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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行
余镜宇抱着他的摄影机，依靠在取景地古宫殿的阴影里。
那场闹剧的每一个细节，他都看得分明，听得清楚。
他看见郑晓正连拖带拽地把那个叫雨涵的女人拉到角落，两人压着嗓子争吵。
没过多久，郑晓就灰溜溜地跑去拍戏了，神情就像只被训过的金毛。
余镜宇走到雨涵面前，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嫂子，能耽误你几分钟吗？”
雨涵抬头看他，目光在他脸上打了个转。余镜宇长得不难看，眉眼间有股少年感，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有事吗？”雨涵的语气软下来。
“就是好奇。”余镜宇抓了抓头发，装出困惑的样子，“你怎么突然就想到跑来剧组找晓哥了？组里的这些流言蜚语……怎么就传出去了？”
雨涵冷哼一声，双手抱胸：“传出去倒不至于，我可不希望阿晓的事业受到影响。只是要不是有人告诉我，我只怕还被蒙在鼓里呢。”
余镜宇眼神一动：“有人？”
“对啊。”雨涵说道，“前两天有个人给我发消息，说阿晓在剧组里跟那个江雪迟走得特别近，还拍了好几张照片给我看。”
余镜宇还是装作不经意地问：“什么样的人？男的女的？”
雨涵撇撇嘴：“不知道啊，微信头像也看不出来男女。反正就是个陌生人，突然加我，说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
余镜宇挠挠头，脸上堆出憨厚的笑：“我能看看是谁吗？也好帮你留意一下。万一这人是混进来的狗仔，专门拍这种捕风捉影的东西去卖钱，那对晓哥的影响可就大了。”
雨涵想想也对。她掏出手机，翻出那个陌生人的聊天界面，把屏幕转向余镜宇：“喏，就这个。”
余镜宇凑近看了一眼。
微信头像是张风景照，蓝天白云下的大海。昵称只有一个字“周”。
他的眉心微蹙了一下。
但他脸上温和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甚至连笑容都变得更加人畜无害：“这……看不出来啊。估计就是哪个看不惯江雪迟的人吧，剧组里这种事也挺多的。”
雨涵很快将手机收了回去，重新抱起胳膊，“反正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无论是谁，以后肯定都不敢再随便勾搭阿晓了。”
“嗯，嫂子你做得对。”余镜宇附和着，“对了嫂子，晓哥平时工作挺辛苦的，你别太为难他了。剧组里那些事，大多都是误会。”
“知道啦。”雨涵摆摆手，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余镜宇转身离开，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刚才那头像和那昵称，他的确是知道的。
余镜宇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一个人，心里也已经有了答案 。
*
脱下戏份放回化妆间后，江雪迟的脸上却还顶着戏里那套精致繁复的妆。
影视城外这条路是新修的，专为剧组和游客服务，此刻却空旷得有些诡异。
演员们其实都有剧组统一租的大巴，从片场接送到酒店。但江雪迟不想留下等大巴，而是选择了徒步走回酒店。
或许是不想坐在巴士里，忍受其他人的闲言碎语；或许只是她需要一点一个人的时间，让她能呼吸一下这独处时的户外空气。
天色正在沉入暮色，路灯一盏盏亮起，把她的影子拖得很长，很孤单。
她一步步走着，沉重的脚步拖过地面，发出沙沙的轻响。
江雪迟想不通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只是按照剧本和郑晓对戏，保持着一个合作演员该有的距离。而且因为他是前辈，她甚至比对旁人更加客气几分。
为什么他们总觉得，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女孩，只要和另一个比她更有名气的明星……不对，哪怕只是一个普通的艺人，只要稍微有点接触，别人都会觉得背后都必然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她感觉很累，不是身体的疲惫，是心。
此时，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像幽灵，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
车速慢得几乎快要熄火。
车内，刘钰靠在后座，目光透过深色的车窗，凝视着前方那个摇摇欲坠的背影。
路灯的光线在她身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轮廓光晕，更显得身形单薄。
驾驶座上的小周手心全是汗，连方向盘都快握不住了。
车里的气压低得吓人。在一阵长久的沉默后，刘钰的眼神虽然没有离开女子，但终于开口了，声音很轻。
“你是怎么跟郑晓女友说的？”
小周心头一跳，连忙从后视镜里观察老板的神色。
刘钰的脸隐在夜色的阴影里，看不真切。
“我就是跟她提了一嘴，说郑晓老师最近在剧组挺受欢迎的，让她有空多关心关心郑老师。”小周一边说，一边飞速组织语言，试图把自己摘干净，“我发誓，我半个字都没提江雪迟的名字。谁知道她会找上门来，还攻击性那么强。”
车内一片死寂。
刘钰的目光这才慢悠悠地从江雪迟身上收回，转向后视镜，里面映出他一双毫无笑意的眼睛。
“没提名字？”他的声音反问道，带着明显的不相信，“那你觉得，她是怎么从全剧组一百多号人里锁定江雪迟的？”
小周就知道糊弄不过去。
他的额汗冒得更凶了，握着方向盘的手黏糊糊的。“我……我就发了几张他们在片场说话的照片，不然……我怕他女朋友可能不会信……”
刘钰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嘴角：“发照片的时候，你就不会把江雪迟的脸用马赛克模糊掉吗？”
这话带着明显的斥责，于是小周默不吱声了。
但他跟了刘钰这么久，胆子也练肥了不少。
小周在前排驾驶座小声地咕哝着：“当初授意我干这事儿的时候，难道就没想到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吗……”
刘钰的目光通过后视镜狠狠地瞪他一眼，打断了他：“喂，我都听着呢。现在的你倒是学会顶嘴了？”
小周缩了缩脖子，讪讪地闭上嘴。
但那双眼睛还是不老实，透过后视镜偷偷瞄了老板一眼。
刘钰又靠回了后座上，修长的手指搭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这是他不安时的习惯动作。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又黏回了车窗前方那个孤独的背影上。
江雪迟垂着脑袋，走得很慢，那份单薄几乎要被揉碎在这寒凉的暮色里。
他不得不承认，在片场看到江雪迟和那个男人一起对戏时，言笑晏晏，他心里真的很不舒服。
刘钰原本的设想是，让郑晓那个未公开的女友给他一些警告，也让江雪迟知道郑晓并非单身，好敬而远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用不堪的言语羞辱她。
他看着她在昏黄的灯光下摇摇欲坠，心脏却一阵阵发紧。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觉。
现在他开始有点怀疑自己，又有点后悔，自己是不是做得太急太过了……
或许小周说得没错，他的确没考虑到今天到这个后果。
他的急切甚至显得有些自私，无意间伤害到了本来在意的人……
车子依旧悄无声息地缓缓滑行着，而江雪迟对身后的窥探一无所知。
忽然，江雪迟停下了脚步，靠在路边的一根街灯杆上。
昏黄的灯光打在她脸上，勾勒出泪痕的轮廓。
她终于撑不住了。
这些天积压的委屈，此时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最后的防线。
她低着头抽泣，肩膀细微地颤抖，把脸深深地挡在了自己的手背后。
怕被路人看见，也怕被哪个熟人遇到，江雪迟抽噎时也咬着嘴唇，不敢发出声音。
离她十几米远的地方，刘钰推开了车门。
他朝那个哭泣的身影走去，每一步都很轻，生怕惊扰了她。
距离越来越近，他能看清她抽搐的肩膀，能听见她压抑的抽泣声。
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涌。
他想走上前去，想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也希望现在自己的肩膀，能够借给她暂时依靠一下。
就在这时，另一个男子的身影从街角快步地朝江雪迟走来。
借着路灯有些昏黄的光芒，照清了男子的脸庞。
竟然是余镜宇。
刘钰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迅速闪身躲到了一旁粗壮的行道树后，将自己完全隐匿于夜色之中。
“喂！”
余镜宇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清亮，但语气里满是焦急。他几步跑到江雪迟面前，看着她哭得发红的眼睛，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江雪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
当看清来人是剧组那个年轻的摄影师时，她更加窘迫了，胡乱地用手背去抹脸上的泪，动作慌张又狼狈。
“我……我没事。”她哽咽着，声音沙哑，毫无说服力。
余镜宇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今天下午的事，我看见了。”余镜宇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能陈述事实。
“一群疯子。”余镜宇的语气里满是鄙夷，“也不知道有些人为什么会把一部中央空调当个宝，还当所有人也像她一样稀罕。”
这话糙理不糙，甚至有点好笑。
江雪迟紧绷的嘴角不由自主地牵动了一下，虽然没笑出来，但紧绷的神经确实松弛了片刻。
“你都在叽里咕噜说些什么呢？”她故意装傻，显得自己根本不在乎的样子，“又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
“那有些人为什么又莫名其妙在哭啊？”余镜宇盯着她哭红了的眼睛，道：“以后谁还敢你，你就离这种人远点。”
“离谁近离谁远，我说了可不算。”江雪迟抬头看向余镜宇，声音里满是被磨平了棱角的疲惫，“我要好好拍完我的戏，尽好我的职责。和谁拍戏多，自然就不得不离得近些。”
说完，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冷光亮起，映在她还挂着泪痕的脸上。
江雪迟点开日历界面，手指在屏幕上滑动，像是在计算什么重要的日子。
“幸好，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杀青了。”她低声说，那声音轻得仿佛是说给自己听的，“到时候，一切就都结束了。”
余镜宇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心里是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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