直口快，怎么想就怎么做的乔浅了。现在的他满腹心事，不甘多，顾虑也多，就算把林鹤之扒光了送他面前来，他也不敢像高中时那样强硬地吻上去。

　　人一长大，就会变怂。

　　乔浅就那样沉默地坐了很久很久，直到分针绕着轴心又走了一圈，他才打开手机翻找到林鹤之，一字一句地编辑好信息发送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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