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之万里归途

　　“这条路通往Massif des Bauges国家森林公园。”罗义甄修长的手指定在纸页上，那细窄的灰色线条如同一条蜿蜒的蛇，在碧绿色的山峦中盘旋，“如果我们往东北方向走，经过Saint-Gervais-les-Bains，说不定还能赶上钟逸闻他们。”
　　方俞端详一阵，点头称是，现在他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好的办法了。虽然两人冒冒失失地来到左岸，与原定路线渐行渐远，可若是快马加鞭，从国家森林公园里抄个近道，也不算耽搁了太多路程。
　　两人都不愿意在这荒山野岭多耽搁，罗义甄很快便发动车子，一路疾行。到了中午，天空中只剩下轻飘飘的毛毛细雨，在挡风玻璃上留下几丝若有若无的水痕，逐渐，微凉的清风将山顶环绕着的云雾拨开，从穹顶之上透出几缕阳光投射在山间，山体陡峭，怪石嶙峋，竟也自成一幅壮观景致。
　　方俞忍不住掏出手机，对着窗外拍了一张，然后捧在手心端详了好一会儿，感觉自己随手拍的作品都充满了艺术细胞，实在满意的不得了，连连感叹：“要是带了单反出来，我们说不定也能给国家地理投稿了。”
　　每当他想到回国的漫漫长路，都有种望不到尽头的煎熬和苦闷，可是换一种角度，他竟也发觉这份体验殊为难得，再说了，比起当年红军长征，像他们这种以车代步的都算不上真正的辛苦和劳顿。他看向罗义甄的眼睛，希望能把自己这种豁然开朗的心境传递给对方。
　　哪料到罗义甄认真思索了片刻，却回道：“他们现在还给稿费么？”
　　“......”
　　方俞忍不住狂翻了几个白眼，说好的富二代呢，怎么都钻到钱眼子里面去了。
　　罗义甄按照手上地图的指引，接连避开了好几个通往外部大城镇的岔道，这里也不是真正的荒无人烟，眼尖的方俞早在一路上发现不少从大路延伸向树林深处的车胎痕迹，青草被轮胎压倒甚至碾碎，和泥土混在了一起，又被上午那场大雨一搅和，在草地上留下了深浅不一的褐黄色泥潭。
　　方俞猜测道：“可能是外面镇子上的人来这里避难了，我刚才一路都在数，已经有三四十道车辙了，看来从城中撤退的人也不少。有些痕迹看起来陷进泥里较深，而且很新，说不定是今早刚开过来的，可惜咱们没碰见。”
　　如今没有新闻节目和APP，想要获得新的消息，只能靠口耳相传。可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回家而不是战斗，将安全作为第一要务，后果就是现在对于外面的情况基本上两眼一抹黑，除了当时狗蛋母亲和奥利维耶透露出的只言片语，他们仅靠猜测根本无法判断外面的局势。方俞其实很期待能与其它幸存者碰面，就算只是聊上两句，也能有不少助益。
　　虽然他们早已见识过幸存者之间的龃龉，并也为之扼腕，可方俞的内心深处又在试图说服自己，那些人毕竟是受到皮耶尔那伙人的胁迫，才导致了后面的惨剧，换一个时间和地点，幸存者们之间应该会优先选择互帮互助，共渡难关。
　　罗义甄却眉头紧锁，右手离开方向盘，在自己的眉心使劲拧了拧，才道：“虽然在森林中居住暂时可免丧尸的威胁，汽车一趟也能运来不少食物和家当，可长期住下去，终归是要面临食物短缺的问题。”
　　“而且，随着我们向阿尔卑斯山脉不断靠近，针叶林逐渐取代混交林，能在此地繁衍生息的动物种类本就不多，就算会打猎，也不一定能吃上饱饭，不知这里的幸存者又将如何解决这些问题。”
　　他一惯喜欢走一步看三步，行事从不莽撞，任何在他看来有疑问的东西，都愿意去反复思考和推演，此时将心里的疑惑与方俞一说，方俞也一愣，本来已经舒展开的眉毛立刻也拧了起来，面色看上去竟冷了几分。
　　也许，这片地方，并不如他们之前想得那么清净。
　　可是他们谁也没说出来，眼下所有幸存者都躲在山林间韬光养晦，甚至一路上都没有看到从林中冒起的炊烟，两人不由得心生警惕。
　　随着车继续深入国家森林公园，四周景色愈发壮美，随着山峦起伏的落叶松好似墨绿的地毯一般，无边无际，而远处悬崖断层看起来像石灰岩，一大片冷灰色里掺杂着层叠的页岩，肃杀之气尽显，山虽不高却着实能令人生出不少敬畏之情。
　　方俞脑袋靠在窗边，看着看着，思绪万千，想太多居然就睡着了，也不知开了多久，罗义甄忽然在他耳边道：“没路了。”
　　方俞打了一个激灵，睁开双眼，睡意全无，连忙抬头往前方看。一看之下，大吃一惊，只见一条黝黑的隧道正静静卧在他的面前，一道一人多高的木栅栏横在外面，隧道旁边的石壁上挂着一块锈迹斑斑的黄色铁质警告牌，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然而最让他吃惊的并不是这些，就在他的眼前，道路右边的草地上，停着一辆脏不拉几的皮卡，那皮卡连前挡风玻璃上都脏污不堪，雨刷杆中还嵌了不少枯枝败叶，可见那大雨也拿如此顽固的脏车毫无办法。
　　罗义将车停得离他们有些近，打算自己过去探查一番了。他的手已握向腰带上的黑色Glock，沉声对方俞道：“待在车上不要动，我下去看看。”
　　方俞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你是想去送人头吗？”内心暗自腹诽道，像你这样的人，最多只能活一集。
　　罗义甄一愣，很快又明白过来方俞所指，哑然失笑。刚刚自己确实鲁莽了，方俞也是个男人，并不需要他的保护，再者，两人一块下车，还能有个照应。
　　方俞把狗蛋熟练地放到后车厢的纸箱里，自己则抄起菜刀，跟罗义甄小心翼翼地靠近前方的皮卡。
　　两人动作行云流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却并没有发现别的异状，这才放心查看起皮卡内的情形。
　　车门已锁，里面的驾驶席上有一片血迹，这瞬间引起了罗义甄的注意，他赶紧低声提醒了方俞一下。此时方俞已经爬进了皮卡的车斗中，里面除了积水和枯枝败叶，还有一团不大不小的蓝色遮雨布浸泡在其中，这玩意儿就像从前大排档的顶棚一样，四个角随便系一系绑一绑便可以用来遮风挡雨。
　　方俞思忖这块雨布车主八成是不要了，扔在这里泡着有点可惜，要不自己就废物回收利用一下，便将那块遮雨布从脏水中捞起，忽然一个东西从中滚落，啪叽一声掉回水里。
　　方俞好奇将这个白色圆筒状的塑料物件重新捡起，细细观察起来。上端呈花型放射状，可以看到里面残留了些黑色印记，筒身有细纹，总长不过四、五厘米，直径大约等同一元硬币。
　　方俞冥思苦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脑袋一歪，困惑地望向罗义甄：“这是什么啊？”
　　罗义甄走近接过这塑料筒，看到筒身的竖纹，心里咯噔一声，又放在鼻尖一闻，隐隐的火药味冲入鼻腔，饶是镇定惯了的罗义甄也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霰弹！”
　　“你说什么？！”方俞跟着也变了脸色。他自负玩过多款战争游戏，可□□那子弹的模样，他竟真的从未注意过。
　　他只知道那霰弹是一种利用一次性喷射大量小钢珠的方式将近距离的敌人击垮，而在中远程几乎不起效的武器，却从未注意过那些钢珠的填弹方式，更不知道这种弹的真实模样，任他如何猜也猜不到，这东西竟然是拿塑料做外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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